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流浪狗的吠声

作者: 全职了妈 | 来源:发表于2022-05-05 20:54 被阅读0次

一条名叫安达鲁的狗在叫,这世上有谁正在死掉?

故事一开头写这样一段话不是为了吸引您的眼球,起笔之始,这句话就这样冲进了大脑。别说这是一个虚掩的谎言,骗您进来了,却什么好看、刺激、欲罢不能的故事都没有。因为,写下这个故事纯粹不是为了您,而是听从我心的召唤。请原谅,要是换作您是我,您绝不大可能这样说,这么说太直白,像故意往您脸上吐一口唾沫还虚情假意又带笑地道歉。只想写给自己,把尚存的记忆变成纸上的字,成为永久的回忆,不会褪色,放在手边。

01

黑洞洞、摇摇晃晃的走廊,几个昏暗的白炽灯从天花板上悬吊而下,那灯光一明一暗地闪,好像专门安排了一个人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一开一关,让人知道这里还有人气。灯影子漫在略带潮湿的地板上,一闪一闪、一晃一晃,充斥着幻灭的梦。它们吊在上面,像几个幽灵,头朝下,向经过的人冷冷地笑,声音冷丝丝的,而脸皮上却贴着一种笑,随着运动的嘴角一皱一皱,怎么看怎么像脸皮撕裂又被用针胡乱的缝合。

时而有一两个护士走进又走出这空荡荡的走廊,手里端着医用浅盘,上放着擦拭伤口的纱布,还没有完全红透,白莹莹的部分让人觉得纱布的主人还有希望。

在这走廊里飘来飘去最多的还是高低起伏的呻吟声,带着节奏和韵律,演奏着一场生命的悲歌。呻吟声里包裹着虚无的孤寂,飘飘的,时断时续,好像是呻吟累了,睡了一阵又醒来继续。听久了倒不觉得像刚开始那么难熬了,反倒成了一首首此起彼伏的小夜曲,把熟睡的人唤醒,让难安的人就着入眠。

“医生,快来,赶快看看这个孩子,她这是怎么了?”

天刚蒙蒙亮,昨晚泡在呻吟声里的走廊就被这撕心裂肺、慌慌张张的叫喊声震得粉碎,随着这惊慌的声音,走廊那头冲进了快速驶来的医用架,医生、护士、叫喊的女人推着往急诊室的方向奔去,那速度快得人都虚了,如同电影中的慢镜头。当那架子靠近,我们看到原来上面躺着一个不太漂亮、也谈不上丑的女孩,20几岁,头发很乱,每一根都立起来似的,眼睛很大,却深深地陷到眼眶里去了,像一块美丽的绸缎不小心滴上了热蜡,热热的蜡融进去,变成了两个空空的洞,睡衣被撕裂了,像有钱人家丢掉的破布,再华丽也只是一块破布了。

她全身剧烈的颤抖着,还伴随着抽搐,脸上滚满了汗珠,汗珠里映入太多的挣扎,还有泪。那些痛苦的情景好像在滚落的汗珠里持续上演着,影影绰绰。像刚经受了一场不可思议的电击,扭曲的身体抻不直,摊不平,蜷缩在一起又猛地张裂。

架子被推进了急救室,门口上方的警示灯一闪一闪,透过急救室的玻璃门往里看,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一大片模糊的身影,那玻璃选的真是不错,让门外焦急等待的人无法透过它看真切里面痛苦的挣扎,无法看到冰凉的、泛着金属光泽的手术器具,一切你不想看到的残忍、不想看到的真相,一切你不想也不愿面对的都被这玻璃隔到了另一个世界,遮蔽我们眼睛的发明啊,真是要感谢你。慢慢的,一切都虚下来了,天黑了,那挣扎也在夜漫上来的过程中弱下去了。

02

“不用担心,没什么大碍,只是平时压力太大,留院静养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正站在颜晶病床旁更换点滴瓶的护士说,暂且叫她刘欣,身着护士服,发髻自然地绾在脖颈后,一点碎碎的头发留在耳边,小小的护士帽衬得那张脸更俊,带着一点儿消瘦。她一边用手指轻敲输液管,一边对昨天焦急呼喊医生的女人说着,这位女人暂且称呼为李太太。是的,她已经结婚了,身材很匀称,该饱满的地方都恰如其分,头发及至颈下一寸处,穿着米黄色的针织开衫。

“您一会儿先把这几天的住院费和其它费用缴一下”

刘欣麻利地撕下一张单子递给李太太。

“哦,昨天来的急没带钱,我是她的房东。”

李太太不好意思地说,但给你的笑却是那么受用和舒服。

“怎么是您把颜晶送到医院的呀?”

刘欣看了看床头的病人信息,以一种有些好奇而疑惑的语气问。

“我们住在对门,那天她房间里的电话一直在响,以为她是没空接,过一阵会接。可是好像电话打来挂断好几次,持续了十几分钟还是没人接听,我就用备用钥匙打开门进去了,后来就发现了昨天那样的情景。”

李太太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颜晶接着说,

“我就拨打了120陪着一起到了医院,因为太着急也忘记了带钱。”

刘欣专心的听着李太太讲着前因后果,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现在我让我家那位送过来”

李太太看看躺在床上一直没说话的颜晶,歉意与善意同时闪烁在眼眸之中。听到这里,一直沉默的颜晶终于睁开眼说话了,眼中蒙着一层灰色,像昏昏而困乏的烛火,在思想的深海中摇曳。头发乱绑在脑后,说话之前先半坐倚在床板上,把枕头放在背后。噢,对了,这以前她一直闭着眼睛,好像这些都与她无关。

“爸妈离这太远,没什么大事。不能让他们担心,也没必要。”

颜晶看看刘欣和李太太,她们都微笑着听她讲话,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悲伤和感动,好像还从没有人这样认真而安静的听她说话,因为她的话没有多少人喜欢听,不会说那些天花乱坠的话或猜着对方的心思而费心说的话,她的话往往尖酸刻薄,就连父母都受不了的毒舌,更别提与自己无关的人了。所以一个人租房子,谁也不用得罪,谁也打扰不了她。自己在房间里写些字通过网络发出去,好像除了收到外界寄来的稿费,什么都与她无关了。这陌生的倾听,于她很新鲜,更是久违。对大部分人来讲极其平常的东西,到她这儿就成珍宝了,足以让她走了这么一阵子的神。

刘欣和李太太看她刚说了一句话就呆住了,不约而同地伏下身子,轻轻的喊

“颜晶,怎么发起呆了?”

