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芳文•F】
图文/南山刍荛
01
窗外，漆黑一片，不见皓月当空，不见满天繁星，唯有机翼上微弱的灯光，一闪一闪，刺破了黑暗的天空。东雨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睛一直盯着外面，哪怕什么都看不到。
上飞机前，他原本带了本书，此时也无心翻看，只好弃之一旁。他的视线始终盯着那抹灯光——恍若迷途中的灯塔，手中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脖子上的红围巾，心内百感交集：“你还好吗？”
这一年，东雨始终惦记着曾经送自己围巾的女孩，只可惜至今他都不知那女孩名姓，更不知其相貌。两人打交道还是因为东雨烤红薯，那时天冷，冻手冻脚，每次见面那女孩都包得严严实实，不过东雨始终记得那充满笑意的水灵灵的眼睛，记得那悦耳的声音，即使每次都只是几句简短的话语。
“你好，有红心的吗？”
“哦！”
“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那给我来一个！”
……
他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只记得那女孩的话并不多，不仅是他第一个顾客，也是他的长期顾客。一个红薯不太值钱，东雨也赚不了什么钱，但是因为她，东雨总算是开张了；因为她，东雨终于重拾信心；因为她，东雨有了勇气继续烤红薯，有了勇气去面对，有了如今稍好的局面。
闲暇之余，东雨总会琢磨她的语气，尤其想到她那声“哦”的时候，心中多少有些惭愧，暗骂自己竟然没有早早看出她的失望。
02
东雨回到家中已是深夜，胡乱睡了一觉。第二日天刚亮，他便匆匆起床，接过母亲早已做好的玉米榛子，呼啦啦几口便灌进了肚子，着急忙慌地朝县城而去。他出门很远了还听见身后传来母亲的声音：“早点回来吃饭！”
临近过年，县城的大街小巷尽是花灯鞭炮、门神春联，单单灯笼就有几十种，纱的、纸的、布的，形状更是眼花缭乱，有荷花、兔子、花瓶、方形、圆形等等。整个城内，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到处能听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
所有这些在东雨看来如同过眼云烟，他连往日喜欢吃的糖葫芦都不再理会，目光始终在人群之中，只为寻找那熟悉的身影，这是他一直以来期盼的重逢。
县城虽说不大，可是真要仔细寻人时，却似乎有走不完的路。无奈之下，东雨来到去年自己卖烤红薯的地方，选了处视野开阔之地，原地转悠，他想用最笨的办法，守株待兔。
03
东雨从上午一直待到下午，期间只是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不回去吃饭了，至于原因自然没有明说。就在他冷得发抖的时候，一道陌生却又满含不悦的语气传来：“你还打算烤红薯吗？”
闻言，东雨连忙回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身边竟然多了一个女孩，与他寻找之人年纪相仿，只是相貌身形不同罢了，神情中还带着一抹怒气。见状，东雨既失望，又纳闷，只好礼貌性地回应道：“你是？”
“你太让冬语失望了！”那女孩用手指着东雨，差点直戳他的脑门，语气激动，声音大了许多，惹得路人纷纷投来目光。
“东雨……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东雨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去年冬语连续买了你一个多月的红薯，我怎么会认错！”女孩越发地愤怒了。
“你是说她叫dong yu？”东雨似乎发现不对，连忙确认。
“难不成你叫冬语？”女孩嗤之以鼻。
“我……是叫东雨，东边的雨。”东雨连忙解释。
“东边的雨……咋不叫西边的风呢？你不会是忽悠我的吧！”那女孩正在气头，显然不相信东雨之言。
“你自己瞧！”说着，东雨忙将自己的身份证递了过去。女孩狐疑之余，还是凑过去瞧了瞧，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东边雨，冬之语，挺有意思。”
随后，女孩讪讪地笑了笑，说道：“抱歉，我没想到你俩名字的音是一样的，正式认识一下，我是冬语的好朋友小婷。”
“你知道她在哪里吗？”东雨并未计较这些，打听冬语的下落才是他首要之事。
“不知道！”小婷摇了摇头。
04
东雨看着小婷消失的背影，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喜的是他总算知晓了冬语的事情，忧的是即使小婷现在也不知道冬语在哪里，不过从聊天中东雨总算知晓了冬语的一些事情。
冬语此前在县城有一份不错的工作，收入尚可，不过偶尔她也会摆摊，卖一些自己亲手织的毛线围巾，摆摊挣的这些钱她都送给了有困难的人。
东雨烤红薯的第一天，正好冬语也在摆摊卖围巾，小婷陪着她一起，所以东雨的情形两人看得清清楚楚。冬语的手艺不错，围巾向来畅销，没多久她便销售一空，只剩下脖子上那条红色围巾。
“我去买个红薯！”冬语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小婷说道。
“哎……你这又是爱心泛滥了！”小婷这样奚落着。
“我是真想吃了！”冬语没有承认。
按照小婷的说法，冬语确实喜欢吃红心的红薯，但是她却很少吃，偶尔买个红薯都是送给了周围贫穷的小朋友。那日冬语见到东雨狼狈的情形，猜出几分，最后才用每日买红薯的方式来鼓励东雨，给他以信心。
