1
她是被闹钟叫醒的,脑袋沉痛。
起身摁掉闹钟,抬眼,已经是下午五点半。拉开身上的薄被下床,赤脚踩在木地板上,凉意瞬间窜上发尖。脚跟一下一下踩在地板上,“咚咚”地更显得空荡。
时初刚跨出卧室门,恍惚中回头,看着刚刚被自己拉到一边的薄被,不禁苦笑,“那不也是她的吗,怎么不带走?!”

转身,向来觉得拥挤窄小的客厅何时这般空旷了。这样想着,喉咙干得发紧。时初晃晃混沌一片的脑袋,倒了杯水给自己,无力地靠在饮水机旁,机械地仰头,“咕噜咕噜”一杯水下肚,又机械地满上了一杯。低头抬眸间,一眼撇到窗台上那盆仙人球,像是想起了什么,整个人猛地抽了一下之后,嗖地一下奔到了窗边,将那盆仙人球抱了个满怀。
于是,凄惨的尖叫声与水杯破裂声霎时碎了快要凝固的空气。
时初看着自己胸前黑色针织衫上朝着自己耀武扬威的绒刺,忍着胸口隐隐传来的刺痛,死死地盯住被自己的伸直的双臂捧起的仙人球。泪水在眼眶里滚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能忍住,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我去你妈的封一,我封你大爷的,他妈的你要走还要留个祸害来害我!我去你妈的仙人球,他妈的我又不是那贱男你让它刺我干嘛呀!封一你他妈的走就走,没了风衣老娘还有军大衣呢!可是……你大爷的……回来把这祸害带走啊!”双臂早已麻木到僵直,泪水浸得脸颊的毛孔胀痛不已。时初垂下头,想着泪水能不能不经脸颊直接掉了啊!
“呜呜呜~那不要脸的贱男走了,有本事你他妈的也别回来!我去你妈的仙人球,天生祸害……”
“他妈你妈的,我妈早死了!他妈的你骂够了吗!”
本来已经骂得累到快要捧着仙人球睡着了的时初被这突然在背后响起的声音吓得僵在原地。
抬头,眨眨已经肿了的双眼,两眼眶还是雾蒙蒙的。
“幻听,幻听!”时初猛地点点头,自我安慰道。
“怎么不骂了啊!刚儿不还挺欢的嘛,怎么?您是累了啊还是困了啊?!”
时初一个激灵回头,便看到封一双手环胸,斜倚在门框上,右脚抵上半开的门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行李箱立在一旁,明显一副不知道看了多久好戏的模样。
时初大窘,却也不愿就此示弱。“啪”地一下将手中的仙人球放在窗台上,蹭蹭得朝门边走去。
封一看着她光着的脚,眉心一皱想要上前,却在想到了什么之后放弃了动作。
看着面前将手伸到她眼前却一句话不说的时初,封一撇撇嘴,“干嘛呀?”
“钥匙呢?不是走了嘛,把钥匙交出来。”
“真交啊?”时初哼了一声,又将手往前伸了伸。封一也不说话,上下打量她,在看到她脚边玻璃碎片时本已舒展的眉心再次紧皱在一起。
时初见她没动静,也耐不住气了,正想要转身进卧室,却被封一叫住。“站那儿别动!”
“你管我啊?!我的地盘我想要怎么动就怎么动!”还没说完便被已经上前的封一按住。
“我让你别动就别动,老实点儿能死吗!”
“死了也不用你烧纸!”时初嘴上还着,却老实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疼吗?”封一盯着斜视着自己的时初,看似不紧不慢的开口。
“疼!像你这种没胸的人才不会疼呢!”时初狠狠地回口。
“哪儿疼?”
“胸疼!还能哪儿疼啊?!不都是你那祸祸害害的!”时初盯着封一,右手却指向窗台上的仙人球。
“我说你的脚疼不疼!心给了那贱男脑子也被带走了不成!”封一看着面前的蠢女人,实在火大,音调瞬间从一度提到了八度。
“你有病啊!我说我胸疼,你……”时初抬脚要上前,却发现脚底钻心般疼痛。“啊!!!”下一刻已经被封一架到了沙发上。
“你什么时候能听我的就不会疼了。”封一拿着消了毒的镊子小心翼翼地清理时初右脚底的伤口,两块碎玻璃尖刺了进去,不太严重,但也还是出了血。
看着不再说话只是埋头帮自己包扎的封一,时初已经干了的眼眶又一片湿润。
2
是的,她应该听封一的,一开始就是。
封一说那男的不靠谱,大雨天的为了他那把破吉他让你脱了大衣淋着雨回家你说靠谱吗?!
