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今日始读先生《楚辞洪与祖补注》一八则,今日读第一则《离骚经章句序》。
先生笺离骚之本意,引《国语 楚语》伍举--即伍子胥之祖-云:“德义不行,则迩者骚离而远者距违”,韦昭注:“骚,愁也,离,叛也”,以为“楚人之语自古如此”。以为“离骚”即“骚离”,屈原盖以“离畔为愁”。先生就韦昭之说,论曰“夫楚咻齐传,乃方言之殊,非若胡汉华夷之语,了无共通。诸侯朝廷官府之语,彼此必同大而异小,非若野处私室之语,因地各别。苟布在方策,用以著作,则较之唇吻者,彼此更必大同小异焉。《论语 述而》之雅言,刘宝楠《正义》释为别于土话之‘官话’,是矣而未尽然;以其仅识官话视土话为整齐划一,而未识笔于书之官话视吐诸口之官话愈整齐划一,官话之笔于书之训诰雅颂又视笔于书之通俗低下者愈整齐划一。故楚之乡谈必有存于记楚人事或出楚人手之著作,然记楚人事、出楚人手之著作,其中所有词句,未宜一见而概谓‘楚人之语自古如此’”。简言之,方言与通用语有一致处,记录地方事情或地方人著作,可能有方言,但是雅言多也。
先生“官话之笔于书之训诰雅颂,又视笔于书之通俗低下者愈整齐划一”之语,道出古典文集之弊端--太过于雅。文人往往以雅言嘲笑俗语。张献忠入川,过梓潼,梦文昌帝君显灵,寻若干文人,作文以祭之,无合意者。献忠自作曰:“咱老子姓张,尔也姓张。为甚吓咱老子?咱与尔联了宗吧!尚飨。”与此相同者,《效坤诗集》有张宗昌《咏泰山》“远看泰山黑乎乎,上面细来下面粗。总有一天倒过来,下面细来上面粗。”均为笑料。然则细绎之,事情同也,惟词句雅俗而,且张献忠、张宗昌之意旨,一般人怕是达不到。文人之雅,从古。比如“御史台”,当为“兰台”,李商隐之“走马兰台类转蓬”为征也;宰相办公地点要称谓“紫薇阁”,等等如是,皆为文人之癖:别人不懂,意淫自乐。此大约是谓文人穷酸之本意:不事生产,故为穷,不说人话,自是酸。然则亦有成功者用俗语,文人称道者。西汉周昌口吃,重复"期期";三国魏邓艾口吃,重复"艾艾",反成为“期期艾艾”之雅典,亦可征文人无行也。
以俗入雅者,某最佩服两人,一为清李调元,听人不服自己之诗作,谓为“胡说”,“放屁”--文人吗,自古“文无第一”,且口唇之语,必为此类--作联曰:大块投河,方知文从胡说起;玉珠击鼓,始信诗由放屁来。人有解其意者曰:投河、击鼓皆音扑通一声也,谐音“不通”。另一为主席词《念奴娇·鸟儿问答》“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雅之至矣。信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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