只是人生无常，东雨离开的这一年，冬语却迎来她人生中最煎熬的事情，她父亲得了重病，为了治疗，她不得不四处举债，不得不请假悉心照顾。
或许是因为她平日的善行感动了上苍，她的父亲因为救治及时，很快康复。不过这场病，令原本还有些盈余的冬语债台高筑，她反复思量之后，选择了外出打工，她想要尽快还钱，即使别人根本不曾催促。
至于她去了哪座城市，谁也不知道，即使她的父母也不清楚，只知道每月会准时打钱回来。
临走时，小婷还调侃道：“你真的不适合烤红薯！”而东雨知晓这些之后，鼻子一酸，越发地感激。
05
与小婷道别后的第二天，东雨买了一些东西，按照小婷的描述，找到了冬语的家，见到了她的父母。在东雨说明来意之后，二老将他请进屋里，在老人忙活着倒水之时，东雨随意地看着屋里的摆设，那副熟悉的字画立即映入他的眼帘，正是“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冬语的父亲顺着他的目光说道：“这孩子总说每个人都该有他自己的精彩，一时落魄，更需要他人的鼓励，所以整日写些这个，倒也送了不少人！”
东雨并未聊太久，生怕惹得二老思女心切，临走时想给他们留一些钱，算是自己的心意。二老连忙推辞，执意不收，而且还说若让冬语知晓，必然会怪他们。东雨无法，只好丢在桌上，撒腿便跑，口中大声说道：“如果没有她，就不会有现在的我，这也是我的心意！”
晚上，东雨梦里依稀见到了戴着红围巾的冬语，笑着朝他挥手，待他想要前去打招呼时，却不见了踪影。东雨醒了，口中喃喃自语：“你……在哪里？”
06
传统的春节，总是热热闹闹的，而东雨却一直满怀心思，闷闷不乐，始终琢磨着冬语之事。或许是因为他的诚心，就在他节后准备出发去深圳上班时，冬语的父亲竟然寻了过来。起初他以为老人家是为了钱的事情，聊了一阵之后才知晓老人担心女儿只身在外，希望东雨能照顾一二。
“可是我都不知道她在哪里？”这是东雨的第一反应。
“她……去了深圳！”老人吞吞吐吐地说道。
“深圳？那岂不跟我在同一个城市？”闻言，东雨心中顿时乐开了花。
在老人的解释之下，东雨才明白了一切。原来冬语之所以选择远走他乡，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家中介绍对象之事，她不愿意，却又因父亲过于强势，所以干脆远走高飞，想让时间冲淡一切。
如今，老人经历这场大病，再加上女儿半年之久的鲜少联系，他终于想通了，不再强迫冬语了。鉴于此，冬语才在除夕晚上的电话中告知二老自己的现状，并且嘱咐千万不可告知他人。
女儿只身在外，老人如何能不担心？左思右想之后，才想起了东雨。一来他们从小婷那里听说东雨就在深圳工作，出门在外，都是乡里乡亲，有个照应；二来东雨知恩图报，令老人好感倍增；三来东雨并不认识他们家中之人，不怕泄密，不算违背女儿的意思。
07
春节后，告别父母，远走他乡，从来都是一出伤感戏，但是东雨此时却恨不得自己插上翅膀，立即飞回深圳。
到达深圳的第一时间，东雨拨通了冬语父亲给的电话号码，随着嘟嘟嘟的声音，东雨的心也是咚咚咚跳得越来越厉害，直到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那熟悉的声音：“你好！”
“是……冬语吗？”东雨有些结巴，此时他的心都悬在嗓子眼了。
“你是……”电话那头传来疑惑声。
“我是东雨……”东雨刚说完，生怕冬语误会，连忙解释道：“就是去年卖红薯那个！”此时提起卖红薯，东雨并不觉得羞愧，反而很自豪。
“嗯！”
“那个……叔叔托我给你带了些东西，你看……什么时候方便……”东雨憋着一口气，磕磕绊绊地说完，临了还不忘补充道：“对了，你不要怪叔叔，他是担心你才托我带东西！”
“我爸跟我说了！”冬语简短的一句话令东雨才放心了下来。
正好还未开工，两人便约定下午见面。东雨匆匆收拾了一番，选了件自认为很帅气的衣服，便拎着东西出了门，朝着约定地点而去。
08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我就随便点了一份，还没喝，你随便挑！”
当东雨赶过去的时候，冬语已经到了，只见她斜靠在凳子上，手中捧着一本书正埋头认真地读着，直到东雨打招呼，她才抬起头，笑着说道。
“额……都行！”东雨没想到冬语来得这么快，只好腼腆地笑笑，随后瞅着她手中的书，没话找话地说道：“放假了还这么认真？”
“来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孤陋寡闻，所以趁着假期多学些东西。”冬语笑着说道，顺手合上了书，接着说道：“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东雨连忙摆手，这才认真地打量起冬语。她一袭白裙，清新脱俗，言谈之间露出浅浅的酒窝，很是迷人，白皙的皮肤，水灵的眼睛，一头长发散落在她的香肩上……
“快喝吧！”冬语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随手推过去一杯咖啡。
“哦！”东雨为了掩饰尴尬，只好顺手端起来，喝了一口。
随后两人闲聊了一阵，内容最多的还是东雨当时卖红薯的场景，以及家乡的事情。一个小时之后，冬语声称有事要先行一步，临走之时，还不忘叮嘱东雨：“我们都还年轻，莫要辜负，加油！”
这一年，东雨在事业上比以前更加地用心，更加地卖力。
这一年，两人时常相约，一起浸润于书香，一起登顶好汉坡，一起赏花莲花山，一起漫步红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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