听到这清风般拂过耳畔的呼唤,才从飘忽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那笑太浅,要是看不到嘴角的微微上翘,还不知道原来那就是她的笑。

“哦,不要麻烦李太太了。刘护士您帮忙拨个号,是一位朋友的。”

刘欣在病例本上一页纸的角落里写下了号码,又俯下身看了一下手腕扎针处。

“李太太,您照顾她一下,我去护士台打一下这个号码”。

“您也顺便打打这个,不知道能不能打通,就是”

还想说什么却没说完,转而表示歉意。其实,她想趁这次机会见见对自己有重要意义又许久未见的两个男人,准确的说是一个男人、一个男生。当然,这一切,她一厢情愿的成分占了绝大部分。男人、男人、女人啊,这一辈子念的,怨的,梦的都是他。

刘欣离开了病房。此时,李太太和颜晶又说起了话,说话时从刚才较远的位置挪到床头,坐在旁边的床上。

“你在我那住这么长时间,也没怎么见你出来过。怎么,还没谈对象?”

说话时,她的脸庞妆点着随和与亲切,一说话,嘴角、眼角的皱纹一聚一散的,像在悠哉游哉伸懒腰的猫儿,倒像一种景致。颜晶很容易被一些不一样的事物吸引继而呆住,听到这话,反过神。

“一个人自由惯了,对男人,好像男人太懒而脏,对女人总是那么随意,替代性强。没时间与他们浪费。”

噢,你听说出的竟都是些南辕北辙的话,女人啊,口是心非的动物,好像永远无法进化的更高级些。

  她们说话的当儿,刘欣也拨通了电话,电话那边就传到她们这边一种稚嫩的声音。

  “你是谁呀,爸爸妈妈不在家。“

刘欣还未来得及说句话,那边的孩子就挂断了电话。刘欣就拨了另一个号,脸上始终是一种浅浅地笑,声音轻轻地,却恰好让对方听清楚。

“请问您是颜晶地朋友吗?”

“恩?哦,对,对,我们以前是同学。“

按理,服务台与颜晶所在病房的距离,颜晶不可能听到,但这句话刚说出口,刚才还有兴致说说话的颜晶却又躺下,背向李太太,不说话了。

“您朋友现在住院了,您是否可以过来一趟帮她交下相关费用?“

看对方没反应,刘欣又说,

“在她心里,您好像是很重要地一位。“

“哦,病了吗?我现在在外地“

待他还没说出下面的话,电话那头传出一个女人地声音。

”老公,赶快去逛街了 “

”真不好意思,请您转告。“

刘欣还未说话,刚才躺在床上的颜晶突然坐起来,离开床跑到病房门口,朝服务台方向大喊。

“原来只是同学,我真是个傻子。“

这秋真凉,病房里满是秋的凉,凉的好像眼睛也禁不住哭了,窗外落叶的声音也娑娑的,到病房里成了压下去的低泣,也悬啊悬,落下又飘起。

本来以为自己会是谁的梦,原来转来转去,只是别人成了她的梦,做也做不完,她不是任何人的故事,她却习惯了在自己的梦里编织已成陌路人的故事,并沉溺其中。

刘欣一脸疑惑的回到病房,顺手关上门,走到颜晶床前,她一直没有睁开眼。

“没有其它号了吗?“

颜晶听到刘欣的话,睁开眼,又坐起,脸转向一直坐在她旁边的李太太。

“其实就是想让他们“

感觉说出来没什么意义,又咽回去,变成了其它的话。

”李太太,麻烦您回去帮我拿下银行卡,多交几天的。“

听到这话,两人都在脸上充满疑惑,颜晶微闭了眼睛说,

”就想在这多住几天,睁开眼,什么都是白的,干净,干净的日子也没几天想头。“

听了这解释,李太太拍了下颜晶身上的被子

“你这孩子,话这么深。“

“李太太,您可以照顾她几天吧?”

“交给我就行“

李太太朝颜晶笑笑,刘欣又检查了一下点滴。

“你们先聊,我去查查别的病房。“

刘欣就是这样一个人,细心、善良、考虑周到,刚毕业分到这个医院。

“你想吃什么,给我说,给你做。“

颜晶一脸浅而苦涩的笑,”麻烦您了 “

03

  她们说着,天也黑下来了,李太太也回家去了,这病房也沉寂了。

医院外的夜景也鲜亮起来,大街上来来回回走着说笑的人,那笑很夸张,好像是为了取悦或吸引身旁的人。有争吵的人,一下子,平时的淑女与绅士此时都粗鲁起来,好像这渐渐来的黑夜可以遮掩他们因争吵而变形的嘴脸,这夜来的真是时候。有追逐的人,一个路人在追一个流浪汉,好像抢了他的什么东西,一天工作的疲惫竟因为这一下子全没了,生活少了太多的刺激,或许这追逐正有这效应。医院就没街上这么丰富和有看头了,没有五颜六色的灯光,只有几个病房的灯稀疏地亮着,还煞白、一晃一晃的。

在三楼中间颜晶的房间已经黑了,她好像睡熟了,她在做梦,因为那转动的眼珠告诉了我们。也许您不想听我讲个梦,那您就停了看这故事的行为吧,因为她爱做梦,不管是白日梦,还是夜深时做的梦。而这些个梦我必须写出来,要不故事也讲不下去了。梦啊,大家都不信它,它要不违背了你的愿望,要不暴露了你潜意识里最隐秘的秘密,而这些秘密很多时候被我们带进了坟墓里,再也见不了天日。说出你的梦啊,它们也是活的,活在你的意识里,活在你不敢也不愿触碰的角落里,让它们见见光啊。

