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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胡淀斌
网图侵删城市生活中,我们的厨房早已实现了现代化,净化自来水、管道天然气、不锈钢炊具、定制橱柜等一应俱全,视觉上既整洁又新潮。然而,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思忖半天,有了答案:少了些烟火气息和家乡情怀!这让我不由得怀念起家乡的土灶来。
苏北老家的土灶砌在锅屋里,锅屋是依着住房另砌的专门用于烧饭的一大间稍矮的屋子。
土灶要请瓦匠师傅用土坯或砖头来砌,老家叫“置锅”。瓦匠置锅的时候,主人要在旁边有意说:快点!快点!快点!据说这样,新砌的土灶煮饭烧菜才能更快。土灶主体砌好后,要在表面抹上厚厚一层伴着麻丝的石灰,这样能使土灶更加坚实、耐用和美观。土灶上端连接每个灶膛的部分,就是烟囱,它由宽及窄、高高耸起,并穿过屋顶半米开外,以便把炊烟排出屋外。
灶台上一般会嵌上两口深底铁锅,一大一小,大的用来煮饭、烧汤、烧水,小的用来烧菜,人口多的家庭会按三口铁锅的尺寸置锅,这样的土灶自然要大得多。铁锅里面靠近灶膛口的地方,还装上铁汤罐,这样可以充分利用柴火燃烧向灶膛口散发的热量。汤罐里的水最多能烧到六、七十度,冬天可以用来洗脸、洗脚,当然口干的时候,我们也会直接饮用,总比喝冷水强吧。铁锅的下方有一、两个“锅洞”,那里温度较高,有烘干衣物的作用。记得小时候的冬天,爷爷经常会把我的棉袄棉裤拿到锅洞里炕热,再让我穿,怕我嫌冷、赖床不起。
另外,讲究的人家,会在土灶的外边安装一只木制的风箱,抽动拉杆便能呼呼生风,可以让灶膛里的柴火烧得更旺。
所有人家都会在土灶前面摆一口陶瓷大水缸,那时没有自来水,吃水得用水桶到河里去挑,每天早晨都要挑满一水缸,然后用装着明矾的竹筒在里面搅动,让水变得更加清澈。水缸旁边则立着一张桐油老碗橱,锅碗瓢盆、剩饭剩菜都放里面。灶前的墙上则挂满了铜铲、铜勺、菜刀、筷笼和洗锅把等。
土灶后面则有好几平米的空地,一般用于堆放柴火。每逢天阴要下雨的时候,父母总要抱上很多柴火,整整齐齐地堆在那里,防止雨天屋外的草堆被淋湿了,没柴火烧饭。父母和爷爷奶奶没分家的那几年,家里人口多、房间少,奶奶还在土灶后面搁上一张床,冬天睡觉很是暖和,但到夏天,则热得不行。
在我只有八、九岁的时候,母亲便教我如何在土灶上生火做饭,以便忙时大人没空做饭,我能帮上忙,真是穷人的孩子当家早啊!
