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子

1，

凯子是我的高中室友兼一学期同桌。一学期过后，凯子说，“我不跟你坐了，我要跟狗东西坐。”我当时听了，妈的顿时觉得被甩了。

我与凯子的热聊在那一个学期里。

那个学期里，凯子第一次月考没考好，我也是，而狗东西考了第一，那时我们相恨见晚，大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我经常问他问题，他都乐意回答。

月考2后，我考好，他考差。我问他问题，他不乐意回答。

“你是不是因为我考得比你高觉得不爽？”

“不是。”

“那我问你问题为什么不回答？”

“因为我觉得你会。”

“为什么？”

“考试结果说明。”

“我擅长猜答案。”

“我不相信。”

“妈的，我很伤心。”

“同感。”

2，

凯子是个土豪，把他拎一下抖落一大把钱。房子有三套，乡下一套，城里两套，一套自己住，一套租出去。

“妈的，你家在城里有房还住宿？”

“我妈怕我在家看电视。”

“你在搞笑吗？”

我没钱的时候，就找凯子。我把二手的充电宝卖给他，把图书馆借来的书卖给他，反正没用的东西都通通找他换钱。

慢慢的，当凯子的智商提到80的时候，他不再买我的东西了。

后来，我就郁闷了：我怎么这么快没钱了？

3，

凯子虽是个土豪，但长年在乡下，难免有些自卑。

初中时，他觉得自己融不入这个班，缩在角落，努力读书。学号十几的他一跃班上第一，人送外号：数学小王子。

数学小王子是在一次练习中做题速度快于老师，准确率高于老师而得名。

“妈的你数学很厉害啊！”

“妈的比不过你猜答案啊。”

没有完全的自卑，只有自以为的自卑。

凯子在班上属于沉默型选手，又高又瘦，坐在后排，默默无闻。

当我这谋着怎么提升成绩的时候，凯子在一次周测里一跃班上第一，牛逼哄哄。

“你大爷的，快教教我。”

“不要逗我。”

“谁逗你？我认真的。”

“我不信。”

4，

自以为的自卑。

凯子其实不沉默，聊起来很嗨的，我以为他一聊女生会脸红，结果聊得眉飞色舞，反而自诩为流氓的我脸颊通红。

从此，我不再以貌取人。

我们开始开玩笑。我们开始打闹。

“妈的，你是不是要考第一？”

“你说的是你吧？”

“我没这实力。”

“谦虚谦虚。”

“厉害啊！这题目都做的出来！”

“你大爷。”

“水平太高了。”

“你二大爷的。”

“你这是要考北大的节奏啊！”

“你三大爷的。”

玩笑与打闹，充斥在后排。一股荒废学业的气息。

5，

一晚，月明星稀。

他说，“我喜欢一个人。”

我大吃一惊，“谁？”

“你还记得我以前说喜欢酷的女生吗？”

“我们班的？”

他没说话。

“小诗？”

无言。

“小灵？”

无言。

“那会是谁？”

“是小诗。”

“妈的，我刚才说你怎么不应？”

无言。

“什么时候？”

“初三。她坐我后排。”

沉默。

小诗人不如其名，身高175，校运会种子选手，其他班老师看到，“完蛋了，这项目又丢第一了。”其实，小诗只要训练一下，就可以达到特长生水平。

我说，“你这要女上男下的。”

“你妈妈的。”

“她知道吗？”

“不知道。”

“你要表白？”

“不知道。”

“高考结束追她？”

“不知道。”

沉默。

6，

男生与男生的热络，大抵在女生。这很奇妙。

这是我智商提到100时的感悟。

我与凯子聊过数不清次数的她。在课堂上，在路上，在寝室里。

最难忘的是在寝室里熬到12点的聊天。

“初三她坐我后排，我们经常聊天，那时就有好感。”

“什么感觉？”

“自己谈一个去。”

“我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要不要放下，毕竟这是高中。”

“我建议不要放下。”

“妈的，你想害我？”

“我说你要勇敢一点。”

“嘴上轻巧。”

“我认真的。”

沉默。

各自床位休息。

“如果表白，你会怎么说？”

“你想干嘛？”

“我真的想知道。”

“小诗，”声音是颤抖的。

“小诗，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很难想象，沉默的人有不沉默的心事。

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起床，他还在睡，“搞事情，搞事情。”我想。

我拿起昨晚放的录音笔，心里偷笑，里面可是有表白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啪”的一声，录音笔掉在地上。

凯子醒了，“什么情况？”

“没有，我东西掉了。”

“呜呜呜........”我的录音笔坏了。

他妈的。

7，

凯子说，“我表面上沉默寡言，内心却很躁动。”

“是不是既想安静又想活跃？”

“你怎么知道？”

“这不是我吗?”

“你大爷的。我认真的。”

“好吧，你说。”

“这是我最大的矛盾。”

“精神层面？”

“是啊！”

“我建议你学哲学。”

“你他妈又开玩笑。”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那矛是什么？盾是什么？

凯子说他不想太安静，不想没有存在感。他说到大学时他会变得很活泼。

我不相信。

我说你现在改变吧。

他说，不好，还要高考。

“你记得那回你考第一吗？两天后，老师点你名字回答问题，你结结巴巴，回答不上来。”

“记得，当时很难过。”

“老师说你这样子不行，就算考到第一也没用。”

无言。

“能力不行。”

无言。

8，

一次，我考砸，痛得无法呼吸。

他安慰我，“我那道题算错了，丢了十几分。”

“你大爷，你有没有情商？”

“前十已经满足不了我的。”

