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流水,生活却还在昨天。离别都已经不知道多久了,猪头三还在等着他的万小玉。猪头三是我的室友,因为他够蠢,也够大大咧咧,所以我们都亲切的称呼他为猪头三。
那我还是说说他绰号的由来吧,那年冬天的圣诞节,我们都是大一的新生,都还是懵懂的少年,猪头三遇到了他的万小玉。那个年代流行在圣诞夜给自己喜欢的人送苹果,表明心意。猪头三也去送苹果,当然了他不是送一个,送一个包装豪华的那种,他送的是一袋,二十块钱三斤的一袋,被我们不小心撞见了。当时立刻就有人说他蠢,跟猪一样。
这大概就是他猪头三外号的得来吧。
没有半点意外和悬念以及任何波折的,万小玉成为了别人的女朋友。猪头三在大三大四那几年过得冷冷清清,当然也还不至于一蹶不振,就是话少,一个人整天整天的在图书馆看书,也没有去追其他的女孩。
转眼大四来临了,那些从前说着永不分离的情侣们也永远的分离了,女生宿舍下面有人半夜弹着吉他或者唱着歌曲的在大声的表白。我们鼓励猪头三也去表白,他只是淡淡地一笑。
大学就像飞向天空的烟火,我们一起短暂的冲向天空,甚至还来不及绽放,转眼就已经飘向四方。猪头三在沿海城市找了一份大公司的销售职位兼技术支持,万小玉在读大三。
猪头三人踏实努力,每天忙着拜访客户,晚上忙着陪酒,很多次都是我从酒店的卫生间里把他接回住处,好几次他都蹲在墙角里哭泣,嘴里还在念叨着万小玉。
你知道不,我在大学的时候喝一瓶啤酒就会醉倒的,外号一瓶倒,为什么现在这么能喝?
我告诉你啊,对方来了这么多人,他们敬,我就必须得喝,一下子喝5杯下去,然后到卫生间,用手掏舌头,催吐,趁着还没有吸收多少酒精,赶紧吐出来。我得努力工作呀,赚钱了才能娶万玉。
一说到万小玉,他就开始哭,蹲在角落里哭。
你不知道啊,我坐在图书馆一天,可以从窗户看到她四次。
我觉得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个猪头三,慢慢的我都快不认识了。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城府太深还是真的蠢。中秋节的前几天,他找我们公司的王总,让我约的人,在田园森林咖啡馆,那天狂风暴雨,路边的绿化树有些枝条都被吹断了,猪头三出现的时候,折叠伞已经折叠不起来了,把自己淋成了落汤鸡,可是他却从怀里掏出一个盒装的月饼,一点雨水都没有淋着,“王总,这是上次去你们家那边出差,顺带买的!”
我看不惯他这种样子,有一种被人利用的感觉,说有事提前走了。从那以后,我和他联系的很少。
只到有一天,他突然和我说,他要辞职回老家了。我说你喝到胃出血,装孙子做到了爷的位置上,已经做到了这个城市的销售总监位置,马上就要开始你的巅峰人生了,你回你们老家小县城,有屁用啊,而且现在金融危机快爆发,工作不好找?