04

“不知那是一个什么日子,她和女伴走在街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街上熙熙攘攘,不过却感觉不到拥挤,好像那些人离她很远,身边的东西都是模糊的,走路时像落不了地似的缓慢行进着。空中漂浮着昏黄的颗粒,好像失了重却又掉不下来。走着,迎面驶来一辆大卡车,就是战争时期拉士兵的那种,车厢两边用铁栅栏围住,没有顶棚,那车里装的不是兵,是男学生,看着看着,她呆了,有他,医院通电话的那个。对,他竟也在车上,和车上其它的男生兴奋的说着,不知道说些什么话,脸上充斥着兴奋,车慢慢靠近了她所在的位置,他朝她所在的方向笑着,好像不是对她,而是对她所在的方向所有的人,对她后面壁橱里的模特儿,对街上浓妆艳抹的女人们,不是对她,要是对她,那眼睛里至少应该有一种惊讶,至少是眼神的变化,但他那笑没有,直到卡车开过去,他仍在笑。她转过身去,他却没有转过身来回应她,他眼里没她。颜晶和女伴继续走路,没有了心情看街上的男男女女,无意却看到了她的正前方,她和他拥在一起,他们欲火难抑,互相吞噬着,那沉醉,那双方微闭双眼地沉溺和难以自拔,对,那是他,他深爱着她,那爱的程度如同那吻一样深而真实,深得像陷进去了却永远也到不了的空间。她迷住了,她拥有他,她的身体陷入了天堂,像躺在羽毛上飞翔。女伴拉了她,看看女伴,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再看前方,一对陌生男女拥吻在一起,她从羽毛上坠下来了。

05

空荡的走廊,好像有个醉酒的人走在里面,一个病人躺在走廊中间正睡得香,一定是夜里梦游了,游走到走廊又睡着了。

外面的世界已经天亮了,而这里没有一丝阳光照进来,只有那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灯洒下的一些光,因为外面天大亮的原因,灯成了微亮的豆,这时病房内飘来一声声询问的声音。

“颜晶,醒醒。”

刘欣轻轻地拍着她的脸。微风一般的呼唤,颜晶慢慢睁开眼,脸上是未干的泪痕,眼睛肿了,眼睫毛好像也粘在一起,反复睁闭,才看清眼前的人。

“刘姐,没事,做了个梦,有点难过,都成生活的一部分了。”

“感觉好多了吗?你是精神压力太大了,心理何必添那么多烦恼事。”

颜晶看看刘欣,一丝笑一闪而过,而笑里的苦涩和无奈却停在了脸上。刘欣拿来一盆花放在了窗台上,粉粉的花朵在萧瑟的秋里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协调。那绿叶,那窗外凋落的枫叶,枫叶上还挂着谁遗留的泪滴,谁哭了?又在清晨偷偷收了声,却把泪留在了颜晶一抬眼就看到的枫叶上?枫叶,绿叶,总不像是一个季节应该同时出现的东西,有些可笑。也是,她只是爱上了自己编造的故事,并沉醉其中,单恋于她是这么的苦涩,这梦成了她自己的事。

她没有恋爱经验,不敢恋爱,听说那太可怕,因为一个人怕孤独,而两个人怕辜负。那所谓的“只要你要,只要我有”的境界也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恋爱的尽头就是婚姻,而婚姻是埋葬两个人的坟墓,坟墓,谁敢进?那么一小块地方,闷而烦躁,出也出不去,更不要无知地往里挤了。

06

  李太太的家不大,家门口两侧各放着一盆太阳花,它们那么鲜艳,这暗暗的环境对它们没有丝毫的影响,它们好好的活它们的。花盆旁放着洒水壶,它还在梦里没有醒呢,她在做什么的梦啊?

门上贴着大大的“福”字,鲜亮鲜亮的。屋子里面布置得很温馨,空间不大,,一切都那么井井有条而又不失应有的感觉。墙上贴着壁纸,壁纸上长满了五颜六色的花,幽静的背景,绚烂的花开在幽静而纯洁的背景里,满是春天的气息,她家永远充满希望与爱。

越过客厅淡紫混黄的沙发,可以看到李太太在厨房里忙碌着,从背影看,她好像是把煮好的粥倒进一个保温瓶里。此时,旁边的卧室里传来了声音,随着说话声还有淡淡的音乐。

“这么早做饭?你平时可是爱睡懒觉的。”

李先生的声音很温柔,看来他还没起床。

“当然不是做给你吃的,去照顾租咱们房子的一个学生。“

李太太把围裙解下,把保温壶放在茶几上,拿起旁边沙发上的外套穿上,点缀着暖黄。

”你应该知道,前几天她病了,哦,我好像还没对你说。“

”我去了,冰箱的饭,你起来自己温了吃“。

她围了一条淡灰色丝巾,说着出了门。一只小麻雀从她家的房檐飞了出去,留给我们清晨刚刚苏醒的城市,它开始繁忙了,一切都醒了,动了。

07

  “李太太应该快到了,这几天也多亏她照顾你了,你要赶快好啊。”病房里放着班得瑞音乐,流淌着一种淡淡的怀念于忧伤,而这种忧伤听着还弥散着淡淡的快乐和幸福,好像在诉说,又好像在独语。循着音乐,看到床头放着一个小型收音机,是刘欣带过来的,专门为了颜晶。这种关怀不宏伟,却感动,不知道颜晶感受到了多少,她好像向来对这些关怀很陌生,以前没有这种事情让她有机会对施恩的人说“谢谢”,现在突然来了,才发现竟发不出“谢谢”这两个字,代之的是“真是麻烦了你们”。

她们说着,响起一声敲门声,李太太提着保温瓶走进来,笑着走向她俩。

“我来得有些晚了吧?来尝尝我煮的粥。”

说着,她把保温瓶打开,刘欣也帮着接住保温瓶盖,另一个手捧着精致的小瓷碗,李太太把粥用勺盛在碗里,她俩忙着盛粥,颜晶看着只会浅浅的笑,不会说谢谢,就像不会轻易对谁说“我爱你”这三个字,是她太惜字如金还是有些字根本不会在她的意识里出现?