封一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在给时初擦湿透了的头发。时初到现在都记得,那次封一下手可真狠,她都怕会被封一给擦成秃子,想要开口反驳,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是两人都红了眼睛。
封一说你爱上的是他,可他却只是享受着你的崇拜带给他的短暂的成就感,等到新的崇拜者拜倒在他那张皮囊和那把吉他下,你就会成为他的过去,甚至提起都只剩下陌生的过去。
时初不信,她说你有多了解他就这样给他判了死刑,好,就算他不靠谱那也是我蠢我笨我贱我心甘情愿给他糟蹋。
那次,相识了十年的封一,那个不会让别人伤自己一毫米的封一第一次给了她一巴掌。封一说,你就贱吧!在外面被人作死了别让我去给你收尸!
后来,两人开始冷战。照旧生活照旧工作,不同的是变成了各自。
封一还是工作玩乐两不误,时初依旧像之前那样,一有空就陪那男人去酒吧驻唱,或者露天小商演,管它天寒地冻。
直到昨天,那不要脸的贱男带着一个穿着波西米亚长裙的女孩,和女孩新买给他的吉他从她眼前离开。
时初知道,那女孩给他的,不只是成就感。
她无话可说,毕竟现实给她的这一巴掌比起封一那掌要响得多,响到让她终于明白,原来她的全心全意比不上别人点一下头挥一下手中的签字笔。
她自以为是的付出,在他看来,不是爱,而是负债。
3
昨天,时初回到家,封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初瞟了一眼,是中央音乐频道,放的正是一场演唱会。
时初正要进卧室,就听到王菲那首《因为爱情》的旋律流出,身体瞬间僵在那里,迈不出步子。
封一“啪”的一下关了电视,“不就一唱歌的嘛,有什么意思啊!”说着封一起身,衣角扫过沙发,“叮当~”一个东西滚落到时初脚底,是那个圆铃铛,上面还挂着一个拨片,铃铛是她送给贱男的,拨片是他的。
可是……
“他来过?”时初惊疑看向愣在那里的封一,看她的表情就已经确定了八九分。“那个女孩……你是不是之前就见过?”
封一抬头,长叹了一口气,酝酿许久才开口。“嗯。我劝你你不听,我就说那贱男不……”
“所以呢?”时初自嘲的笑绽在嘴角,“你说对了,开心吗?也对,我就算作死了也与你无关。”
时初说完转身进卧室,克制住自己摔门的冲动,却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最后那句话里。“不想住的话就走吧。”
许是怕弄痛了时初脚上的伤,又或是想要等眼角的湿润干了再起身,两处小伤封一硬是处理了好久。封一起身,脖颈处的湿润这会儿凉飕飕的。
她俯身抱住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的时初,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时初回抱住封一,吸了吸鼻子。“封一……”
还好,封一回来了。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封一本就没打算离开。
封一一早起就把所有时初收集的关于那贱男的东西齐齐打包,去了贱男家里。
贱男打开门明显是被封一的架势吓到了,手紧紧的抓着 门把不敢松。就那样看着莫名其妙的封一把一件件他所熟悉的东西从行李箱里掏出来堆在门口,最后摸出一瓶二锅头倒在上面,打着了的打火机往上一扔,一把火烧了起来。
贱男大叫着要进屋打电话报警,却一把被封一拉住,“啪啪啪啪”几个耳光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封一瞥一眼地上迅速化为灰烬的东西,看都没看一眼傻在那里脸肿成猪头的贱男,低头轻轻揉了揉因用力过大而发麻的右手,不紧不慢的开口:“风一吹还剩下什么,下次想找死瞄好了坑再跳,别人省事儿自己也省心。”
一句话说完,转身就走。
4
后来,一次聚会,用封一的话说,是为了庆祝时初这支狗尾巴花终于有了牛粪可插的聚会。
封一醉的忘了自己是谁,却知道身边的人是时初。
她揽过时初的脖颈,顺着怎么都抻不直的舌头,笑着炫耀着。“初初,当初你没能看到我扇……那贱男耳光真是……真可惜了,你不知道姐……呃……姐多威风,呵呵……我还把他的东西……全烧光了。初初,现在这个……他挺好的。疼你,也疼得起你……嗯,好,嘿嘿……”
时初抱着已经醉倒在她肩上的封一,没有说话,泪却“啪啪”地掉个不停。
她知道,封一说得对。
她更知道,即使自己被所有人背弃,也会有封一守在她身边。就像她一直都清楚,就算让她放弃所有,也不会放封一一个人。
这样的时初,这样的封一,一个人,两个人,然后,一生。
这其中,也许会有更多的人路过,留下,离开,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从最初一直都在。
你无力笑时,她在你的世界里到处跑,生怕你忘了身边还有她;
你幸福时,她就悄悄地躲在你的余光里,生怕扰了你眼底的笑意;
或许胆小或许文静淑女的她,也会为了受欺负的你鼓起勇气,用尽脏话诅咒和力气,尽管她知道那只是置了一时之气。
故事讲到这里并没有结束,毕竟你们只是从故事中回到了自己的生活里。
但是环顾之后,审视一下,你,有没有找到那样一个人,像时初,像封一……
那个他或她,曾为你不顾一切,用尽所有的勇气。当你懵懂无知,当你春风得意,当你沧桑败落,当你老态龙钟……
我想,她在。那么,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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