他说万小玉毕业回去了。
我竟一时语塞,猪头三还是那个猪头三,一直没变,当时王总说猪头三挺实在的一人,我寻思着这货演戏演得都可以拿奥斯卡金奖了。
你不知道吗,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你现在这里过得这么好,回去了一切都要从头来,你不一定过得好,你知道不知道?我使劲地劝着他。
万小玉回去了呀,而且还是一个人。他临走的时候那么说的。
那时候,我们的大学同学已经有结婚又离婚的了,猪头三还是爱着万小玉。那么多年过去了,下了那么多的雨,我以为当年的情种已经被水淹死了,没想到他只是遁入湖底参禅去了,沧海变成田,他又生根发芽,长得更加茂盛了。
他们应该会走到一起了吧。
原谅我不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作为一个三流小说家,在了解了这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之后,我发现再用猪头三的视角来讲述这整个故事的话,我根本不能再继续写下去了,所以我要转换一下角色,从万小玉的视角来继续描述整个故事。
毕业的那一年刚好金融危机,大学生一茬一茬的往各个公司投简历,在经历了一两个月的奔波后,我身无分文了,工作也还没有着落,于是我回老家小县城了,爹妈的焦虑令我浑身不自在,周围邻居的议论也会让我感到头皮发麻,待了一周之后,我找父亲拿了点钱,继续到省城寻找机会。
唐飞说分也就分了,他说他要回老家,家里面已经给他安排好了一切,甚至以后的结婚对象,他说让我原谅他。
我以为我会给他一耳光,可是我没有,泪水自己流了出来,唐飞要伸手来揩,我推开了,“别碰我。”
我很想对唐飞说,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要开口也哽咽了,只有转身离开。
宴席散,笙箫默,西风瘦马,何处是归家,君负我兮,永不见。
我万小玉什么样的人呀,被你抛弃,还要被你可怜。
离开家乡的小县城,来到了省城,首先要租房,我算着手里的钱,在城中村与偶遇的高中同学小莉合租在一起,租的地方楼下面左拐走几楼就是菜市场,房子在三楼,没安防盗窗,我打算找份好点的工作再换个好点的地方。唯一开心的就是六楼的楼顶非常开阔,可以在这里懒散的晒太阳或者安静的发呆。
天天去人才市场转,简历投了几十份,面试了很多家公司,还是没有找到工作。小莉在商场找了份售货员的工作,也劝我目光低点先找份养活自己的工作,我放低了要求,不再把简历投向大公司,在街边的一些辅导机构咨询,当起了辅导机构的小学生英语培训老师。
那天我挺高兴的,掏出身上的最后几十块钱,买了泡面,几根火腿肠,回去煮着和小莉庆祝。两个人的房租是小莉一个人付的,为了省点喝水的钱,小莉偷偷用很大很大的杯子,从公司悄悄的接了再背回来,上厕所的纸是小莉从公司卷回来的,两个人几乎不敢买肉吃。之前我怕父母担心,就说自己找到工作了,为了让父母安心,硬是把爸爸给的钱寄回去一半给爸爸。小莉的弟弟孩在读高中,她的钱也有一半要寄回去,这个月硬是一分一分的数着花。
冬天说来也就来了,生活慢慢的走上了正轨,在我要打算着攒钱买一台洗衣机的时候,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在大冬天里,带着手套洗衣服双手也会被冻得生疼。
在那段时间里我开始收到了奇怪的短信,好像还是诗的那种:
小王子和他的玫瑰
小王子离开了他的玫瑰
那个星球唯一的一朵
到了地球
他看到了满园盛开的玫瑰
美丽又娇艳
可他知道属于他的
只有一朵
那朵
他辛勤浇灌过的
给她捉过毛毛虫的
烈日下给她遮阳
狂风里给她挡风
暴雨里给她挡雨
雷电里伴在她旁
在最深的夜
倾听她所有的默
在最灿的昼
看过她所有的笑
谁和她一起仰望遥远的夜
等待划过天空的星
谁和她一起守护远方的风
期待架在天边的虹
属于小王子的玫瑰
只有一朵
属于玫瑰的小王子
只有一位
短信没有署名,我也不回,我和唐飞一起在公园里梧桐树下读的《小王子》,他那爽朗的笑声,英俊的脸庞,富有磁性的声音。天是蓝的,树叶是金黄色的,唐飞驯服了万小玉,那不是一种简单的信任,不是一种同类的信任,唐飞说我的眼神里流淌着一种清澈,一种让他获得平静的力量。
“你有过那种被小动物彻底信任的瞬间吗?就是在一个眼神对视的瞬间,你们知道彼此不会互相伤害,彼此值得信赖,会把最柔软的喉结晾在对方的视线范围内。”
思虑万千,我没有回复短信,也没有打过电话回去。
对方好像看过我所有看过的书,譬如发来的“回忆会从内侧温暖你的身体,同时又从内侧剧烈切割你的身体”,这句是村山春树《海边的卡夫卡》里摘抄的。
春天的原野里,你,一个人正走着,对面走来一只可爱的小熊,浑身的毛活像天鹅绒,眼睛圆鼓鼓的。它这么对你说道:'你好,小姐,和我一块儿打滚玩好么?'接着,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顺着长满三叶草的山坡咕噜咕噜滚下去,整整玩了一大天。你说棒不棒?"
