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南边的仗打得厉害,先是货路断了,后来一家丝绸店被炮弹打中起火,人都顾着逃命,无人救火,一条街的铺面最后只剩了几家。生意实在做不下去了。” 周云路捻着手里的扇柄,绝望地叹了口气。
“那也用不着犯愁,周家的基业在九曲镇,省城不是还有几家店铺吗?”
“太太说,也快歇业了!” 周云路道。
“为啥?”
“一样,兵匪满街跑,城隍庙的柱子都被拆去建了炮楼!解放军可能要打过来了。”
“这个我也听说了,据说城里人家都遭了殃,凡是铜铁一律都得上缴,说是拿去造枪炮!狗日的,不让人活了!” 秦少昶啐了一口。
“两个大男人,聊什么山海经呢?” 门外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
周云路向外张望,见云珠挽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秦少昶眼尖,两手一拍,咋呼起来: “哎呦,这不是那谁,陈大小姐,对吗?”
“现在是我们的新校长。” 云珠抢道。秦少昶给云路使了个眼色,捏着细嗓唱念道:“梁兄——”
周云路知道他在打趣他和陈兰的同窗往事,陈兰幼时与他一起进私塾,曾做男孩装扮。
他没理少昶,他已完全被陈兰吸引了。他呆呆地望着她,有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英姿飒爽的短发女子竟会是他魂牵梦绕的陈兰!
“你不是……”
“死了?” 陈兰朗声笑道。
“兰姐是参加了抗日——” 云珠说了一半,不再言语。
周云路眼睛竟然湿润了。
“云珠,你是等着看《楼台会》呢还是《西厢记》? ” 秦少昶嬉笑道。云珠会意,忙说:“我想看姜太公钓鱼,走,看鱼去? ”
两人前后脚出了书房。
秦少昶知道慧芹在鱼亭,径直就往池边走,云珠一扯他袖子,“哎,少昶哥,我问你件事儿。”
“啥事儿?”
“桂儿的事儿。”
秦少昶面露难色,“云路不让我讲的。”
“你不说算了! 本打算这个月领了薪水给你买酒喝的。”
“说,我说! 但这儿不能说,万一……”
“行,揽翠阁说,那里肯定没人。” 云珠压低声音说。
两人穿过矮松林,沿着蚰蜒小径向建在静得轩西拐角的揽翠阁走去。
这楼一共三层,最上面一层是个佛堂,中间一层放着周家的藏书等物。最下层是空着的,周老爷在世时,这里摆满花架,每到花期他便邀乡绅好友一起饮酒赏花。如今老爷去世,花也再无人养,只剩了落着灰尘的花架。
2
“说,桂儿为什么跳井? 是我哥害的吗?” 云珠问。
“这个…… 说是,也不全是。” 少昶舌头有些不利落。
“什么是不是的! 我哥答应娶桂儿了?”
“这个倒没有。”
“那他说过喜欢桂儿?”
“这个我不知道。不过云路亲那丫头我见过,我猜八成也做了……”
“啥?”
“就是那种事,你小姑娘家不懂的,还是不要问了。” 秦少昶说着,脸忽然红了。
“呸!鬼话连篇!” 云珠小圆脸气得绯红,一脸不屑。
“骗你是这个。” 少昶急得比划起来,“也不能怪云路,桂儿丫头的确有几分像陈小姐。我猜准是桂儿动了做少奶奶的心思,知道你哥有心上人,就想不开了……”
“我哥有婚约谁都知道啊,再说都传说兰姐已经死了。”
“那我就不清楚了,你自己去问云路吧。”
“他要会说我也用不着问你了!” 云珠道。
“可我就知道这么多啊!不过,你一个大小姐,知道这个干嘛?大家子死个丫头也不是啥稀奇的事儿,再说她自己插草标卖身,命都是你周家的,有什么可追究的?”
“吃人的封建社会,愚昧麻木的帮凶! ” 云珠怒道,然后扭身离去。
“哎,别生气呀! 我知道的可是都说了,你记得你说过的话啊,发了薪水……”
“想得美!” 云珠一甩头走了。
秦少昶叹了口气,继而一拍脑袋,兴冲冲地直奔鱼亭。
刘妈正靠着椅背在日头下打盹,听秦少昶喊慧芹,她吓了一跳,揉眼道: “刚还在这儿呢,估计去了厨房。”
其实慧芹一直都在揽翠阁附近的竹林里。她把云珠和秦少昶的对话听了个全须全尾一字不漏。两人一走,她就直奔书房,她要质问周云路,她是桂儿唯一的姐妹,她比云珠小姐更有资格问。
她一路走着,眼泪簌簌地流下来。她恨自己软弱,更恨周云路无情,同时也替桂儿不值,怎么会看上这么个纨绔子弟,还把自己……
她很快来到书房门口,正欲冲进去,忽觉屋内似有异样的响动,莫非野猫之类溜进去了?她放慢脚步,轻轻掀开门帘的一边向里窥望。
天哪! 周云路在做什么?!慧芹掀帘的手像被红炭钳子烫了一般,猛地缩回来,但刚才的一幕却刻在了眼里。
她还是第一次见两个男女搂抱亲嘴,怎么会那么狠,那么狂? 简直像两条缠在一起的蛇!
慧芹的心跳得厉害,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定定心神,决定赶紧逃离。她弯腰走过窗下,打算沿着墙根慢慢往院门口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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