  “我想刷了牙再吃”

她起身拿起了床边柜子上的牙具去洗手间,真是傻子说的话,以为别人就应该对她好。

  窗外的叶漫漫泛黄,好像被秋浸泡了太久脆弱了,一阵小小的风就把它们吹落,飘到树那边的街上,落到地上,又一辆满载乘客的公交车狠狠的碾了过去,不偏不倚,碾到它们的身体上,留下了轮痕。

现在房间里有阳光射进来,秋天的阳光明亮而带一丝落寞。阳光洒在了被子上,被子好像也活了似的。阳光里飘着小小的灰尘,颜晶在那束光里,头落在了阳光外。

刘太太正收拾着碗,有两个,看来她和颜晶一起吃的。颜晶有一个人人羡慕的优势,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都能吃得下饭,而且吃得很多,这让人纳闷,吃饭怎么也不会受到影响,她的胃看来比她健康的多。

刘太太拿着餐具去了洗手间,颜晶已经睡下了,真让人纳闷,就这么一会儿,她也能很快的进入梦里。窗外起了微微的风,刚才的阳光也撤回去了,她的手紧紧抓住被子,是的,梦在进行中,她的做梦的周期怎么就不符合科学规律,谁知道。

  08 

“一个小女孩在一个狭窄、黑暗的小屋里玩着一个小盒子,玩得津津有味。她背对着门,一层厚重的铁门,还有一层防盗门,小女孩玩弄的盒子里装满了小小的头颅,玩着玩着,感觉背后有刺痛的感觉,起身又不能,好像被什么钩住了,血顺着那钩子流向门的方向,穿过门。小女孩又惊又怕,一下子转过身去,玩弄的手把小盒子弄翻了,那些小小的头颅滚得满地都是,转过身,她惊呆了,看到了怪物,一个吸血鬼怪物,一个又长又细的透明钩子钩进了她的颈部,那鬼的嘴两边没有獠牙,那脸是一张白皮,不是白纸,而是明晃晃的,眼睛像画上去似的,没有真实的立体感。小女孩的眼睛直直的瞪着,她体内的血被慢慢的吸干净,身体变得透明了,她看真切了自己,煞白的内脏,血从根根可见的血管里乖乖的流进那钩子里,此时,那吸血鬼的脸变红了,好像已经满足了,转身穿过门走了,那长长的钩子还拖在后面,还有残留的血从里面流出来沾在地板上,小女孩背朝地板摔下去,那些头颅条件反射似的滚到更远的地方。

意识还在梦里,双眼紧闭,全身抽搐,一下子从床上摔下来,本来床不高,摔下来却感觉像掉到万丈深渊似的,漫长而虚幻,刺激而血腥。

“颜晶,医生快来,颜晶。”

李太太刚进门就发现颜晶躺在地上抽搐着,又叫喊起来,双手摇着颜晶的肩,颜晶一下子睁开了眼,医生也赶到了病房。

“把她赶快抬到床上”

医生边说边把镇定剂吸到针管,看到针管,颜晶痛苦的脸上又多了一种难以描述的惊恐。

“我不要打针,不要抽我的血,不要,快被抽干了。”

要反抗,发觉腿有隐隐的痛,可能是刚才摔下床所导致。

“不要怕,不抽血,打一针,让你好好睡觉。”

医生边安慰边把针扎进颜晶手腕,倒流的血一下子又回到体内,那血,那细细的管子里的血。

“刚才摔到地上,摔到哪了没有?”

医生拔下针管,用棉球轻轻的压了压针孔处。

“腿摔到了“

医生用手按了按颜晶的腿,颜晶有疼的反应。

“没什么大碍,下楼时坐轮椅就可以,过几天就恢复了。“

李太太走到颜晶身旁俯下身轻轻的吹了吹扎针的地方,好像吹出的暖暖的气流可以减缓伤口处隐隐的疼痛。她可能还不知道,颜晶已经把她当妈妈了,当然颜晶从来没有说过。颜晶喜欢默默的享受着这些动作。李太太走到床前把刚才关闭的窗户打开,阳光又回来了,透过窗外的树叶照到颜晶的脸上,那光很温柔,但颜晶马上闭上了眼,好像连这温柔也受不了。刘太太看到颜晶闭上了眼,笑了。刘太太一直在病房陪着颜晶,阳光也慢慢隐去。夜晚来了,一天都在那可怕的梦中过完了。

09

“小刘,服务台你的电话.“,正在其它病房给病人换药的刘欣听到门口一个护士叫她,给病人换好药后小跑到服务台。

“雷,我在上班。“

刘欣手握着听筒,满脸幸福的笑意,眼睛里荡漾着亮晶晶的快乐,那快乐活泼在眼睛里荡漾。服务台上放着一个玻璃的小水缸,两条金鱼欢快的游来游去。

“想听听你的声音,现在听到了,爱你。“

可以感觉得到那声音温柔而和煦,像躺在云朵里。

”真贫,我去工作了,想着你。”

这爱情没有太多的甜言蜜语,却能让你感觉像沉在蜜的海洋里,甜不腻,却持久、淡香而悠远,即使走得再远也会被那声音牵着,因为他离不开你的声音,你离不开他说的句“想听听你的声音”。

10

有些事情发生了,经历了就不可能忘记,即使忘记也只是暂时性的记不起,我们之所以要忘记一些事情,是因为记得太深,梦中都要为那记忆涂抹各种各样的理想颜色。太多的人住进了我们的记忆,大多数已经模糊的不行,但总有一两个始终凸显,凸显。

好像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大家活着都不容易,都想快乐,那就都相互捧个场。是啊,活着就这么短短的几年,不如相互捧个场,不管真心的还是假意的,说些别人想听的,爱听的,做些别人喜欢看的,相互捧个场嘛,不管自己高不高兴,情不情愿,让身边的人快乐。

所以颜欣打算今天出病房,到有花有草的地方走走,身上的,心理的病味儿太重,出去在太阳里暴晒下。阳光是个好东西,再有病的人也喜欢它,想亲近它,毕竟没几个喜欢那黑洞洞的夜,那漫长、那寂寞。她不想让人看到她就说,这孩子,你看,憔悴得不行。她要听这样的话,这孩子,精神好。于是她化了妆,,套上一件褐色毛衣,这些都是李太太帮她拿过来的。不穿病人那行头,装样子也要让身边的人高兴,毕竟李太太和刘欣对自己那么好。看着这颜晶真是病的不清,到底她的话什么时候真诚过,还是意识里正常,话一到嘴边就南辕北辙了?原谅她吧,毕竟她病着呢。

她的腿有伤,医生说让她坐轮椅,大惊小怪,到了医院,什么病都大了,医生,那点伤也用轮椅?颜晶在心里嘲笑她。她一深一浅的走向电梯方向,那幅度不大。在她往右走的当儿,对面也有个中年男人往她的方向正要进电梯,她就拖着腿小跑,电梯门关上的前一两秒,她一下挤了进去。

你说为什么命就这么折磨人,想见一个人的时候,就见不着,渐渐淡忘的时候又把他放到你面前。她用手把落下的头发绾到耳后,抬起头的瞬间,眼睛与另一双眼睛相遇,先是惊了一下,呆着,怎么不说话,对,她傻了,这电梯里的男人,这朋友,这忘年交,多讽刺,都忘了,又来干嘛,这记忆的门被踢碎了,狠狠的一脚。

“你?也在这里?”