"太棒了。"
"我就这么喜欢你。"
这是从《挪威的森林》里摘抄的。
我忍无可忍,回了一句,“求求你放过我,好吗?拉黑了,短信拒收!”。我已经百分百的肯定对方是唐飞,那个衣冠禽兽的家伙。
要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我也许不会认识这个电话背后的人。元旦放假的时候,我和小莉都回老家了,我提前上班也就回来了,想着自己没有好好逛过这个城市,就开始满大街的坐公交车逛,逛到大龙潭公园,晚上有烟火表演,我就想留下来看,去附近的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看完烟火表演,坐上末班车开始往自己的住处赶,最后一趟车,人特别多特别拥挤。
下车以后,我发现自己的钱包不见了,最要命的是里面有住处的钥匙。我唯一的只有一个电话,我先给房东打电话,房东说出去旅游了,让我给开锁的打电话。我给开锁的打电话,对方说假期回老家了,给认识的同事打电话,对方晚我一天才会来。
我莫名的怒火几乎想要燃烧整个天空,做小人物真难啊,真的太难了,都是唐飞你个混蛋不好,于是我找到那个发短信的电话,拨了过去,对方一接通,我就忍不住的粗口爆了过去。
“你个王八蛋,为什么发那些短信给我,你在这个城市吗?你知道我受了多少苦,我现在钱包丢了,钥匙也丢了,一个人都联系不上,你在哪里呀?我在幸福大街幸福巷。”
许久的压抑,令我嚎啕大哭起来。
“等着我,马上来!”对方回了一句。
我觉得自己在做梦,是唐飞的声音么?好像不是。我停止了哭泣,觉得自己太莽撞了,有点害怕,但又有点期待。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一个人坐着出车出来了。一下车,我就认出来了,他是朱山,那年送我一大袋苹果的朱山,后来我婉转的拒绝了他,没有再联系。
“过得这么惨?我先去给你找个住的地方吧”。他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说其他的。
我觉得有点尴尬,也随声附和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领我去一家不错的宾馆开了一个单间,给了我五百元,让我明天找人开锁,说自己有事就离开了。
我说谢谢师兄,发了工资马上还你,再请你吃顿饭。
他爽朗的笑着说,好呀。
一来二去,我也和朱山渐渐的熟了,有次问他发那些短信的是什么意思,他说是自己读过的书,只是想找人分享。
到了开春的时候,也独自租了新的房子,小莉升级为领班,我也换了一份工作,到了一家咨询外国留学的机构工作,同时负责外语培训。妈妈来电话说爸爸身体不好,上厕所晕倒了一次,要我带着去检查一下。
朱山也在旁边,我说让朱山领着去看吧,我明天有个重要的客户要过来咨询。朱山当时感到很意外,因为我一直没有对他敞开心扉,总是有所顾忌,他可能没有想到我会把家人也托付给他,虽然他去过我家一次,但我只是和父母亲介绍说是同事,普通朋友。
第二天回来的时候,朱山扶着满脸泪水的母亲,我感觉事情有点严重,“你爸心脏出了问题,要救救他!”
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只能安慰母亲,我会想办法的。
待母亲睡后,我想了所有人,也不知道找谁借钱了。朱山他刚和原来的公司联系上,在开拓市场,早出晚归的,市场刚刚起步,工资也不是很高。
翌日,母亲拿出了父亲和她一辈子攒下的钱,说原打算给我买房凑首付的,我根本想不到朱山也拿出了钱,他说这几年攒下来的,本来打算买房子的。
我哭成了泪人,双眼肿了起来。
朱山说,不怕,一切都还有他。
后面,朱山把自己租的房子退了,搬过来睡地铺,妈妈每天给熬粥做菜做饭,去医院照顾爸爸,我和朱先生的工资也是往刚好够医院的开支。
朱先生为了赚钱养我们,晚上还用电动摩托车出去载客,从东市区拉到火车站20元,从北市区拉到幸福大街30元,在那些瑟瑟发抖的时光里,朱先生回来都冻得耳朵通红了。
…………
在去年年底的时候,我参加了他们的婚礼,后面小聚了几次听着他们讲述这几年一路走过来的艰辛。
后来我告诉万小玉,朱先生看过你所有的书,在大学图书馆里,你借过的每本书,朱先生都借来看过,你的名字下面写着他的名字。
你要好好爱朱先生,他以前喝醉了酒会哭泣着喊你的名字;为了你他可以不要一个大城市的销售总监,你以为的所有偶然都是必然发生的,请你好好爱朱先生。
Ps:原文发在个人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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