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丑闻》第一章

作者: 夏曾我 | 来源:发表于2019-04-27 03:28 被阅读1次

      在我看来,成人的思维比为什么要活着还难懂。

      我总是揣测他们的一举一动(特别是父亲},当他们的言行中带有关于我的意味,我就如面临灭顶之灾的可怜虫,躲在暗处里惴惴不安。哪怕只是叫我吃饭,做功课,即使我此前并无过错,也会觉得他们是冲我而来。

      这种习惯在我孩提时代萌根发芽,成为梦魇的契机,归功于七年前的丑闻。它直面导致我此后的人生暗无天日,甚至形成窃听,恨不得拥有上帝之眼,洞悉世人言行的可怜心态。

      但是,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明朗的目的而打探人心的?心上人?算了吧。女人简直是最难懂的生物。我的目的,是为了探知丑闻后续,以及父亲是否得知我为他保名声而付出的艰辛,夸耀我呢?

      臆想的图腾从未把我弃之不顾。它就像当年命案流出的血液,凝固在我的心尖。我冒着必死的决心,同时又不甘地为它服务。并站在荆棘上做出完美选择;我必须这么做,因为不管哪条路,只要稍微努力,多少会有结果。纵然踏遍尸骨,也好过不作为。

      所谓出路,就是以窃听作为铺垫吗?我狂喜不已。从小渴望得到父爱的我又能替他效力了。特别是丑闻后续的猫腻——那些连续两年寄过来的诡异信笺。

      说起信笺,使我头疼。它们和七年前的丑闻有关系吗?即使父亲是造事者…平日里仍旧吃吃喝喝,和家姐阔谈,和母亲吵架…呜呼,家姐!凭什么是她?!

      难道父亲由始至终都对我的真心视而不见?我常在他面前有意无意提起"代杀""鲜血""死亡""顶罪"这些字眼,他居然毫不动心?

      还是已经找家姐帮手?

      如此一想,窃听的欲望更强烈了。哪怕他俩只是闲谈家常?我仍坚信是为了丑闻败露一事找借口,或以什么暗号背着我筹谋。

      以防发出动静,我提着鞋蹑手蹑脚来到书房。透过门缝,可看见父亲的侧脸,壁炉的余光使其栗色西装像极了蜡像。蜡像的嘴唇微微蠕动,仿佛不是为说话而生。空气一进一出,像个单凭张嘴闭嘴就能独活的怪力神兽。

      他来回转动大拇指上的绿戒,曾有几次,我在戒指的照映下,看到自己既期待又不安的脸。 那是我祈求父爱的面容。

      "您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家世…"家姐忧心忡忡地说"金山银山也会空。"

      "大病初愈,在家修养了几年,也时候读书了。"父亲转了转戒指,"你和轻,还在创作么?"

      家姐点点头。我知道怎么回事了。"轻"…大家都这么叫我。半年来。家姐频繁让我代笔创作,为的就是讨心上人欢心——一位叫昭周的男生。

      我从未见过他本尊,听家姐说不但是抽象派画迷,还是校内知名的撰稿人。

      家姐情书一封一封地写与他,唯有出自鄙人之手的小说得到了回应。她见此,便隔三差五让我创作,再以她之名赠于昭周,来来去去,一个月前拍了拖。

      她祈求父亲,无论如何都要我去桃古高中就读。在同校的情况下,就能毫不费力地得到我作品。我一直以为她是个清醒的人,没想到任何陷入爱情中的人都不清醒。

      …她不觉得羞耻吗?冒充他人的作品,得来的称赞也变得虚伪。在虚伪中自娱自乐,连欢喜都变得难吃。

      我对上学极为排斥,对前途也很懵懂,甚至达到抓狂的程度。它的脸总在变,我日夜察言观色,做走一步是一步的打算。我感觉我的人生不是为了理想而奋斗,而是为了思考"为什么非谈论它不可"而活。

      由于我体弱的原因,父亲将希望寄托在家姐身上。儿时,他倒是连我一起算上,希望我们成为演奏家,现在倒是对我不管不顾了。

      这几年,我刻意将病情恶化,为的就是追寻丑闻真相。如今洪流逆转,将我朝不见天日的未来驱逐而去。她为个人利益将我牺牲,打乱我的计划,父亲也成为无情的石头。打乱我的人生。

      倘若我就此臣服,丑闻败露那天,将是我的沦陷之日。倘若上学,我就无法做出对父亲有利的行动,这一切均是家姐的错。

      我不想读书!我在心里呐喊起来。贴着墙,发疯一样地穿上鞋,就在我逃之夭夭的时候,书房的门被打开了,纤细的身影在地上朝我而来。我看到家姐疑惑的脸:"轻,你在这做什么?"

