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顺顺ll | 来源:发表于2018-08-04 01:37 被阅读62次

                                    楔子     

       

      晚上,我躺在床上,狭窄的屋子闷热的喘不过气来,我执意不去打开空调,只是想听着蝉鸣从而避免在如此静谧的时刻和自己呆在一起,扰了此刻的清静。

          我闭上眼,还是没有用,他来了,他黑黑的长长的手从很矮的天花板上伸下来,紧紧的捏住我的鼻子,我试着不去理他,想要哼首最近听过的曲子,可怎么都想不起调子,很快很快,我的鼻子越来越酸,禁不住的时候,我脸上便开始被打湿,密集的犹如雨点,一颗一颗我的心也开始紧紧缩在了一起。

            我无意去打扰别人,只能用口型和表情歇斯底里的呐喊到:“滚啊。”他笑了,也好像更生气了,他翻开了我的脑子,把那些结着血痂的记忆一个一个抽出来,摔在我的身上。

          我护住了肚子,我知道此刻正有一个尚未有意识的小东西在我的子宫里,我的责任是生下他,然后离开他,可我不准他是难过的不健康的混蛋的丑陋的,可这样的我真的可以做到吗?

            我抱着肚子仿佛抱着我的生命,我闭着眼睛,嘴唇不停的颤抖着滚落出的句子也零零散散,我疯了……

                                                      (一)相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身边很少有女生的存在,我愿意和男人在一起。他们散发的气息是雄性的;他们的谈吐大多时候是粗鄙的,下流的,轻佻的;他们的行为永远虚伪而真挚。我迷恋男人,像是初生的婴儿迷恋母亲的乳房。我是她们口中的婊子,我欣喜地接受,恨不得在脑门上纹上好看的英文“bitch”,于是他们又说我是疯子了。

            其实要我说他们才是真正的婊子,因为真正的婊子在高潮时永远说“不要”,不像我干脆痛快承认我的快乐。我庆幸我的头脑还算好使,稍加努力便可以名列前茅,于是她们说现代的婊子也开始要求进步了。她们不知道,婊子一向要求进步。

            “你真他妈是个奇葩。”周明宇穿着三角裤衩,倚在身后的枕头上,抽着黄鹤楼一脸的嘲弄。

            “怎么没见过学习的?”

            “学习的见过,光屁股学习的,没见过。”周明宇笑了,又使劲吸了一口烟,舒服得眯上了眼睛。我瞪了他一眼,继续背我的二战史,男人粗糙的手抚在我的脸上,慢慢滑至我的屁股,我深吸了一口气,禁不住吻上他……

            我和周明宇的相遇其实也是缘分,想找我茬的女生带他来堵我,我就捡起地上的砖头把他脑袋开了花。后来他说他也是本分学生只是过来吓唬吓唬我,又说我这种傻逼的不多见,我说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用肉体赔偿你。

            他坐在医院包扎室外的长椅上,半张脸都是血,可我觉得他所有的笑容都不及那天的好看,他点着头大笑着说好。这样的一笑仿佛是月老的红绳把我紧紧缠绕在他的身旁,可是我不知道,月老的红绳是一人一根,不是一发一双的……

            于是我吻上他,像《观音山》里的范冰冰,吻的满脸是血,他吓了一跳,推开我,粗声粗气的问我是不是有病。

            我说我从来不开玩笑说假话,那才是傻逼干的事。他看了我良久,就强硬的吻上我,那天他因为荷尔蒙上脑没去包扎,他为我在脑门上留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疤,他每回摸自己的额头都说:“你欠我一块肉。”   

            我说:“以后生给你就得了。”

            我从小没了妈妈,很快也在高中没了父亲,继母虽没有把我扫地出门,但我也实在不愿意寄人篱下,拿到一笔钱,便立马收拾东西滚蛋。

            我所有的眼泪都在父亲的葬礼上流光了,我面目表情的走出家门笃定了不会回来,天真的认为一定会得到幸福。

            我租了房子,一室一厅,周明宇这个仿佛孤儿的“阔少”便经常造访。他的家人对他的要求只是好好活着,已准备继承他家的家业,所以对待我的态度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等他儿子自己厌倦时,甩掉我。

