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论坛】莫言：当众人都哭时，应该允许有人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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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时候，我回故乡去看父亲。父亲告诉我，我的一位小学同学跳到冰冷的河水里去救一头小猪，自己却被淹死了。这个同学的死让我非常难过，因为我曾经伤害过他。

那是1964年春天，学校组织我们去公社驻地参观阶段教育展览馆。一进展览馆，一个同学就带头大哭，随后，所有的同学都大放悲声。有的跺着脚哭，有的拍着胸膛哭。我哭出了眼泪，舍不得擦掉，希望老师能看到。在这个过程中，我回头一看，我的那位同学瞪着大眼睛，不哭。却用一种冷冷的目光在观察着我们。当时，我感到十分愤努，大家都泪流满面，哭声震天，他为什么不流泪也不出声呢？

参观回来后，我把这个同学的表现向老师做了汇报。老师召开了班会，对这个同学进行了批评。“你为什么不哭？你的阶级感情到哪里去了？你人如果出身在地主富农家庭不哭还可以理解，但是你出身贫农家庭啊？”任我们怎么质问，这位同学始终一言不发。

过了不久，这位同学就退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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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一直为这件告密行为感到愧疚，并向老师表达了愧疚。老师说，来反映这件事的不下20位同学，因此，这种行为不能算告密，而是一种觉悟。老师还说，其实，有好多同学也哭不出来，他们是偷偷地用唾沫抹在脸冒充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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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说的是，这个不哭的人就是作家要寻找的人物原型。就是我在小说《生死疲劳》中所描写的那个单干户蓝脸一样。当所有人都加入了人民公社时，只有他坚持单干，这两个人物，不哭和单干，都处在他人的包围之中。但他们战胜了包围，战胜了骂他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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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可以告诉人们很多，我想通过我的作品告诉读者：当众人都哭时，应该允许有人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