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压劲松,万物肃穆。一片幌旗迎着寒风,飒然招展,旗上绣着“月柳人家”。
客店内人烟稀少,烧着炭火,不时发出“噼啪”的声音。
柳三娘用她似霜雪的手撸着猫,猫通体黢黑,碧蓝的眼睛格外明亮。
寒冷的空气仿佛把人们的嘴也冻上了,少有人言语。
炉上的酒煮的滚了,扑哧响动。
荆少穆坐在对门的位置,风断续地把厚重的幕帘卷起,刺到他坚韧的面孔上,宛如一把一把小钢刀。荆少穆浑然不觉,一双眼死死地盯住门口,一刻也不离。
荆少穆把酒从一个杯子倒进另一个杯子,细长的酒在空中划出一道银线,如泪似珠。他倒得很慢,一小杯酒足足倒了一分钟左右,倒完后又将酒倒入空杯中,循环往复。
门外一阵劲风把幕帘掀得半开,荆少穆嘴角勾起极细伟的笑,是那种不细看辨识不到的笑。
黑猫慵懒的叫了一声,像困倦的人打了个哈欠。柳三娘一颗一颗地磕着瓜子。
一把油黑的剑鞘顶着幕帘,幕帘后缓缓走进一个衣着朴素的少年。
荆少穆淡然道:“来了。”
简衣少年震了震脚上沾着的雪渣,走到荆少穆的对面坐下。取下垛在顶层的一只碗,倒满了九,又从筷篓中拿了一双目筷,问道:“这一桌的菜是给我准备的吗?”
荆少穆道:“请,随意。”
简衣少年欢欣地一笑,甩开腮帮吃喝。
荆少穆丝毫不焦躁,静静地等着少年。
少年见荆少穆木然不动,用饱含食物的嘴道:“这么好的菜食,你怎么不吃啊。”
“不饿。”荆少穆的话语总是极简,仿佛多说一个字便会大大吃亏。
少年见其如此,冲他耸了耸手肘,嘴上的事儿丝毫不停。
“好饱啊!”少年微微将身子向后仰起,用手抚着肚子。
“好了吧?”荆少穆问道。
“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像是能动吗?”少年无奈地摊了摊手。“喂,老板娘,给我倒杯茶水。”少年毫不客气地冲柳三娘喊叫。
柳三娘倒了一杯茶水,扭着曼妙的身躯朝少年走去。少年飘忽的眼神不时停在柳三娘丰腴的胸部。
少年乘着接过柳三娘手中茶水时,轻轻地把柳三娘的手捏了一把,那手无骨似的,滑腻柔软。柳三娘盯着少年的眼,目若流波。
少年惬意地喝着茶,用嘴缓缓将茶吹凉,再小口呷。
喝完茶,少年拿衣袖随意地抹了一把满是油污的嘴。
“现在呢?”荆少穆问道。他的耐心甚好,即便少年如此,他的声音里也没有听出半分不悦。这声音近乎没有感情。
“好了,不过说好你输了就得给我黄金千两。”少年一句话还没说完,荆少穆的剑便如掣电
般刺来。
少年不慌不忙地招架,嘴里的话抢着也要说完。
江湖上已是无人不识荆少穆的剑,凌厉如疾风。
荆少穆近三个月来挑战了无数武林成名已久的好手。
他很冷,似乎毫无情感。
他的剑招淳朴,没有任何花架子,纯得只剩杀气。
剑一出,从来都是几招内制敌剑下。
无人知道他的来历,因为他的话少得可怜,只知道他的拜帖上署名荆少穆。
他没有杀过一人,每次只是击败对手便撤手。
店内一片狼藉,原本在客店内饮酒避寒的人走得一空。
桌椅四散,残损的碗碟碎片撒在地上。
少年的左臂上鲜血顺着衣服滴落在地,右手握着的剑直指荆少穆的咽喉。
“你输了。”少年欣喜地道。
荆少穆闭上了眼,胸前划开的那道巨大剑痕,像夏日烈阳一样耀眼,握剑的手泄了劲力。宝剑落于地上,撞击地板,发出“铮铮”的声音,不绝于耳。
少年慢慢将剑收了回来,还剑入鞘。
“你可得记得你的承诺。”少年不忘嘱托荆少穆。
荆少穆掸了掸褶皱的衣服,伸手入怀,掏出一张银票,运劲手掌,银票像漂浮荷叶一样稳稳飞至少年面前,少年接过塞入衣内。
荆少穆头也不回,径直出了客店。
柳三娘一直静立在柜台内,一手撸猫,磕着瓜子,身外之事似乎与其无关。
经历一场恶战,少年舒坦地躺在长椅上,嘴里哼着小曲。
柳三娘娇柔地叫道“客官,小店小本经营,你把小店弄得鸡飞狗跳的,让我以后还怎么活啊!”
“你过来,我告诉你怎么活。”少年油腔滑调。
柳三娘很听话,一扭一摆地走了过来。
不等她走到少年身边,少年猛然跃起,抱着柳三娘,狂吻起来。
柳三娘初时半推半就,最后全然被少年征服。
二人在洒满酒水的桌子上一番云雨,少年似猛兽,发泄着激战后的余愤,柳三娘最解风韵,和少年二人犹如两条蛇一样交缠一处。
黑猫瞪着宝石般的蓝眼,看着跳动的炭火。
云霄城内,一处殿堂之上,端坐一位华服中年男人。
荆少穆跪在殿下,岿然不动。
“怎么,看你的样子是输了?”中年男人问道。声音不大,初闻或觉温和,细品时温和中却透着威严。
“弟子不才,辱没师命,但求师父处罚。”荆少穆在中年男子面前丝毫没有威势,也不冷漠,太过平常,平常得就像大街上闲逛的游人。
中年男子抬起左手,他的手白皙细腻,手指纤长,像极了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他把中指扣在大拇指上,轻轻一弹,一道细光划破凝结的空气。
夜帝城,黄昏将至,街上繁华不减。
小商贩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互相混为一道。人潮如海,摩肩接踵。马车来往,在拥挤的人群里行得很慢。太阳渐渐西沉,日光已不像午时那般耀眼。劳碌一整日的人们正等着回家与妻儿相聚,享受一日内最舒适安详的时刻。
余家大堂之上,族长余正龙正纠集家族众人商议着一件庄严的事情。余正龙表情肃穆,丝毫不敢有所怠慢。众人见余正龙如此,也屏住了呼气,不敢轻浮。
余正龙望着手中的那封信,怔怔出神,思维一下将他牵得好远好久。依稀记得那时自己正当壮年。
云汉沉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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