男人说话了,颜晶没说话,她想到相似的情景,对,张爱玲说过,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想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在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

“噢,你也在这里吗?”

颜晶觉得很搞笑,虽然她不是个搞笑的人,“噢,你也在这里吗?”这话好像不应该出现在他们俩之间,那是相爱的人因某些原因分离再次相聚时说的话,,他们是什么关系,没什么关系,但就是相遇了,在这黑暗,狭窄,呼吸不畅,一个人待在里面害怕,两个人待在里面暧昧的电梯里相遇了,颜晶傻了,她忘记了说话。

“还和以前一样傻,几年过去了,怎么还呆呆的。”

这男人很会打破尴尬的见面方式,这暧昧的气氛,随你怎么想。

  “你也在这里?”

  她缓过了神,说话飘飘的,她也说了同样的话,刚才她还觉得这话搞笑呢。他们对站着,颜晶不知道如何把身体的各部分安排位置,她往电梯墙壁方向挪贴。

电梯下降,就三层怎么这么长时间!颜晶受不了,手来来回回的弄耳后的头发,绾到后面又用手指勾到前面,反反复复,这时间比头发还长。

“你生病了”

男人没有用反问的语气问,用了肯定语气,很了解,很有把握的语气,对,他了解她,毕竟是她曾经的老师,是曾经男人所说的朋友,是颜晶不怎么理解的忘年交,是曾经的,都过去了,但她心理过不去。

“你知道还问?”

颜晶你到底正不正常?你说话很呛人,对,她现在很正常,对他,她不考虑措辞,对他,她表现的永远很老成,老成的思维,老成的想法,以前都这样,现在又回来了,虽然会很短暂。

“还这脾气”

男人刚说完,电梯到了,声音好像响得多。颜晶真是不尊师,她先走出来,男人接着跨出电梯,跟在她后面,两个人走出了楼,秋天的一束光射到楼的出口处。

“我去散步”

多一句都不说,头也不回,秋天的风吹着她的头发,在阳光里丝丝可见。医院的休息阔地,暖暖的阳光。

“过来给你师娘买点药”

听到这话,颜晶随意往男人手里看,什么病?颜晶没说出口,在心里问了句,是,这话不能随便问,结婚的女人能得什么病,转来转去就那么几种,就是严重程度不同,导致的结果也不同罢了,男人看她不说话,接着说,

“有些轻微咳嗽”

男人听到她心里的话了?也不是,男人了解以她的思维方式,问不出什么高级的问题。他们走在小路上,站在树梢上的鸟乱叫,好像在讥笑她呢,什么脏的思想活动。脏吗?不脏吗?你没在心里说过这样的所谓的脏话吗?您自己知道。

颜晶本来下楼想一个人看看久违的花,久违的草,为了病人的身体和心理健康,医院在阔地上种了长青的树,长开的花,长开不败的生命种在医院里。晒晒久违的阳光,不过现在是不可能了,因为不是一个人了,两个人走心就杂了,要平静一下的想法跑没了。

他们并着走,男人不高,年纪40岁左右,有一双犀利而销魂的眼睛,看进去就出不来了,但不会让身边的人认为会是情侣,可笑,男人结过婚了。颜晶不说话,就只会走路,踢踢脚下的草,抠抠手指甲,阳光通过小路上树的空隙溜到颜晶不能静止的手指上,她用左手摸摸右手指上的光斑,右手指不停的变换位置和方向,那光斑也跟着动,不能沉默。当然,男人也不会让气氛沉默。

“怎么?没话说吗?”

男人稍往前走了走,扭过脸看颜晶摆弄手指的动作,脸上是一种试探性的笑。

“你工作了,也长成大姑娘了,先不回去。聊聊吧,跟我说说,现在怎么样?”

说着话,俯下身在路旁捡了根小枝条,轻轻的打了打颜晶的手指,这动作不是一般的动作,颜晶有点怒,不过听声音没怎么暴露出来,好像心里挺受用,她看向男人方向扭了一下头随即又扭回去了,脸看了看前方,随即又低下,前方路旁的草丛里蹲着一只狗,狗低着头。

“没什么可说的,一直这样,一直那样,日子还能怎么过,就这样过。”

女人脆弱的时候,最希望得到男人的关怀和爱。当然,颜晶不是女人,她是女生,女生也脆弱,也需要关怀和爱,现在得到的只有关怀,就算可能有爱,那也是恩师对喜爱的学生的爱,朋友对朋友的爱,忘年交对忘年交的爱,仅此而已。

他教了她三年,高中三年。很重要、很敏感的三年。一入班,他就觉得这女生与别人不一样。

11

他在点名,点到她,她迟了一步到教室,男人当时的声音很大,在教室外面足够听清楚,按正常思维,听到点自己名的学生早在教室外应答了,颜晶没有,她走到教室门口,缓缓地一声“报告”,就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坐下了,刚开学嘛,学生兴致高得很,都坐到前面,好像都很熟似的大声的聊,颜晶没有,最后一排没人,她坐下了,本来就不熟,干嘛装得那么自然。她朝向讲台上的他尴尬的一笑,这笑太浅了,混杂的苦苦的味道很浓,他看到了,不一般的笑,老成的笑,只是没有老成的圆滑样。于是,后来男人常说的一句话。

美丽的秋天的校园,有飘落的枫叶,有落了叶的垂柳,办公楼的一间办公室的窗户的窗帘拉开了一半。下午的阳光洒满窗户。

“你说,我老了老了吧,倒得了你这么个忘年交。”

他们坐在办公室聊天,男人收拾办公桌,挺整齐的还收拾个什么劲。办公桌旁是小小的窗户,窗帘半拉着,窗台上放着录音机,办公室里流淌着优雅的萨克斯乐。这季节,这气氛,这聊天的人加上这经典的萨克斯乐,一切都有了一种暧昧的味道。