                                                            (二)相知

              我认识吴羽是在高一下学期,学校面试合唱团的时候,他戴着黑框眼镜,一个平头,略带羞怯的坐在椅子上,我无意和这种男生打交道,可突然想起军训回来时好像是有那么一个男生在后面不声不响的把我的行李箱接到手里,我反应过来想要道谢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提着我的箱子走出去十万八千里了。是他吧,我又打量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不禁心中称赞:连后脑勺看起来都那么乖。

          “同学,你也是来面试的?”他带着憨厚又害羞的笑,声音很小很小,顺带摸了摸自己乖巧的后脑。有那么一种人,就是你看了一眼,就想要对他好,你就坚信他绝对不会伤害你。

        “是啊,我陪别人来的,估计进不去。”我带着几分真挚的假笑,很想要像摸一只小狗一样摸摸他,事实证明他后来成为妇女之友都是因为他着十足的乖巧与叛逆。

          “这样啊,我好紧张。“他皱了皱眉,不安地搓了搓手,像个娘们,可我却意外的不讨厌他。后来我敷衍的给老师唱了一曲跑到西藏珠穆朗玛峰的《很爱很爱你》,老师和学姐憋着笑让我走了,出门看到笑到直不起腰的周明宇和吴羽,我也开始大笑。

          后来我才知道周明宇和吴羽早就认识,他是他的初中同学。就这样虽然不在一个班的我们却天天混在一起。

            人总是喜欢誓言,那些海誓山盟仿佛坚如磐石,可时间一久,你回头看看,不过是海市蜃楼。

            我们一起去大悲院,和菩萨说,不管什么大风大浪,我们三个一定要在一起。

            等上了高三,我和吴羽便分到了一个班。我们总是一边写数学题,一边说别人坏话,以保证既维持住友情也不耽误学业。

            周明宇也总是来我们班,找吴羽去厕所偷偷抽烟。有时候我总小心眼的感觉,他从来都没有特意的找过我。我们三个在一起的时候,周明宇的眼神总是在吴羽的身上闪闪烁烁,却很少打量我。

              我身边的女同学开玩笑的和我说吴羽要把周明宇勾搭走了,我只能保持友好地笑笑,什么也不说。可我心里知道吴羽是gay。但我也知道,他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该有这么可笑的怀疑,毕竟周明宇对我的肉体是这样渴求,那就说明他一定不喜欢男人。

          我依旧和吴羽说一切掏心窝子的废话,也会因为考试时谁比谁成绩高一分,而闹别扭。但因为吴羽的关系,我身边的女性朋友也多了起来,这让我莫名的感到踏实,让我感觉比以前更像个人。

            我爱吴羽,就像爱周明宇一样。我知道是我孤身一人太过凄惨,一腔的荷尔蒙与对这世界的爱意无处发泄,在以前我只能固执的把它冷藏在我的心里,现在我一旦放心地打开,这些情感像洪水一样,率先吞没了我自己,只是当时的我还没有察觉……

              后来我们三个成功的考到了一个大学,填志愿那天我们仨个傻逼一样的聚在一起,只在第一志愿写了同一所大学和同一个专业。

            班主任看到我和吴羽的志愿书时笑了笑,说我俩这是死了心想在一起啊。吴羽张了张嘴,想要纠正。我一把拉住他的手——“对啊,我们死都要在一起。”

            周明宇的情况就有点不同,他理科班那个暴躁的男班主任直接跳脚骂他傻逼,觉得他白白浪费了三十分。不过周明宇和我说:“不和你在一起,才是傻逼。”

            我记得那天我笑得很甜,我像是找到爸妈藏起的糖罐的孩子,心里嘴里都是甜蜜。就因为如此,我没看到吴羽脸上的黯淡。

        后来我们三住在一起,在学校附近合租了一个超大的跃层,吴羽住楼下,我和周明宇住楼上。

        吴羽的老家离这很远,他的爸妈倒是很放心他的儿子,每个月给他打足了钱,嘱咐他好好做人等一大堆老套的话以后,就在老家安安稳稳的做家具生意。

          我们三个的大学和大多人一样,但求混个及格就好。我们三个在一起,交了很多很多的朋友。他们大多是平时打麻将和蹦迪认识的,也有几个是班上同学,为了帮忙为彼此在课上答道而结识下的情谊。