好吧，这不是安慰，我咬牙切齿。

自从考了第一，凯子的目标就是第一，无论多难。

目标越高，失望越大。

这是第二个矛盾。

想起他那些日子安慰我的话，我真是有打人的冲动。

“你知道整个寝室你情商最低的事实吗？”

“我大学情商会变很高的。”

“我不相信。”

“爱信不信！”

一次，凯子考得很差，脸色很僵。

他想：“妈的，下次一定要考第一。”当然，下次他也没有考第一。

他只考过一次第一。

唯一一次。

9，

一日，阳光明媚。我回班，看见桌子上的草稿本上有几句话。

“男孩醒来，发现她已经走远。留下的泪水被偷偷地擦干，只剩下斑驳的回忆。这是一种痛，伴随男孩跌跌撞撞地成长。”

三流言情小说句子。

我开玩笑，“这么痛的？”

在一旁假装写作业的凯子顿时躁动了，誓要跟我拼命。

“我给你看一流言情小说的句子。”

“什么？”

我写在本子上：在爱情的纸张里，你一笔一画地描摹她的模样，从此，你喜欢的人都像她。只为找到她的影子，你穷极一生。

他看完说，“太猥琐了吧。”

“你懂什么哎？”

“你很懂这方面啊！”

“自诩会写情诗的流氓诗人。”

“猥琐。”

那本草稿本最后我舍不得丢，放在我的时间盒子里。

三流就三流吧，毕竟是那个沉默的傻逼写出来的。

我们依旧聊天，开玩笑，打闹。后来，发现太影响对方了。于是约法三章。

“不允许抬举对方。”

“不允许在对方写作业时打扰。”

“不允许聊她。”

我只记得，我们约了好多次的三章，到高考也没约法。

我们一直在抬举对方。杨浙江。

我们一直超时完成作业。杨北大。

我们一直在谈她。杨清华。

10，

高考前两个月。

他说，“有件事骗你很久了。”

“妈的，你想害我高考。说吧。”

“我怕说出来你要打死我。”

“不会打死的。”

“那我不说了。”

“随便你。”

数学小测试。

之后，他递过一张纸条：其实真的有件事骗你很久了。我没有喜欢的女生，我以高考成绩发誓，那些都是骗你的。每次想到你那么认真地跟我谈她，我都想笑，此事足以证明我的情商还是很高的。真的很抱歉。

我当时懵了。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这纸条的话是假的，他想结束这个话题，不想谈她。

我为自己看出他的心思而暗笑。

纸条上的谈话。勾心斗角。

“我其实跟她说了。”

“我知道，我看见了。”

“看你个头，QQ上。”

“好吧，骗你的。”第一句话是假的，更证明我的想法。

“我录下你的表白哦！”

“你妈的。”

“我给她听。”

“我都说是假的。以后你随便，快高考了，不要打扰别人。”

“我怀疑这纸条的话。我认为你只是想结束，骗我忘了这件事。”

“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什么？”

“就是不相信别人。”我动摇了。

“你总是自以为很聪明，以你自己的判断为正确的结论。”我又动摇了。

“你为什么骗我？”

“你还记得那个二手充电宝吗？他妈的真烂，你居然卖给我。”

“就为充电宝你骗我，还用表白骗我，下血本啊。”

“我演技高吧！”

“你太坑了吧。”

“只是证明我情商真的很高。告诉我你到底相不相信我骗你的这个事实。”

我犹豫不决。

测试卷子发下，六道题我只对一个，他也是。

我说，“这是个很不错的小说情节啊。”

“你是指卷子还是骗你的事？”

“卷子。我相信了。你情商高。”

“真的？”

“真的，你这混蛋。”

我想起那些日日夜夜，他都在心里偷偷地笑我怎么这么好骗？

我想起他的表白居然是假的。

我想起那些熬夜谈她的故事都是小说的虚构。

莫名的忧伤。

11，

最后，一半沉默，一半喧嚣。

一边矛，一边盾。

一边情商，一边智商。

我偷偷拍了很多班上的照片，每个人都有。都洗出来了。

后来莫名奇妙地少了两张。我记不清是少了谁的照片。

后来我数学再也猜不对了，废掉了一般。我真的数学不好。

后来他那个垃圾的充电宝用了整个三年。

后来，没有自卑，没有第一。

矛是什么？盾是什么？

我已经搞不清了。

原来狗东西和凯子小学就认识，怪不得甩了我。

原来我的认真只是假的。

高考轰的一声结束。

一半迷茫，一半孤独。

一半执着，一半醒悟。

12

原本写的故事可以落下句点，然而，凡事都有然而。

那丢失的那两张照片在凯子那里，夹在他的书上。是她的。

凯子情商真的很高。

那三流的句子最下面有五个字-《内向的爱情》。

那个不小心摔坏的录音笔奇迹般的好了。夜晚的声音传来：我喜欢你，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颤抖而温柔的声音。

在爱情的纸张里，你一笔一画地描摹她的模样，从此，你喜欢的人都像她。只为找到她的影子，你穷极一生。

说完一切，跟沉默做老朋友。

13，

张嘉佳说，不管谁说的真话，谁说的假话，都不过是岁月的便笺。风会吹走，雨会打湿，它们埋在泥土下面，慢慢不会再有人看一眼。

季节走在单行道上，所以我们大概都要错过吧！

“你知道整个寝室你情商最低的事实吗？”

“我大学情商会变很高的。”

“我不相信。”

“爱信不信！”

“男孩醒来，发现她已经走远。留下的泪水被偷偷地擦干，只剩下斑驳的回忆。这是一种痛，伴随男孩跌跌撞撞地成长。”三流的句子。

最后，一半沉默，一半喧嚣。

一边矛，一边盾。

一边情商，一边智商。

那些日子原来是记忆里的虚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