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范今天整满二十二岁。
二十二岁啥概念,大学本科毕业了,结婚证能领了,过了年找工作正式踏入社会,再也不是那个简单的毛头小子了。于是他决定今儿起从小喊成老,老范,老范,叫着多带劲,厚重,有层次感,像冬天穿了大棉袄,不再是夏天那个细胳膊细腿单薄的小范。
但老范都叫了,却叫得虚,可不嘛,除了学习成绩,打游戏说糊话,什么都不会,叫再老出去也要被人瞧不起,工作可以缓缓,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谁会认你是个老范!
老范在家越琢磨越烦,越憋着口气要弄个大事证明下自己,忽听得楼下一阵狂按喇叭,大概又是个被占了停车位的,他奶奶的,呸呸呸,这年头,有俩钱的都要买个车,屁大点县城,过年一出门车比人都多。老范不讨厌车,他讨厌别人比他早拥有车。
车车车,老范想了会,突然脑子灵光一现,在家没劲,干脆坐车去省城。去干嘛,不知道,去了再说,去了或许会有什么不一样呢。
县城坐车去省城两个小时就到,过年人又少,高速路上车也少,司机沉默寡言,脚上给足力,车飙得飞快,老范看着外面一闪而过的景象,有点眩晕。
今儿真快,老范迈着欢快的步子走出车站。省城果然是省城,即使过节人也满满当当,各种小摊红红绿绿摆满了,没一家店关门的,卖小吃的,卖土特产的,卖挂历的,卖灯笼的,卖玩具的,卖花炮的,倒像县城那个扩大版的中心广场了。这多有年味啊。
老范饶有兴致地挨家看过去,想找个县城没有的带回去,忽然觉得不对劲,一转身,一个瘦矮个正手里拿着他的手机笑嘻嘻地看着他,你手机掉地上了,狗日的肯定是贼,他伸手要拿,贼却避了避,你这手机挺新的,就有点小毛病,给你整整。没等他张口,三下五除二便拆了手机捣鼓了下,他还没看明白,又已经装好塞到了他手里转身走了。老范狐疑着打开手机后盖,卡没了!忙踮脚在人群中找痩矮个,见他的头在前方十米开外闪了一下,扯着嗓子大喊抓贼就拨拉开人追上去。省城人民觉悟就是高,很快帮着拦住了贼,便皆大欢喜地散了。
只那贼走着瞧的眼神留给了老范,老范心里便不踏实,省城虽好却举目无亲,已经遇了一档子事还是赶紧买完东西回吧。有了刚的经验,老范手机攥紧在手里,装钱的挎包也挪到了前面。
东张西望地盘算着要买的东西,跑过来个大眼睛的漂亮小姑娘,忽闪忽闪地望着他,他笑着就要拍拍她的头,却被一把夺走手机使劲摔向地下,他忙拣起手机,小姑娘早没影了,这小兔崽子!一摔摔走了两百大洋,老范不心疼钱,只心疼他那刚买的手机还没来及拿去炫耀屏就成了稀烂,那可是他开学后约妹子最有面儿的本钱呀。
今天真晦气,老范后悔没听娘过往的教诲,出远门一定要看黄历!以前老范没觉得省城远,现在认识到真是远,遇事县城人觉悟虽不如省城人高,起码县城没这么多贼,小姑娘也没坏心眼。
老范在小摊前徘徊许久,小玩意儿都大同小异,没啥新鲜的,不符合老范理想中的标准,正犹豫,听得前面一阵子鼓响,舞狮舞龙的过来了,人群自动闪出条道来,看得拍手叫好,后面跟着大头娃娃,再后面是踩高翘的,浩浩荡荡,气势得很。
县城这两天还没哩,老范看得兴奋,举起破手机准备将就录下来回去给小外㽒看,那臭小子就喜欢呱噪的事物。咦,挎包呢?只剩下带子耷拉在肩膀上,这挎包还是老范两年前前女友送的,难看了点,但结实好用,一直舍不得扔,现在准备找新女友了,丢也就丢了,关键钱在包里,没钱怎么回!
老范心头的火蹭蹭往上窜,大有燎原之势,却又无处发泄,急得转圈圈,瞅着同色的包都觉得是自己的,拉错了几次,倒被别人看作了要偷要抢的贼,刚逛了几遍的小摊摊主鄙夷地看着他跟旁边摊主咬耳朵,东西看好,别被他顺走了,怪不得光看不买,贼哩。
老范心里苦,才想起打110报案,身上一通穷找,手机也不见了,邪门了。罢罢罢,破罐破摔,随他娘的去,刚好两案并一案。到了派出所,大门紧锁,问了门口一大爷,原来是恰逢饭点,吃去了。大爷热心,又说,小伙子,别等了,报案你自个儿不找着人来没用。没用?老范很疑惑。就说东西被偷吧,你得把偷东西的人一块拉来,真凭实据地才能立案,不然来了也白来。那警察不抓贼要警察干嘛!大爷不屑地看了老范一眼,这社会,只有误会,没别的坏事啦!