          我的眼睛,因为有了周明宇,而变得残疾,我只能看见他而忽视了所有。一开始我以为我是那样的酷,和他在一起,也可以不在一起,这一切随我的心情。可渐渐我就发现我的身体根本不允许我这样做,这个时候我就明白了,我太爱他了,一切都来不及了,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我开始很在意周明宇的一举一动,非常在意。可是他好像从来都没让我失望,当我的眼睛看向他,他的瞳孔里也倒映着各种模样的我。可只要吴羽在,只要吴羽在……

                                                                    (三)求婚

            大学毕业,我和吴羽各自找到了工作,周明宇也按照他爸妈期待的那样继承了家里的产业。一切按部就班,我们三个也很少再去酒吧,也不再搓什么麻将。下班以后,一起瘫倒在沙发上才是最好的休息。

            踏入社会,一切都有点不一样了。虽然是在一起的人,但你总觉得大家生活在一片雾气中,谁也看不清谁,说的话也开始虚虚实实。周明宇学会了生意场上那一套,每天油嘴滑舌;吴羽也在一次一次失败的恋爱中,变得越来越毒舌;而我,每天疲于各种人际关系,而越来越抑郁……

            周明宇希望我辞职,说他可以养我。可是傻瓜,如果我靠你养,什么时候你妈才同意我嫁给你呢?我要嫁给你,就算是我察觉到什么不妥也绝不回头,因为我已经陷进了这漩涡,我能做的就是把你也拖进去……

          “你爱我吗?”晚上我抱着周明宇,问了最俗的那句话。

          周明宇诧异低头看了我一眼,吻了吻我的头顶,没有说话。我是怕的,我从未承认我是如此怕失去他,我总是随性地说腻了就分开,可是当这天来了,我没勇气让他离开我。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爸又给你介绍了门当户对吗?”我从床上坐起来,我上身赤裸,我想我此刻定是赤裸裸的丑陋。

          周明宇没有看我,拿起床头柜的一盒玉溪,一语不发地掏出一根,抽起来。烟上的火光忽明忽灭,我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暗淡下去。

            半晌,“辛辛,我不会娶别人的,睡吧。”他把烟捻在烟灰缸里,关了床头灯,一下子倒在了枕头上。

          我没有躺下,在黑暗里依旧定定的看着他,我不敢说话,我承认我很害怕,我以前好像是一个人在海里漂着,有了周明宇才有了码头,而如今这个码头好像不再愿让我停靠了。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恐惧,像是高潮从脚尖一直到脑顶,我浑身冷的发抖,才发现周明宇已经睡了。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连做爱也成了例行公事,难道两个人在一起真的会腻吗,就算是经历过那么多,也是会腻烦的吗。还是他真的从一开始就把我当做了最有力的挡箭牌……

            周明宇睡了,呼吸平稳,这屋子里只剩下清醒的我,我赤裸着上身忽然感到难堪起来,我起身穿好衣服,拿了根烟,走出房间。

          我听到楼下厨房传来玻璃相碰的声音,就知道是吴羽回来了。他一旦恋爱,生物钟就变得混乱,混乱到你永远不知道他哪一刻清醒。他从不承认他这是在恋爱,他含蓄的说:“是连个看对眼的人,去做几个没感情的爱。”

          “我可能结不成这个婚了。”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烟点上,狠吸了一口,这样的眩晕感让我微微的清醒。

          吴羽看了我一眼,耸了耸肩,仿佛并不吃惊,低头饮尽了杯里助眠的红酒。我在心中祈祷他喝的是从超市买回来的五十块,而不是周明宇和我想存到结婚的那瓶。

            “辛愿,你该知足,周明宇周围的莺莺燕燕那么多,他还不是和你在一起。”吴羽低头看了看酒杯里的酒,又抬头看了看我。可惜,脸上的情绪我读不懂,但那语气低沉的让我陌生。

            “你什么意思?”我收敛起脸上的笑意。

            “你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可别人,不行。”吴羽迎上我的眼睛,眼神里透着强硬与冷淡,让我顿时喘不过气。

            吴羽说的对,任谁看到那幕都不会一语不发,只有我固执顽强的小心翼翼的守护着早已四分五裂的城池。我不相信我看到的,于是我选择了遗忘。我坚信,只要我忘了,别人就会当一切都没有发生,日子就还可以继续。

            我不说话,吴羽也不说话。他一直盯着我,盯到我头皮发麻。我转过身,想往楼上走,他在我背后冷冷地出声;“你还想装多久?”