    人总能在危急时刻编造谎话,这是人的本事。我说我在找管家的猫,她哦了声:"爸爸正好找你"。家姐领着我走进去。日落西山,寸芒微妙起来。窗户的剪影慵懒地躺着,父亲还在转动他的绿戒。

      我正襟危坐起来,家姐出去了。我害怕这样的场景。不苟言笑的父亲使我生畏。西装整整齐齐地向我展现着它的羽翼,飞鸟般的爪子一旦镶上钻戒,就开始向世人警告。利剑一样的东西,附和着生物最高的权威----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它的权威之美。

      "我已经和学校方面沟通好了,你要不要住宿,是你的事。"父亲开眼了。低沉的声音划破屋内的寂静。听他的语气,已经是在没收我的自由了。

      "我不想读书!我要替您效劳,那些不知来历的信,不还是没有头绪吗?"我在心中嘶吼起来。

      实际上整个人已瑟瑟发抖。我没有勇气拒绝。总觉得拒绝人,是件难为情的事。我张张嘴,说出了最不想说的话"一切都听您的,爸爸要我住,我就住。"

      "难道就没有自己的主意吗?"父亲有些生气。

      看吧,这都是我自作自受。懦弱的人活该比别人多受更多的苦。“走读太浪费时间了,我想多看些书。"

      桃古高中离我家有一个小时路程。第二天,我由母亲送去。夏日的清晨还不算炎热。我摇下车窗,还算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

      后视镜上,我的脸就这么摆放着,随着颠簸的石子路摇摇晃晃。我盯着自己的脸,因娇弱而偏白的肤色,随母亲纤细的眉眼,怎么看都是个薄命相。

      桃古是沿海城市,从去年建地铁开始,就已迅疾的速度商业化。

      儿时的我并不懂得世界是由商业组成的,单纯认为之所以建立这些设施,包括写字楼,都是为了好玩。直到有一天,母亲带我去赏桃花,她说"不是这样哦,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了供人们挣钱。"

      我对金钱的概念,起步于母亲。她常言:钱生钱。要我做个会利用钱去挣钱的人。可我不懂。人们都在挣钱,反倒对某些东西视而不见吗?那些提着公文包早出晚归的上班族,在地铁、人行道上会想些什么呢?

      一旦提出哲学性问题,事情就变得不再简单。我烦躁地转过脸,不再看窗外的景色。这时,母亲说话了。

      “阿轻对读书不感兴趣是吗?"

      “没想过会读书而已。"只有面对母亲,我悬着的心才会微微放下。

      "久了就习惯了,加缪的《局外人》里不是说,时间久了,人什么都能习惯吗?"手指轻微敲打着方向盘,母亲对加缪的作品极为感兴趣。

      "嗳。"

      我对《局外人》的写作手法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特别是主角在陈诉风景时,突然说"我要睡觉"的时候。总之,我不喜欢唐突的手法。但也没想到剧情会发展到主角去坐牢。

      "要按照你爸爸的意思去做,知道吗?"母亲喝了口水。

      她总提起旧事。鲁迅说人老了,只剩下回忆。母亲还没衰老,就开始像老太婆那样念叨了。这使我烦躁。

      一路上,她一度谈论过去的父亲,这对我而言,何尝不是一种琢磨。

      “要是惹你爸爸生气,我们就完蛋了,你还记得…”

      “您说过很多次了。”她要说的,无非是提醒因为她是继室的原因,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的破事。她总是那么卑微。她爱父亲吗?不如换个更有难度的问题,父亲爱她吗?

      或许爱过。

      那也是具有毁灭性的爱吧!

      记得读幼稚园的时候,他们带着我去开家长会,并叮嘱我把药吃了。作为男孩子,怕吃药一事成了我们家的笑柄。

      教师让他两留下来谈话。至于什么内容,我已记不清了。

      我站饮水机旁许久,药是胶囊式,可恶的管家曾说"要把胶囊打开,把里面的药放热水里喝才行哟"诱导我这么做。结果苦得我呕吐不止。

      我还记得幼稚园的模样。光滑的地面照影着华丽的吊灯,连教室的地板都铺着浅黄色的瓷砖。各班门口放着饮水机,走廊中间是厕所。我从没见过如此滑稽的厕所。

      它没有门。只有围着方形的厕沟。正方形缺一条边,供孩子们走进来。这意味着谁上厕所都能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唯一庆幸的是,里边随时荡漾着清洗过后的花香。

      我警惕地窥视周围,确认无人后,把药丢垃圾桶。又担心败露,于是捡起来把胶囊掰断,在用纸巾包裹着丢掉。

      然而,这一切都被父亲看在眼里。

      回家后他不仅狠狠打了我,还煽了出面求情的母亲一耳光。滑稽的是,事后竟然对母亲说“我打你,是我爱你”。我听说过家长对孩子说“我打你,是为了救你。”而从未听说夫妻之间也有类似的过程。

      从那之后,我就像某个细水长流的厄兆的导火线,将父亲心中的魔鬼点燃了。

      车驶过桃古寺,又开始颠簸起来。我想,母亲之所以得不到父亲的爱,全因她是舞女出身。这简直是笑话。

      舞女的美,娇柔做作的卖弄,对我而言是另一种风情。它是妻子的另一面,释放了常理之外的理所当然的力量,这股力量反之又与常理中的妻子的结合,结合之外又保留了自己的独特…男人,亦或常人一旦被独特锁吸引,便萌生爱。可惜父亲不懂。甚至只去想母亲曾招待过多少男人,而忽略了有多少男人眷恋她的美。

      …一路上,母亲说了很多话。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不久后,桃古高中威猛地矗立在眼前,狠狠遮住了艳阳。

      我拿起书包,正要下车,母亲突然抓住了我的手。校内的保安提着饭盒路过,眯着眼睛望向这里。

      她问我“如果妈妈出轨,你会原谅妈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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