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大概3500字,阅读约需要7分钟)
集市里来了个怪人。
一个用剑杀猪的屠夫。
他的剑很快,猪往往连声惨叫都发不出来便一命呜呼。每次杀猪,都会引来一群人远远围观。
他不像一般的屠户那样肥胖,是一个十分精壮的男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身材极为健美。
有人说他曾经是个剑客,关于他的来历,一直是个迷,慢慢的,人们有了一些猜测。
传说,他在别的国家杀了人,逃亡到这里,隐姓埋名,混迹在屠户之中。
像这样的亡命之徒,在纷乱的战国时代还有很多。
没有人知道他的全名,只是听其家人唤作:阿政。
阿政不苟言笑,总低着头,一双眼睛被隐藏在长发之中,他留着唏嘘的胡渣子,鼻梁处有道触目惊心的刀疤,令人望而生畏。
一看就是常年习武之人,这样的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场,普通人只要远远望见,直觉便会发出强烈的警告:此人绝非善类。
不要接近他,那是个危险人物。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因此,很少有人敢买阿政的肉,甚至没有人敢站在他面前。
除了一个叫严仲子的人。
严仲子是韩国的士大夫,世代为官,家境富裕,他喜欢行走江湖,结交朋友。
严仲子云游四方时,在齐国遇到了阿政。
烈日当空,正是一年中最热的天,阳光下,阿政打着赤膊,宛如一尊高大的铜像,身上的肌肉被照耀得金碧辉煌,那天,严仲子走在街上,远远便感到一股寒意袭来。
是一股刺客才有的杀气。
严仲子在亲眼见识过阿政的剑法后,深深为之折服,不禁仰天长叹。他拍打着胸口,于心中默念:“这,正是我苦苦寻找之人呐!”
当天,严仲子买下了阿政所有的肉,从那以后,他经常亲自来买肉,但二人从未说过一句话。
直到有一天,阿政没有出现在集市。
严仲子打听一番后得知,今天是阿政母亲的七十大寿。
严仲子带着厚礼登门拜访,他来到一间小屋里,看见阿政在杀鸡,阿政的姐姐在煮蛋,阿政的母亲则卧病在床。
严仲子为老人家置办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席间,严仲子和阿政把酒言欢,临走时,严仲子拿出许多黄金,要送给阿政的母亲做寿礼。
这些钱,足够普通人几辈子衣食无忧。
阿政面对一桌子的黄金,虽然十分震惊,却不为所动,他坚决推辞不受。
“我虽然贫穷,但靠着卖肉养家糊口,足以过上普通人的生活,自己可以买些东西来孝敬母亲,倒也知足,谢谢您的酒宴,只是这些黄金,我实在不能接受。”
听完阿政的话,严仲子对其愈发敬佩,他没有多说什么,起身离去,只是淡淡的留下一句话:“你的双手,不该用来杀鸡。”
从那以后,二人成了好友。
这件事很快就在当地传开了,一方面,人们都知道卖肉的阿政攀上了一个有钱的韩国朋友,另一方面,更加觉得阿政是个怪人,怎么还有人跟钱过不去?白给的黄金,为什么不要?
过了一段时间,阿政的母亲去世,严仲子闻讯立刻前来吊祭,给了一大笔安葬费,厚葬了老人家。
阿政很感动,对严仲子说:“我不过是一个卖肉的市井小民,而您作为一个国家的官员,居然不辞辛劳,屈尊来和我交朋友,如此大恩大德,真的不知该如何报答。”
“我有一个仇人,为了报仇我周游列国,途中找了很多人,直到遇见了你。”严仲子说:“听说你是个非常讲义气的人,我就是想与你交个朋友,哪里敢求什么报答?”
“说吧,您的仇人是谁。”阿政混迹江湖那么多年,很清楚人情世故。
严仲子微微一笑,说:“其实,我也是个刺客,曾经不自量力,只身一人前去报仇,不过后来失败了,我知道仅靠自己是没有用的,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够帮助我。”
“先前因为母亲病重,所以我才低三下四的混在集市里卖肉,我之所以留着这条命,是为了给她养老送终,如今母亲已经享尽天年,我,终于又可以为知己者效力了……”阿政抬起头,眼中泛着比他那柄剑还骇人的寒光,又问了严仲子一遍:
“您的仇人是谁?”
“当今的韩国丞相,侠累。”严仲子按着阿政的手说:“此人极难对付,他不仅是一国高官,还是韩国国君的叔父,整个家族人多势大,身旁防卫森严……”
没等严仲子说完,阿政冷冷道:“我即刻动身去办。”
严仲子赶紧问:“好!你大概需要多少人?我可以尽量多派些车马和勇士给你。”
“我一人足矣。”
严仲子以为阿政在开玩笑,不禁紧锁眉头,一脸为难。
“这……”
阿政看出了严仲子的疑惑,说:“此行是去刺杀人家的丞相,而丞相又是国君的亲属,如此形势,不应大张旗鼓,打草惊蛇,人多难免出错,万一走漏风声,事情败露,那么整个韩国都会与您为敌,若您信得过我,就让我独自去吧,不管事成与否,后果都将由我一人承担。”
严仲子没有再多说什么,目送阿政离去,阳光将二人的背影拉得很长,就在阿政快要消失在视线里的时候,严仲子猛得想起了什么,突然大喊:“敢问尊姓大名?”