            这话不轻不重的正好可以在我的心上凿一个窟窿。我的心蓦地一疼,这样的疼痛让人愤怒,我颤抖着出声,“这取决于你们啊,只要你们允许,我装一辈子都行啊。”

          身后的人不再说话,我轻手轻脚的走上楼,仿佛做贼的人是我。可我刚走到楼梯口,玻璃杯就碎在了我的脚边。

          “别他妈装作没事人了行不行?我们睡了,很多次,你身边那个人就他妈是个gay。”吴羽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震得我头疼。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眼前一黑就跌倒在地上。尖锐的玻璃刺进我的掌心,一直探进心脏,突如其来的疼痛麻痹了全身,让我很快恢复了意识。可是我还是不知所措地坐在那里,仿佛是滥俗狗血剧里的女主角。

            “辛辛,”楼上有人下来了,周明宇终于不再装睡,一步并两步地跑下来,越过我给了吴羽一拳,“你他妈有病,说什么呢。”他回过身想要扶起我,却躲躲闪闪不敢看我的眼睛,这时我才突然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和我对视过了。

            “你以为什么都不说就天下太平吗?你还要无耻的隐瞒多久呢?”吴羽用力搡了一把周明宇,“你这么骗着辛愿,你以为是爱吗,辛愿,你以为他爱你吗?”

            他又回过身,狠狠抓起我睡衣的领子,把我提起来,又强迫我和他对视,我在他的眸子里居然看到了一丝怜悯,“不是啊,辛辛,你是他的牺牲品啊,你不要和他结婚好不好,别做他的牺牲品好不好?你什么都知道,那天晚上你明明什么都看见了啊,不要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了,睁开眼睛看看吧!”

            吴羽跪坐在地上,把我放下,又死死地抓住我的手,玻璃刺的愈深,血流的愈凶,可怎样猩红也比不上他的眼睛,那样的血色让人看了害怕。

            我怕的抽出手,“我不在乎啊,我真的不在乎!你以为你这么说,你就有多高尚吗?你不过想把明宇抢走不是吗?你那假装的悲悯我根本不需要!”我拼尽全力瞪着他,瞪到我感觉眼球都要崩了出来。我想起身,可我挣扎了一下,又跌坐回来。

          房间里又是死一般的沉寂,我们全都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我可笑地希望这是一场梦,可笑地祈祷一切可以复原。可是我怎么不懂,破碎了就粘不回了……

            ”我走,我他妈过不了这么可笑的日子了。“吴羽笑了一声,抓起外套就走了出去。

            眼下只剩下了我们,场面不知道该说是难堪还是尴尬。我低着头,把手里的碎玻璃握得更紧了,血一点点顺着胳膊滴滴答答的流到地板上,格外的刺目,却也格外好看。

            我看的出神,周明宇一把抓过我的手,“辛辛,我带你去医院吧。”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我不敢看他的眼睛,维持着那个姿势说不用。

          “不行。”周明宇比刚刚强硬了一点,想把我从地上扶起来。

            我本想大吼他一顿,骂他祖宗十八代。可我已经有气无力:“我说不用了,我好累啊,我求求你别再碰我了。”我轻轻推了他一下,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辛辛,我们结婚吧。”周明宇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我想也不想的疲惫地点点头。

                                  (四)婚礼

            婚礼那天,雨下得很大,深秋时一个个雨点冰冷的打在我赤裸的肩头,我冷的打颤,急忙钻进了车里。本是应该用敞篷车让一路的人见识一下新娘的风采,可是如今的我早无风风光光的心情了。

            周明宇的妈妈不知是什么时候听说了儿子是同性恋的消息,在那一天之后,就总是给我打电话,催促婚事。这样一来,到显得我有些怠慢了。

            周明宇的妈妈听到我们已经定了婚期,并且准备结婚很是高兴。她一直以为是我不愿意结婚,这下她得意地认为自己之前给儿子介绍相亲对象的激将法起了作用,自己同性恋的儿子终于可以给自己留后,表情里洋溢的幸福与舒坦都要溢到后脑勺了。