办公室一半落在阳光里,一般落在昏暗的梦里,颜晶坐在窗户方向,身上穿一件淡紫毛衫,下面穿一条纯白七分裤,秋天的室内有一种迷惑和虚无感。她手里捧着一杯水,脸快埋到水杯里了,眼睛看着男人,她自己喝自己的,她没有关照别人的习惯,你渴你就喝,你不渴给你倒水就浪费了,何必多此一举。

“你就不会学着礼貌一下,应酬嘛,以后总是必不可少的。”

男人自己放下收拾的东西,杯里漂浮着茶叶,茉莉茶,颜晶买的,她喜欢就买给他了,给别人买东西总要买别人喜欢的嘛,她不,她买自己喜欢的,这些就越发显示她的不同了,他就欣赏她的这些,所以他说她是他的忘年交了。

他星期天在办公室,她星期天不回家,就待在这里俩人喝喝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他就总是收拾他整齐的不能再整齐的办公桌,呆在这里总要给突然回来拿东西的老师一个呆在这里的理由吧。

“你老吗?孩子还没呢,明明正是你们的青春季。”

她讨厌这样明摆着的假话,眼睛瞪着她,喝着水,好像在说,多假的假话。就这样度过周日,漫长吗?就两个人,就那么个小空间?要是这样两个人也不会折磨自己了。

12

“真是一直没变,跟别人说着说着话就发呆.”

男人用手在颜晶眼前晃了晃,把颜晶拉回来了。

“上学的时候,忘不了,那茉莉花茶很久不喝了,花茶就是花茶,时间一长,什么味儿都没了,你说人的记忆怎么就不是花茶。”

颜晶还在回忆中,那梦似的东西,柔柔的,回忆中的故事总是让正在回忆的人感到幸福,于是对幸福的东西记得更久了。

男人没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话,看着她,好像旁边的其他人都不存在了,他们笑,但她和他听不到,也看不见,一切好像都成慢节奏。

“其实你说的话迷惑了我”

让人有些发晕的阳光照到他俩坐的地方,碎的阳光洒在木凳上,洒在他们的身上,头发也柔起来了,朦朦胧胧的,坐在身边的是他吗?其实是,只是颜晶被阳光的斑驳晃晕了,真实于她总是掺着或多或少的虚幻。是的,什么都是相对的,谁也不敢说这是纯粹的真实。

“忘年交倒是可能,好像只存在于同性之间,异性也会?”

颜晶盯着他的眼睛问,身体往边上挪了挪,两人之间空出了空间,她质疑回忆中的那句话了。

“现在应该二十多了吧?别自己过了,总是等也不行,找个吧。”

他转移了话题,他看看中间的空地,扭过头,看前方树枝上两个斗嘴的鸟。手里一直摆弄着树枝,敲着地面,一会儿敲敲左边,一会儿敲敲右边。

“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她在逃避吗?还是她惧怕?她有爱的人,是他?好像不是,是哪男学生?“她在心里选择过,没结果,一个已经结了婚,一个根本不知道她的爱,怨谁?你不说,谁知道,怕被拒绝?那就一个人一直孤独下去吧。

“好,你自己别委屈自己,想得到的总要主动,没人问你饿不饿,你知道,饿了就自己去拿食物。“

男人也站了起来,顺手把一直拿在手里的枝条放在他们做的长凳子上。颜晶一直看着前方,没看着男人的眼睛。

“走了,好好休息,别老是把自己弄病,病总不是什么好东西,别迷恋它。“

然后他离开了,刚才那只狗从他们坐的木凳下爬出来,汪汪地朝他离去的方向叫了两声,他回头看了看,那狗一直在他俩坐的凳子旁边,他俩都没看见,很多东西我们没注意,它就消失了,可不像这狗,它叫叫,提醒你,它一直都在你身边,只是你没看见罢了,这狗真是,听走了他们所有的谈话,不过多亏是狗,不是人。

颜晶也回去了,没走刚才的路,穿过草坪,回去了,回到病房去了,狗跟了一会儿,跑了,它的腿也受伤了,没人给它包扎,一只流浪狗谁管,流浪的狗,在黑夜里叫唤,在堆满垃圾的角落里哭一般的叫唤,闷闷的,冷冷的,一个流浪狗,就它一个,丢垃圾的骂它,没人要的臭东西。没人管,所以流浪了,成流浪狗了。

13

那短暂的见面梦一般的过去了,假假的,飘飘的,伸手抓,什么也抓不到,手里空空的,没人把手放在她手心,没人把她的手放在手心,轻轻的,暖暖的,心酥酥的,这是一种奢侈的感触,她从未有过。没什么稀奇?她冷笑、嘲讽,一切都太假,只有病的时候才能感觉到世界的真实,冰凉的液体通过针管流到血管里的穿梭感才让她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她又有些高兴了,管它什么见面。男人,你有什么,没女人你一刻也受不了,女人没你照样活的好好的,对,她这样安慰了自己,或是蒙蔽自己?离开或离不开,她自己心里明白得很。

她向自己证明自己的存在,于是她很快把刚才的梦丢了,丢到心底,最深的地方,不刻意翻它,它是不会自己出来的,那就葬在心底,重新躺在病床上.那病床真是适合她,好像专门为她做的,窗外的树叶落得差不多了,又有两只小麻雀不时的飞到上面,唱着歌,那歌像在告别,更添了凉。颜晶不在乎,洒脱些,不跟麻雀怒,很多事都能放到心里,更何况麻雀。

她躺在床上看《百年孤独》,一个人孤独,就只是一个人的事,要是两个人,一个家族的人都孤独,那就不是一个人的事了。你说她孤独?不,她不承认,她解释纯粹是喜欢才拿来读。看到那么多人都在孤独,她笑了。原来有那么的人都会孤独。书是李太太帮拿过来的,还有刚才用的化妆品,刚才出去穿的衣服,现在已经脱了,卸了,因为是在病房里,得是个病人的样儿。这都上午了,李太太还没来,还真是第一次。刘欣进来了,每次她都精心的打扮自己,淡淡的妆容,很新鲜,很明丽,很快乐,手里提着小收音机。

“刚才出去了?看来心情不错。”

刘欣从门口走到床头,把收音机放到床头,看到颜晶正在看的书。

“给我,还看这种书,倔脾气。”