“聂政!”
这将是一个载入史册的名字。
烈日当空,白色的长虹穿破天际,晕成一道七彩霞光。古人把这种天象称之为“白虹贯日”,这是上天寓意着人间将发生不详之事。
聂政仗剑来到韩国,当时丞相侠累正在府中休息,门口有许多手持刀枪的侍卫。
聂政没有考虑许多,一个人,一把剑,于光天化日之下,径直闯入丞相府,他登上台阶,手起刀落,就那么一瞬间,迅不及防地将侠累杀死。
速度之快,快到没有一个侍卫反应过来。
(聂政刺侠累——白虹贯日)侠累双眼圆睁,青筋暴起,临死前,似乎看到了心惊肉跳的一幕,他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便已经成为一具凄惨的尸体,神情就这样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刻。
丞相府一阵骚动,内外乱成一团,赶来的卫兵将聂政团团围住,只听聂政大吼一声,在几十把大刀和长枪中穿梭,连着又杀死数十人。
他的剑很快,天上是鲜血,地下是断肢。
卫兵越来越多,黑压压一片,却没有几个再敢上前……聂政杀红了眼睛,手中的剑被鲜血染了一层又一层,成了黑红色……他知道逃不掉了,知道自己将死在这里。
突然,聂政一动不动,卫兵们面面相觑,更加不敢动弹,嘈杂中,聂政似乎在笑,他披头散发,胡须被血液凝成一缕一缕,不停颤动着。
他,真的在笑。
笑声越来越大,听得卫兵们毛骨悚然,就在一瞬间,笑声突然停止,聂政反手一剑,划破了自己的面孔,剜出了自己的眼珠……
卫兵们看得目瞪口呆!接着,聂政又一剑剖开自己的肚皮,扯出自己的肠子,在场所有人,都被这恐怖的一幕吓得魂不附体。
聂政用尽最后的力气,在自己的身上狂砍……
聂政死了,死状惨不忍睹,他的尸体,简直不像是人的,或者说,那几乎不能称之为尸体。
韩国国君得知丞相侠累被杀,大为震怒,下令将聂政的尸首和遗物摆在集市上,并重金悬赏,如果谁能认出凶手,就奖励千金。
可是过了很久,一直没有人知道这个刺客究竟是谁。
直到聂政的血肉发臭,韩国人民不堪忍受的时候,聂政的姐姐聂荣听说了这件事,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准备去韩国看一看,临走前,对周围人说:“那个刺客,恐怕是我的弟弟,因为之前有个叫严仲子的人曾与我弟弟结交,他就是韩国的官员。”
到了韩国,聂荣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弟弟。
聂荣悲痛欲绝,趴在尸首边上,哭着说:“这就是我的弟弟聂政啊!”
集市的行人大吃一惊,路人们说:“这个人杀害了我国丞相,你怎么还敢来认尸呢?”
“你弟弟犯下滔天大罪,你来到这里,难道不怕受牵连吗?”
聂荣痛哭道:“我弟弟为人仗义,知恩图报,又很有节气,我知道,当初之聂政所以忍受侮辱去做一个市井小贩,是因为家母尚在,我还没有出嫁,全家都需要靠他生活,后来母亲去世,我也嫁了人,他为了报答严仲子的恩情才做出行刺之事,严仲子真是了解我弟弟啊,没有办法,士本来就该为知己者死……”
“他是为了我的缘故,才自残身体,以免被人认出来,我知道,他不想让我收到牵连……”
“可是!我不能因为吝惜自己的性命,就埋没了弟弟的英名!”聂荣越说越悲痛,慢慢的,哭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呼吸越来越困难,眼睛也被泪水凝住,无法睁开,到最后,只是一直喊着弟弟的名字:“聂政,聂政!聂政啊……”几近要昏死过去。
聂荣最终在聂政的尸体旁,自杀了。
当时的人们听说这件事,都赞叹道:“不仅聂政为人勇猛,重情重义,连他姐姐也是一位刚烈的女子,假如当初聂政知道姐姐会不远千里来为他扬名,一同赴死,那么他也许就不会轻易听命于严仲子,更不会弄得自己死无全尸。”
聂政有一个好姐姐啊!他们俩都名垂青史。
在聂政死去的两百多年后,有一个人十分仰慕其事迹,从小深受影响,苦练剑术,立志也要成为一名刺客,曾口出狂言,声称要刺杀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不过最终,他的行刺以失败结局……这个人,名叫荆轲。
评语:故事源自司马迁的《史记·刺客列传》,关于聂政刺侠累那段,史书的原文为:
韩相侠累方坐府上,持兵戟而卫侍者甚卫。聂政直入,上阶刺杀侠累,左右大乱。聂政大呼,所击杀者数十人,因自皮面决眼,自屠出肠,遂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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