            我没有朋友了,父母双亡,满场陌生的珠光宝气的宾客都让我感到害怕。我一直在发抖,化妆师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害羞的新娘,我说是啊,哪里有孤身一人就嫁人的新娘呢。

            我的婚姻竟无需征得任何人的同意,公平的,也未曾得到谁的祝福。即使是原定要当伴郎的吴羽,今天也不会在出席了。有一丝荒凉涌过我的心头,我很快抑制住,无妨无妨,只要是嫁给周明宇其他的,都可以不在乎。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还是上天注定了有的东西强求不来。我真是不该那天因为一束捧花而亲自跑去化妆间的,只要我让和我并不相识的伴娘去,那么今天也许会是结局圆满。

            我站到门口,像那天一样,吴羽和周明宇痴缠在一起,他们的吻如此热烈,像女人鲜红的嘴唇充满爱欲。

            这个吻,仿佛把我带到了那个晚上。因为应酬,我很晚才回家,客厅没有开灯,可沙发上那两具痴缠的肉体却格外刺眼。他们不该这么不小心的,如果他们去外面,如果他们在屋里,只要别让我看见,我可以永远坚信我的直觉是错的,女人的直觉就他妈是瞎扯淡。

            可是,我还是对了一次。果然,周明宇从来都没爱过我,从来没有……这么多年,我不过是他的挡箭牌,泄欲的工具,一个他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玩意罢了。

          我把客厅的大灯打开,华丽的水晶大灯打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像画一样壮美。我讨厌这样的美丽,不到一秒,我就赶紧关上了灯。我快步走上楼,躺到床上,但我知道,我们谁也没睡着。

          可是这一次的吻,我看到了眼泪和悲恸。

          吴羽停下吻,跪下来恳求道:“拜托你不要和辛辛结婚,求求你我不能没有你。”他双手合十不停地搓动,我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如此恳切。

          “结了婚,我们还是可以见面的。”周明宇为难的皱着眉。我的心凉了半截,我内心深处明知婚姻不过是一种形式,绑不住人的,可听到他的话我还是止不住的失望。 

              “不能了,不能见了周明。我怎么能看着辛愿因为我受伤呢,我求你让我们都可以活下来,放辛愿走吧,不要那么自私了。”吴羽瘫坐在地上抽泣得像个孩子,他把脸埋到掌心,我可以闻到那股绝望的味道。

              我的心好像绞在了一起,像是应激反应一样的生存本能,让我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坐在厕所的马桶上,一点点把我的婚纱脱下来,从我的包里把我的衣服换好。我冷静的不像话,连一滴眼泪都没掉。我攥紧了我手中的验孕棒上,那醒目的两条杠本是想在众人面前向周明宇威胁的筹码,而如今我只想让他成为我自己的秘密。

            吴羽说的很对,如果想活下来我们终得有一个人离开。我的离开不知是最后一次的慷慨,还是第一次的自私。这一次,我放我自己离开,留下那满堂的宾客,尴尬的酒席终于不属于我一个人了。

          我还记得周明宇第一次说爱我,记得第一次他谈起将来,记得他说要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他还说要陪我旅行,带我去我想去的地方,我还能看到他脸上的神采飞扬与信誓旦旦。我天真的以为他真的爱我,我天真的以为我感觉到的吻都是热的,我天真的以为他从不是逢场作戏。

            可是那天晚上,看到沙发上赤裸的两具身体,他们抖动着,挥洒着,快活着我体验不到的快活。如果周明宇身下压着一个女人我不会难过,可他的身下是吴羽,是我最好的朋友,是一个男人。

                “周明宇是同性恋,你知道了对吗?所以你才突然同意我们结婚。”我把周明宇的妈妈约出来开门见山。

            他妈妈并不惊讶,低头抿了口咖啡,“那又怎样,你们高中时不就在一起了?现在你才知道,也不要回头了吧。毕竟你也知道以我家的水平,再给他找个门当户对的也不难。”她低下头转动着自己手指上的鸽子蛋,脸上无不得意。

            我紧咬下唇,比自己把眼泪收回去,这种时候不能示弱的。“你觉得周明宇不爱我吗,你以为那些门当户对可以给他幸福吗?”