瞎扯淡,老范忿忿地想,一跺脚要走,大爷劝他,去城南旧货市场看看去,没准有收获。
说去就去。旧货市场却不是市场的样子,一栋富丽堂皇的大厦,在太阳光的折射下金光闪闪,走进去干净整洁,四面能照出人影来,装修却极简单,像极了图书馆,一排排的墙如书架般排列开,墙上以一条文字一个按钮一个长方形小出口的样式整齐罗列。在每面墙的侧面又写着分类,什么家居家纺、数码家电、手表配饰等等,老范走近数码家电那面墙,又分了厨房电器、生活电器、手机、电脑等。
老范按分类找到手机,上面的横幅写着请输入您的身份证号码,下面对应着一排数字按钮,他熟练地按完号码后,右手边的小出口咯噔一声滚出了和他的款式一样的新手机,不对,那就是他的手机,后面的装饰,锁屏密码,电话号码,全是他的,可这完好的屏,刚不是已经碎了么?
老范又按着分类找着了他的挎包,挎包也变新了,女友最早写上去模糊了的字也清晰了,丫蛋的,这是以旧换新市场吗?
老范揣着疑惑又向大厦高处走去,原来这里还有更多更高级的,甚至可以换器官,换宠物,但恐怕也只能换回原来那样的。嗨,那又有什么用,人总是和过去的一切在生活多没劲,老范可鼓着劲地想要挣脱出现在的生活圈子,去远方,去流浪,四海为家,浪漫而潇洒。但现实是残酷的,父母已年老,远游似乎是难实现了。既不是官二代也不是富二代,只能努力向上积极进取,以期遇一伯乐展鸿志。偏偏上学时又叛逆傲慢,对枯橾的学习的坚持很快被外面享乐的花花世界摧毁,过足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得过且过的日子,如今,哼,哭去吧。
老范越想越沮丧,要是能回到过去多好,只需要回到高三那年,定然破斧沉舟,头悬梁锥刺股,以他的聪明才智,考个一类院校还不小菜一碟,如今在二类院校遇个冷门专业,又被小县城局限,工作不好找,公务员不好考,处处遇冷脸,说不尽的憋屈,说不尽的难难难,壮志未酬心先死啊!
走着走着一拐弯,一头撞上了个人,忙说对不起,却是那个瘦矮个,笑嘻嘻说:“你这个人挺不错,就是有点消极了,我给你整整。”不由分说抓着他的胳膊就往上一层走,甩都甩不了,老范恨起自己平日没多吃点饭长肌肉了,这么容易就被制住了。上一层一出电梯全是镜子,上下左右无一死角,能将自个儿彻底看明白。
老范理了理头型,摸摸脸蛋,还是很帅的嘛,物尽其用,人尽其材,走两步,模特范还是有的,也许可以去找个公关公司的活,做个平面模特也不错,嗓子口才也不错,大学时主持好几次文艺晚会,做司仪也是杠杠的,弄成气候了说不定还能开个自己的婚庆公司哩,嘿嘿嘿,之前怎么一点头绪都没有,小伙子还是大有前途的嘛。
老范自我感觉良好极了,这才想起来要出去,唉呀我去,刚那电梯门也没了,怎么全是镜子,老范眼瞅着四面八方的自己都在急得团团转,握紧拳头使劲向前方镜子锤去,怎么软软的跟来时的汽车坐垫一个材质,还砸出了一阵聒噪声,眼前一片乌黑,身边跟过着千军万马似的响动。
有人使劲推搡老范。 老范恼怒地睁大眼睛从黑暗里看出去,正是坐旁边那个老太太,睡的可真香,到地方了,下车下车。老范忙起身让开,车上只剩零星几个人在取行李。
老范迈着轻快地步子出了车站,天很蓝,阳光刺眼,省城果然是省城,即使过节人也满满当当,各种小摊红红绿绿摆满了,没一家店关门的,卖小吃的,卖土特产的,卖挂历的,卖灯笼的,卖玩具的,卖花炮的,倒像县城那个扩大版的中心广场了。
有奔头哩,真他娘的棒棒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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