刘欣轻轻的把书从颜晶手里抽出来,弯腰放在柜子里,对,藏起来吧,孤独,别老是习惯性的摆在面儿上。

“吃个苹果,我给你削。”

刘欣给颜晶削苹果,李太太买的,很红,很大。颜晶稍稍俯下身打开了柜台上的收音机,里面流出班得瑞的音乐,刘欣专门买了一个磁带,为了颜晶,颜晶感受到了,她的表达太含蓄,就自然的表示感激嘛,怎么会这么难,她就是做不出,她以为只要心里记着就行。

苹果皮落下,一圈一圈的,很好看的螺旋状,刀一不小心错了位,连在一起的断了,落在地上,美的东西就珍惜,就说你爱它,要不就像这苹果皮断了,想说也来不及了,是的,不能总放在心里,把它摆出来,让所有的人感觉到,让所有的人快乐,对,现在就说,“谢谢,你和李太太,你们对我太好,我却不懂感激。”

刘欣把苹果递给她,音乐流淌着,真是幸福,下次李太太来了,她也对她说,除了谢谢还有,“你和妈妈一样”,对,就是这句。

“姐,咱们看看新闻吧,正在发生的事件总是真实,世界存在,我们存在。”

颜晶吃着苹果,刘欣走到床对面打开电视,电视播着新闻,刘欣走回去,坐到旁边的床上。

“观众朋友,现在插播刚发生的一场交通事故。在石桥路口,去市医院的拐弯处,一位提着保温瓶的女士与反方向驶过的车相撞,生命垂危。”

刘欣站起来,颜晶手里的苹果落地,滚到窗户下的地上。

“不可能,是别的人。”

颜晶哭了,泪也落下来了,落到地上碎了,一种空灵的声音。对她好的人不多,那所谓的亲人、朋友与李太太相比,都一钱不值了。

颜晶在心里骂那麻雀了,它们怎么就提前唱起了丧曲,怎么不叫死自己这条烂命,早该滚回去却赖在人间的贱命。

14

李太太的葬礼,李先生没请颜晶去。他站在遗像旁默默的闭着眼。那是一个安静的葬礼,没有悲泣,没有哀嚎,只有淡淡的音乐,不是葬礼曲,是她爱听的音乐,卧室里放的音乐,像一场另类的婚礼。礼堂中间静静地安放着她的照片,那笑,阳光似的,来参加葬礼的人也被感染了,只闭上眼默默的祈祷。

颜晶出院了,她站在礼堂外没有进去,以什么名义?让人们知道李太太是因为她才死的?那里有美丽的花园,花园里开放着花,都秋天了,外面的世界花调谢得差不多了,这里还开着花,安静的开着,世俗的东西好像到这里就停止了,有蝴蝶在花朵上空飞,累了就躺在花里睡,醒了继续飞啊飞。

颜晶回去了,穿过花园看一眼,穿过河流听一耳,从身边经过的人好像都很幸福,他们为什么而幸福呢?就连李太太的葬礼,李先生都办的很幸福,就颜晶一个人在这幸福的包围圈里寂寞着、孤独着,好像她与这些幸福格格不入。回去的这一路长的出奇,黑夜慢慢降临,天的颜色变的很快,从火红到淡红,青,蓝,消失。这些颜色好美,颜晶没看到心里。

15

颜晶回到了租房的地方,李太太家的房门还锁着,门两边的太阳花还开着,太阳早退开了,它们还开得好好的。颜晶摸摸衣兜,没有钥匙。

“如果你找不到钥匙,就拿这盆里的,我为你放着一把。”

李太太在颜晶租房的那天,李太太给了她钥匙,又在花盆里放了一把。颜晶想起来了,她蹲在那里,手伸到盆的边缘靠里找到了那把钥匙,她拿在手里,没有一点绣的痕迹,因为太阳花的原因吧?颜晶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打开门,进去了,走廊外太阳花开着,摇曳着。

我们是第一次来到颜晶的房间,房间不大,但也不压抑,右手边有扇玻璃窗,关着,拉上了窗帘,墙上没贴什么明星画,颜晶没那么幼稚,墙上贴着高更的《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什么?我们到那里去?》。床的右面放着一个书桌,书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她是自由撰稿人。笔记本右侧放着一摞书,什么张爱玲的,张小娴的,还有但丁的《神曲》,书上面放着一个日记本,她不在电脑上写日记,日记,日子,回忆,要把它们死死的钉下来,怎么也删不掉,老了,回忆也会有个证据,有个实实在在的可以握在手里的东西。

她在写日记了,是的,很久没写了,这些日子于她以后会成为回忆的重点,她写道:李太太因为我离开了,没参加她的葬礼,她的葬礼不像葬礼,不知怎么的,让你幸福,是的,葬礼应该这样,以后我的呢?我的会很寂寞吧?她写着,笔飞起来了,她好像飘起来了,飘出房间,飘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你看,那就是你的葬礼,一个人没有。”

这声音洪亮却又空旷,像从灵魂深处发出,不管怎么样,站在那混沌的空间里她看到了自己死前与埋葬后的情景。

16

敲门的声音持续了一阵,没人开,过了一段时间,敲门声被重重的破门声所代替,进来一女两男,女的是房东,发现屋里的人很长时间没出去过,觉得蹊晓就报了警,两个男人就是警察。他们一进来就被眼前所看到的惊住了,房间各处织满了蜘蛛网,蜘蛛在头顶上,手边上爬来爬去,家具上满是灰尘,他们往左边一看,又惊又恐。

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太太躺在床上,死了,很安静,好像就是躺在那等着这一刻,手垂在床沿上,手里握着一张照片,一张俊美的男生的脸,警官半蹲下用手试图把照片从老太太手里抽出,结果没有抽出。原来照片已经长在肉里,它在手心里呆的时间短不了,和老太太的身体融在一起了,那俊美的男生的脸,那死去的安静的脸。

另一个警官看到书桌上放着一个笔记本,笔记本上落满了灰尘,爬满了蜘蛛和一些不知名的虫子,他用手拍了拍笔记本,蜘蛛和虫子爬走了,灰尘飘散了,他打开笔记本。

“我不怕死,死总要来的。我怕一个人死去,不是要一个人陪着一块儿死,而是死的时候,身边有一个人陪着,握着我的手,讲那回忆中的故事。我被葬时,你应该会来吧?噢,我知道这是病人说梦。

