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再无指教

每想你一次

天空飘落一粒沙

于是形成了撒哈拉

余生，再无指教

                                                                                    1

我终于还是踏上了这条路，这条我眼中的朝圣之路。

我知道他会在终点等我，哪怕可能我迟到好久。

在很小的时候，我便认识谢天尧了。小到在我的记忆开始的时候他便已在我身边了。他会牵着我的手在家门口的菜地里奔跑，看天边的夕阳唱着不成调的歌。

他会揪着我的辫子扯掉我的皮筋说你个小黄毛丫头，想追着打他却赶不上他的脚步。总还是记得在沙堆上堆起的城堡，哪怕风一吹水一漫就散。记得玩过家家时谢天总是没心没肺地喊我小媳妇儿。其他人也都是笑着闹着起哄着。

那时天很长，时间很慢，快乐那么真实触手可及。

谢天大我两岁，所以后来他渐渐地退出了我们过家家的游戏，他背起了书包去了那个叫学校的地方。但我还是喜欢每天下午趴在窗台上，远远地看他进了大院门便飞奔出去迎接。我一直期盼自己能和谢天一起走在他上学放学的路上，天天在幼儿园中度日如年。直到妈妈给我买了新书包，我便背着它跳到谢天尧身边，在他面前转了个圈，“以后我可以和你一起上学啦！”

谢天尧只是笑了笑，摸了摸我的头。只是这次，他没有拽我的辫子，也没有扯掉我的皮筋。

                                                                                    2

自那以后，谢天尧便每天牵着我的手，迎着朝阳，踏着余晖，走在那条平淡无奇的小路上。

先开始面对着陌生的同学，还都有些胆怯，每天只想着谢天尧能赶快出现在我教室带我回家，后来慢慢变熟一些才略有好转。

一天放学后，谢天尧同往常一样送我回家，还没进家门却听到了里面的争吵声还有妈妈的抽泣声。印象中那是爸妈的第一次吵架。我在门外吓得要哭出声来，谢天尧赶忙用手捂住我的嘴，拉着我就走。

那天他带我去了小卖部，还给我买了戒指糖，在浓浓的甜味中我暂时忘记了那些不愉快。那时我觉得谢天尧是万能的，他好像就是天空中的神，主宰着我的喜怒哀乐。后来谢天尧和我说，害怕的时候就吃颗糖，因为我是那般钟爱甜食。

所以，哪怕越来越频繁地听到爸妈吵架，但在学校的时候我还是没心没肺地跟着谢天尧。兜里也永远装满着戒指糖。

有时我会问谢天尧，为什么我爸爸妈妈总是吵架，谢天尧开玩笑地说“因为你太爱吃糖，你爸爸下岗了买不起糖了。”我总是会呡一口糖然后说他胡说。

                                                                                    3

清楚地记得，那是三年级的暑假。

我在家里写着作业，爸爸喝多了酒回来，于是，我在卧室里依然听到了客厅激烈的争吵声。我趴在门上，依稀听到妈妈说不过了，要带我走。我害怕极了，突然想到了谢天尧的话，于是抓起桌子上的书包冲了出去。

在爸妈惊异的目光中，把书包中的糖一洒而尽。哭着说“我不吃糖了，你们不要吵架了。”这时谢天尧从外面跑进来，拉着我跑了出去。

谢天尧曾问我，如果我爸妈分开了，我会选择跟谁。我一直都不知道答案的事，在那个暑假突然就摆到我面前。

妈妈很认真地问我，“晓晓，妈妈真的撑不下去了，妈妈带你走好不好？”我只是懵懂地点了点头。那个暑假，我看着她奔波，看着她夜半的哭泣，看着她等待新的生活开始。

那个时候，我还尚未明白离别的含义，我只是似乎知道我将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谢天尧了。我很着急地向他要了准确的地址，一再叮嘱他如果搬家了一定要告诉我。谢天尧只是摸摸我的头，笑着说他一定会去看我，并且他一定会考上离我近的初中。

仿佛吃了糖一般，我笑了。

                                                                              4

最终我还是走了，在秋天来临之际离开了我们的大院，离开了我们的菜地。

我又到了新的学校，认识了新的朋友。每周还是期待着谢天尧的来信，还有他不定期的电话。他在城东，我在城西，我们相隔一条蜿蜒的河还有数不尽的思念。

我的书包里依然有很多的糖，只是再没有谢天尧。

他并没有兑现他的承诺，并没有来看我，因为他要复习准备考试。我在电话里告诉他，一定要考上我们这里的初中，一定要离我很近很近！

谢天尧只是在那头无奈地笑笑。最后也只是在知道确定录取之后才告诉我。

那天我开心得要跳起了舞。不仅因为他离我更近了，同时也因为他终于要来看我。

看到他的那一刻，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他只是伸手给了我一颗糖。

“晓晓，给你。”