              “所以啊,你既然知道你约我出来想说什么?要我赔给你损失吗?你放心嫁到我周家来有你的福享。”那女人一副豪门阔太太的口气惹人发笑,周身的铜臭气显得他身上的一切昂贵都很低劣。

              “你们家那点钱我真的不是很看得上,和我家原来比差得多了。”我不能让步,我的自尊容不得我让步。

              她看我态度强硬,语气又缓和了几分,“辛辛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夫妻间总会有秘密的,你该担待……”她笑了笑,向前抓住我的手。

              “我当然会担待,我担待是因为我爱他。我今天来只是想听你讲一句抱歉的,看来我是高估了你们一家人,把我蒙在鼓里戏弄,这些年难为你们。”我抽出手,头也不回地离开咖啡厅。

            本来是夏天的我却觉得通体的寒冷,我不仅遭到了背叛还遭到了欺骗,这么多年来的一切就好像是我自导自演的喜剧片。

            我突然谁都不怨了,这青春这时间终究不过是错付了人,也是我无人可付,只得浪费了。可是既然是错,宁愿就这样一辈子错到骨子里。我太爱周明宇了,我从没想过我对他的爱可以深入骨髓,再想抽离时,居然是这样的疼痛与依赖。

                                        (五)出逃

            我换好衣服就走出了饭店,满眼堆着笑的人流来来往往,谁都不知道也不在意他们贺喜的新娘已经走掉,接下来他们尽可以看到更好的大戏。

            深秋的时候这所城市居然就下了雪。好像是老天替我感到冤屈,上天说走的对;可风雪砸到我脸上,又像一个个刀片想要把我的脸刮伤,好像说:“别走,走了什么都挽回不了。”

            我的脸已然冻僵了,连心也跟着麻木起来,我抚上我的肚子,孩子啊,你别怪妈妈,实在是我对你的到来再无半分的欣喜了。我为我的孩子感到难过,也为我自己感到悲哀。

              我打了辆车回到我原来的家。我不知道继母会不会把房子卖掉和他的儿子远走他乡,还是会一直住在这,怀念着父亲。

            我接受不了这个女人,尽管我十分清楚我的妈妈是死了两年,继母把我爸从痛不欲生中拉了出来。可我却不能喜欢她或是感激她,因为那样就是背叛。我甚至一度残忍的希望我爸永远生活在痛不欲生中,这样他也不会因为心宽体胖而突发心脏病。

          可是今天我想回来,真是可笑啊,我受尽伤痛想回来的地方竟是连个亲人也没有的房子。我试探着敲门,开门的女人依旧未变,这么多年过去,她的脸上却看不到尘土与世故。

            她看到我,脸有些抽搐了,表明她也认出了我。

          我可真狼狈啊,散乱的头发,被风吹花了的脸。

          他的儿子走出来,好奇地打量着我,我走的时候他才三岁,一晃八年,他也是个小伙子了。

          “进来吧。”那女人只一眼仿佛就看出我的窘迫,他没有问我什么,甚至把我带到了我原来的房间。是的,她如此的聪明善解人意,我没理由讨厌她,所以为了避免我喜欢上她而接受她,我只能离她越来越远。

                                (七)生产

              我没皮没脸的住下,他们娘俩却并不嫌弃,出人意料的接纳了我。想想我也是可笑至极,从小到大没有家人,却在这样尴尬的时候得到了家人;以为自己是有真心的朋友与爱人,却在最后,一无所有。

            我的孕吐越来越频繁,什么也都吃不下,我也随着时间渐渐失去活下去的欲望。倒是继母和我弟对这个要到来的小家伙表现得格外期待,我很难讲对他的出生是开心还是难过,我只是替他感到不公,他不该在我的肚子里,他应该去一个健全的人的肚子里。所有的孩子都该去健全人那里。

            我躺在床上,反复的想,应该把这个孩子如何处置。越接近临盆,我越发的寝食难安。我十分清醒地知道我不会再活下去,可我不愿意死后还留下什么甜蜜的负担,我只有把这个孩子给周明宇才好,还上他额头上的那块肉。

            我选了顺产,千叮咛万嘱咐医生不管怎么样都先保住这个孩子。这场生产很顺利,简直连疼痛都显得微不足道,我的心已经被麻痹,当孩子生下来的那一刻,我竟连一丝的感情都感受不到了。