母亲在家时,她负责在灶前煮饭烧菜,我则坐在灶后烧火。金黄的麦秆和芦苇散发着好闻的清香,一放进灶膛,便能迅速燃起红红的火焰,有些麦秆和芦苇还能突然冒出一串热气,不小心会烫了手。母亲一边煮饭烧菜,一边对我发号施令,以及时调节“火力”:焖菜时,让我少添点柴火,小火慢煨;炒菜时,则让我多添些柴火,大火猛烧。掌握好火候,烧出来的饭菜才更香、更好吃。
烧火的当口,我还经常顺带做些“烧烤”:把红薯或玉米棒子扔进灶膛,不一会,便能闻到烤红薯和烤玉米的香味;鸡蛋壳也可以烤,壳里残留的蛋清烤一下味道很特别!我们经常吃得满嘴乌黑大花脸,惹得母亲哈哈大笑。
母亲经常“以干代训”,教我烧饭做菜的一些常识:饭夹生了,每隔几分钟,稍添些柴火小火焖,米饭就会变得软糯可口;饭烧过头、有糊味了,立刻在灶膛里撒些大盐,饭就不会糊;炒韭菜,油锅要烧得冒烟,才能放韭菜,且最多炒十八铲,这样的韭菜才色香味俱全;烧鱼要咸,烧肉要淡……
母亲不在家时,我俨然就是“厨师长”,站在灶台前煮饭炒菜,灶台后烧火的事就让妹妹干,我认为炒菜是个技术活,而烧火则是由“勤杂工”干的。天热时,妹妹不想烧火,她要从台后转到台前干炒菜的活,我当然不肯,这时候难免有一场“大战”发生。
那时候,父亲当村长,村里有几个干部偶尔在我家“打拼伙”(就是几个人聚餐的意思),此时,我会主动给母亲打下手,帮她烧火,我知道这是个有“油水”的活。烧菜时,母亲瞧四下无人,便会“偷偷”夹一块红烧肉或者鸡蛋糕“犒劳”我,并小声关照我快吃掉,别人看见就难为情了。
土灶烧出来的饭菜特别好吃:煮饭,饭很松软,而且会有“副产品”锅巴,锅巴嚼在嘴里咯嘣脆,味道很香;熬稀饭,则很粘稠,锅边上会有一层“薄膜”,特别有嚼劲,味道有点类似于米饼;煨红烧肉或鱼汤,由于灶膛里烧的是柴火,火力衰减慢,长时间的焖煨,使得鱼、肉格外入味;还有炒菜,由于锅大、柴火旺,食材可以在锅里肆意翻炒,草木精华的汲取,加上铁元素的渗透,使得炒菜具有独特的“烟火味”,吃起来贼香。
平时,我们一家人经常就着灶台吃饭,菜、汤都不用盛,就在锅里,这样省事、简便,又有家庭氛围,有点像吃火锅的感觉。
每到年底,家里都要对土灶进行清洁、维护。烟囱要捅,爬上屋顶,用绳子吊着半块砖头,拆开烟囱帽子,将砖块顺着烟囱往下放,直达灶膛口,来回往复几次,可以将烟囱里集聚的烟灰杂质刮下来,使得烟囱排烟更顺畅。灶台要清洁、修补,用肥皂水刷去灶台上的油污,露出洁白的石灰表面,对灶台开裂或砖块脱落处,及时修补,否则土灶不聚火、不保温,影响使用。锅底要刮,将几口铁锅从灶台上卸下,用铲锹铲去锅底上厚厚的烟垢,这样使得铁锅导热性能好,煮饭烧菜更快。就连土灶前吊着的白灼灯泡也要卸下来擦干净,因为上面全是灰尘和油烟,擦净后锅屋里就亮堂了许多。
到了年三十,土灶上还要贴上“灶神老爷”的画像和“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的小对联,并供上香烛和水果等。听父亲说,灶神老爷是玉皇大帝册封的负责管理各家灶火的神仙,因此过年时必须供奉。土灶上,蒸年糕、炸肉圆和炒瓜子花生的活忙个不歇,锅屋内热气腾腾、香味扑鼻,我们几个小孩围着灶台直转,迫不及待地等待着一年一度的美味佳肴。
我经常夸赞母亲有一身好厨艺,让我们全家享尽口福,但数年以后,母亲到我城市的小家,我却说她烧菜没过去好吃了,她笑着说:你家用的是煤气灶,煮饭烧菜的味道怎么能和老家的土灶比?我这才明白,离开了家乡,离开了土灶,母亲就是有再高的厨艺,也不能烧出过去的那种味道了。
仔细一想,我怀念家乡的土灶,并不仅仅因为用它做出来的饭菜更加美味可口,更重要的是,土灶凝结着浓烈的烟火气息和醇厚的家乡情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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