重逢因为有期许才格外美丽吧，正如我再见到谢天尧时好似心上架满彩虹吧。

                                                                              5

因为知道谢天尧的初中，所以从五年级开始我便暗暗努力，想着这一次我一定要和谢天尧上一所学校。

好在上天眷顾，小考之后知道成绩那天，我一个人坐上公车去了城东。我想第一个就告诉他。只是在我上楼的时候，又听到了熟悉的争吵声。

“小兔崽子！要你管老子！你算个什么东西！”

之后便是撞击墙壁的声音和酒瓶碎裂的声音。我突然觉得很冷，蜷缩在楼道的角落里。直到听到了关门的声音，我抬头，看到了同样望向我的谢天晓还有他肿起的脸和淤青。

“晓晓！不要看！”他跑过来蒙住我的眼，任凭我的泪打湿他的手掌。

他另一只手稳稳环住了我，突然感觉好安全，就像雨中撑起的伞。

那天我问谢天尧他爸爸总是这样吗，他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他说“等上了高中就好了吧，我就可以住校了，再不用看他脸色了。”说完他点了一支烟，那是我第一次看他抽烟，在一旁的我只能伸开双手环抱他。

是啊，可能上了高中就好了。

                                                                            6

上初中以后，每天最开心的事是呆在学校的天台，谢天尧抽着烟而我看着小说。

渐渐地我变得不爱回家。因为那里多了一个叫李叔的人，任何时候给妈妈献着殷勤。我猜想他们应该很快会在一起。

果然初二那年，谢天尧直升本校高中以后，妈妈还是选择和李叔组成了家庭。并且我还多了一个弟弟。妈妈说“晓晓，弟弟还小，你要多让着他。”妈妈也辞去了工作，安心在家操持家务。我以为，她终于找到了她的幸福。

我也轻松了很多，学习上面谢天尧还会辅导我。我们似乎离难过越来越远，似乎再也不需要糖的甜。

可是命运好像并不这样想。

中考前两天，我居然感冒了。中考的那两天脑子完全闷闷的，完全不知道答了些什么。成绩出来后，妈妈安慰我，没关系我们可以补习。一旁的李叔却突然吼了起来“补习补习！又要花多少钱！你们不知道我在外面多辛苦挣钱！都是拖油瓶！”

妈妈在一旁不敢吱声，我感觉到她微微颤抖的手。

我终于还是摔门而去。

                                                                        7

我在学校天台上等着下自习的谢天尧。

他出现时，果然手里拿着一块儿糖。

“我可能不能在这里上学了。”我带着哭腔说。

“傻丫头，其实在哪儿都一样。”他自然地搂住我，“不管你在哪儿，我都会找到你，陪着你。”

我抬头看着他，“不如，我跟你的姓吧？怎么样？”谢天尧不解地看着我，“我也姓谢，然后叫，谢谢你。”

那天的月光朦胧，风也温柔。我静静地看着谢天尧。仿佛默契一般，我迎上他逐渐靠近的唇。

                                                                      8

我去了一所很烂的高中，也搬离了那个“家”。而谢天尧，也开始了高考前紧张的复习。我们总是这样，隔着两年无法跨越的洪流。

学校管的松，我总是会抽空跑去看谢天尧，哪怕只是偷偷一眼。

谢天尧总说“晓晓，我必须考上好的大学，我才能带你走。”我看着他每天吃着最差的饭菜却要刷题到很晚，心里一阵阵地疼。

可我也在期待，期待能离开。

那个难熬的六月，我在考场门外，顶着烈日在众多叔叔阿姨中间朝着走出考场的谢天尧挥舞着双手。我看着他奔向我，然后高高地把我举起转着圈。

我知道他可以的，他说到一定就会做到。

谢天尧，我们是不是终于可以离开。

                                                                      9

我终于还是来到了这片土地。谢天尧，你曾在这儿支教的这片土地。

我记得我送你离开时叮嘱你一定要回来，我记得你说我无论在哪里你都会来陪我。可现在你又在哪里。

还记得，高三接到的那个电话，里面的人说你是不是谢天尧女朋友，我说不是啊，那人说，你在出去采购的路上发生车祸，手机里只有一个号码备注是“亲爱的”。

这里有蓝蓝的天广袤的沙漠，怎么就能埋葬了你。

谢天尧啊，一定是我们命太不好，不然怎么会才有了希望便是绝望。谢天尧啊，余生我该如何唤你，我不想每一句情话前加一个“哥哥”，我不想叫谢天晓，也不想随妈妈姓赵天晓。我想随你的谢，还想谢谢你。

留在我这里的一句“我爱你”该怎么说给你。

谢天尧啊，如果有来生，我们不要再做兄妹了好不好。余生没有你，又该如何依靠。

如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