            我吻了吻她小小的额头,我将我所有的感情在这一刻倾注给她,将我所有的好给予她,我将把我所有的坏全部带走,她便继承了我所有的好,而我也可以得到终结。

            夜晚看着外面的灯红酒绿,以前缺心眼地觉得好看,现在看上去却那样的索然无味。外面的灯太亮了,天上的光亮一点点都看不见,像是我的人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最后的星星点点也被湮灭了。

            我回身看着我酣睡的孩子,她真是安静啊,仿佛知道她的妈妈需要什么,她攥着小小的拳头,好像给我加油鼓劲似的。可是孩子啊,我不能再给任何人添麻烦了,而你应该被你有钱的爸爸养大成人,这样才不会白来人间一趟。我已然两手空空什么都给不了你,但我还是可以帮你找到最好的。

            我打开了手机,数不清的未接来电与信息。我没有看,回拨给周明宇,电话很快就通了,声音是我从没听过的沙哑,“辛辛,你在哪?我去接你好不好?”他的声音带着喜悦,他没有问我为什么离开,只是执意要接我回家。

            “你的孩子,在医院。”我没有回答他,良久我听着他的呼吸告诉他。

            周明宇过了很久才说: “辛辛,你过得好吗?”   

            “我说,你的孩子,在医院,把她接走。”他为什么要关心我呢,怎么现在在我已经麻木时才想起来我好不好呢?我不好,很不好,不过现在和你不相干了。

              周明宇的喉咙滚动了几下,他已经可以听到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躁地跳着。这个疯女人跑到不知什么地方给他生了一个孩子。他居然突然有了一个孩子,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他有了孩子。

            “地址我会发给你,把她接走,然后好好的生活吧无论和谁。”

                                (七)新的生活

              周明宇从那个美丽的女人手里接过孩子,她的眉目简直和辛愿一模一样,他抱在手里感觉惊心动魄,生怕一用力就灰飞烟灭。

            那个女人的眼角已经有了一丝皱纹和沧桑,她把孩子交给他,安静的看他安顿好孩子,又把一个小盒子交给了他。

              “这是辛愿的骨灰。她希望你把她葬到海里。来生,她说不想做人了。”她尽量保持平静,不让自己的声音有丝毫颤抖。她只是辛愿生命中最后一个过客,她无权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明宇颤巍巍的接过来,在那一刻突然泪如雨下。这辈子算是彻彻底底辜负了她,甚至连下辈子她都不愿给他一个补偿的机会。周明宇真真切切的觉得吴羽说的是对的,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他这一辈子没干几件事,干了的却也多半全错,这样的羞愧让他恨不得马上死掉。辛愿应该是知道的,辛愿是最了解周明宇的,所以才为他留下这棵救命稻草来缓解这永生永世的羞惭。

            不过辛愿不知道,此时的周明宇因为投资的项目流产,而导致资金链断掉破产。现在的他一无所有,虽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想东山再起,也非常困难。吴羽因为辛愿的离开,而充满负罪感,在婚礼的当天就走了。这空落落的家一片死寂,终于这个小天使降临,让周明宇看到了希望。

            地铁上,周明宇把两岁的女儿抱在腿上,耐心的教她说话。她嘴里咿咿呀呀的只言片语,都是他夜空里的小小星辰,一点点光明着他的世界。

            “辛愿呢?”一个熟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周明宇错愕地回头。吴羽已经褪去了一身稚气,看上去更像是职场精英了。

          周明宇忙掩饰自己的惊讶,苦笑着摇了摇头。怀里的孩子像是认人似的,拼了命想让吴羽抱。

          吴羽一把抱到怀里,仔细端详,“她很像她。”转而回过头,像周明宇说,“我原谅你了,我要回来帮你。”

          周明宇愣了几秒,看着他笑了。

          后来的每一年秋天,他们三个都会一起看看大海。因为大海是爱人,大海是朋友,大海是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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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评论

      • 风清听海:同性恋也许在中国没有文化土壤,原本可以有很多种结局,可以却如此惨烈。往事随风,愿人们在生活中永不言败,宽容看待尘世浮华。
        顺顺ll:@风清听海 是啊,感谢您的评论
      • 顺顺ll:希望你看到这篇文章可以给我一个赞,一条评论,一个转发:kissing_heart::kissing_he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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