若你听说了,不管多晚,来一次吧,捧一支菊,一枝就足够,不想生的孤独,死的孤独,死后的碑也孤独。“

老太太被葬了,联系不到亲人和朋友,改府拨了公款葬在了市郊墓园里,郁郁葱葱的柏树,立碑的人就在政府指定位置立了一块碑,碑上没任何字,那俊美的脸被贴上去了,一阵风又吹飞了,飞过墓碑,飞过远处的柏树,消失在远处。一直没人去,他也不可能去。

一个小男孩给爷爷的墓前放了一捧花,看到旁边颜晶的墓空空的,就放了一枝菊在她的墓碑前,慢慢的,花枯了,花瓣被风一瓣一瓣地吹落了。

孤独的心碎在了枯萎的花瓣里,这一生,下一世,来了,去了,消失了。生命苦短,孤独一生,来如花开,去如花萎,无常而迅速,逝如光影。

17

颜晶坐在火车上,车上满是熙熙攘攘的乘客,他们在热烈的说着话,颜晶面向窗户,她笑了,真实的存在着。窗外的风景随着火车的移动迅速的向后退,一下子清晰,一下子又模糊,天上有成群成群的鸟飞过。

颜晶不知道到底是从梦里还是从幻境里醒了,那幻境似的梦惊了她,迅速收拾了东西,只带了日记本和夹在日记本里的照片离开了出租房,把其它无意义的东西全丢到楼梯处垃圾桶里,墙上的画彻底的撕碎,从窗户丢出去,随着秋天的风飞到无限处了。

他所在的地方,她了如指掌,她无数次的在心里记过。提着包,锁上门,把房间钥匙又放在了太阳花盆里,把一张纸条放在太阳花里,上面写着:人活在这世上,不过短短的几年。爱,也不过短短的几年。上天给了我一颗爱的心,我一定要找到这颗心正在爱的人。孤独,生,死,这些,都让爱融化了吧,我想要的爱,我去争取了。

她要出发了,不管是什么结果,她要让他深深的把她记在心里,在他的回忆里为她留一个角落,去她的碑前放一支菊,不管他身边站着的是谁的孩子。

这个城市,他工作的地方,他考研的地方,颜晶来争取爱的地方。颜晶来到了他考研的学校,轻车熟路的找到了他的同学,问到了他的住址,那些男生对她说,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她说,我是她的妹妹,那些男生奇怪,打他电话不是更方便。她说,给他个惊喜,她说的话里有真有假,这些她都不在乎了,只要找到他,说了要说的话就足够了。她大步地走出大学,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这天真是蓝,阳光真是暖。

“我找个人,我是他的妹妹。”

她拿着他的照片问楼下散步的人,噢,你看,她多自然的在询问,多快乐的一张脸。

“上二楼左转,第三个门就是。”

散步的人指给她看,她觉得每个人都很善良。她走向他的方向,越来越近了,路边的草被风吹得跳起了舞,路旁树上的鸟为伴唱,它们都很快乐。

出了楼梯,颜晶来到了他的门口,行李提在左手里,右手敲门。脸上莫名的冷静,屏着呼吸,闭上眼。

男人穿着大裤衩,上身穿白色背心。一张俊美的脸,不是国字脸,是稍圆润的脸,眼睛里有颜晶永远无法抗拒的光,那眼神让颜晶的心飘啊飘,让她的心酥啊酥。满脸还有刮胡须打的白色泡沫。男人一脸吃惊,呆了。现在该说什么?噢,你也在这里吗?颜晶说话了,这次,她不呆了,因为她不病了,病好了。

“你别说话,让我说。我爱你,不管你信不信,我说,我爱你,我”

颜晶还没说完,被眼前的男人一下子抱在了怀里,行李落在了地上。对,一双大手把她一下子揽过去了,虽然身上穿着秋天的衣服,她仍深切的感受到那手的力度,那手的温暖,就在她的背上,有力而温柔地。这感觉真实的存在着,颜晶傻了,继而笑了。

她没问另一个女人,那都不重要了,跟现在没关系了,他现在抱着她,她要的也是这,那女人过去了。她等了这么多年,他也同样也等了这么多年。中间犯过小错,这些都无所谓了,重要的是,他们的等待没有继续下去,他们终于等到了对方。一定有个人在某一个地方等你,你没发现不等于不存在。

“你知道我不会主动,你怎么不暗示性的鼓励我,我一直都在等你说。”

“你知道我也不会主动,你是男人,你该主动。”

幸好,最终没错过。

18

他坐在窗户边上,她坐在过道那边,他知道她不喜欢窗户关着,他打开窗户,冬天的风吹进来,她在心里嗔怒,开窗户干嘛,别的同学不冷啊。他不管,她看到她嗔怒的脸,他低下头,她只要她喜欢。

有一天,他偷偷放掉她自行车轮胎的气,她走到车棚发现车子漏气了,急得要哭,他跑过去。从身后拿出一个气筒充满气。好了,可以骑了。然后他把气简放在自己的自行车上飞快的骑跑了。

19

高中毕业的前几天,颜晶在自己的座位上收拾书本,高考了,该丢的,该留的,自己心里都有数了。夏季傍晚的夕阳洒满教室,颜晶打开了那一本写完的日记本,一张薄薄的白纸落到了桌子上。

“毕业了,一起去美国,我们一起。”

没有落款的一封所谓的情书。

那几天,男孩儿坐在教室的角落里,写情书。写一下,看看不行,塞到兜里,再写,反复几次,夕阳落下去了。写完了,紧张兮兮的放在颜晶课桌上的一个本子里,放好飞快的跑出教室。

20

“你没有看到过一封信吗?你的日记本里.”

“看到了,不知道谁写的,连署名都没有。”

他们拥抱在一起挪到房间里,门被轻轻地关上了。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一直爱着她,她一直爱着他,他没说,她也没说,差点就错过了,最终还是拥在了一起。爱,就去争取吧,毕竟,人生就这么短短的几年。

21

那条流浪狗,倚在医院外面的墙边,好像睡着了,它瘦得不行了,从它身边走过一对老人,老太太返回蹲下把流浪狗抱在怀里,走了一段路,老太太把狗又放在老头的怀里,他们来回换着抱。

老人老了,狗也老了,但是流浪狗终于不流浪了,它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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