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一次加班到深夜,大厦楼下除了便利店,就只有那家寿司店还开着。想吃点热乎乎的东西,于是走进店里点了一碗乌冬面,结果老板说,“店里东西都卖完了。”
“什么都没有了吗?”
“是的,没有了。”
“好吧,那干嘛开着,我还以为还有吃的呢。”
“我刚叫了外卖,你要是不介意,一起吃吧。”我刚想走,老板忽然说道。我诧异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他面前的食物,是肯德基的全家桶套餐,我走过去,坐下,仿佛认识很久的老朋友似得,给自己倒了一杯可乐,说:“那就谢谢了。”
是真的饿了,两个人吃完了整个全家桶,连可乐都喝掉了大半瓶。吃完后,老板说,“其实店里食材并没有卖完,只是我和主厨吵了一架,他甩手不干了。我不会做饭。”
“牛!”
“我也觉得我挺牛的。”
“不,我是说你们主厨挺牛的。我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想的就是,不管了,老娘不干了,可从来没有这么做过。每天早上还是苦逼的爬起来乖乖上班。”
“如果你老板睡了你老公或者男朋友,你也会和他一样牛的。”他笑着说,我差点把可乐喷出来,说:“你睡了他女朋友?”
他点点头,“谁知道那是他女朋友呀,我还以为是他室友呢。”
“让我猜猜,你去找他,然后他不在家,你遇到了他女朋友,然后你们就滚床单了?”
他对我竖起大拇指,“神机妙算。”
“你牛!”我由衷的赞道。说完,我拿出钱包付了一半的饭钱,说:“谢谢你的全家桶,还有你的故事。”
“别,就当是我请你的。”
“不用,无功不受禄。”我坚持,然后快速的离开了寿司店。
(二)
第二天中午下楼觅食,看见寿司店的主厨正在忙碌的做着寿司,而老板则搬了一条凳子坐在外面晒太阳。我走过去,笑道:“你的主厨回来啦?”
“对,他说不能没了女朋友,连工作都丢了。”
“你很开心吧。”说话间,他搬了一条凳子请我坐下,我摆摆手,“不做了,我得去吃午饭,忙着呢。”
“别走啊,陪我说话呗,我请你吃寿司。”
“我不爱吃寿司。”
“正好,我也不爱吃寿司,那我请你吃便当吧。”说着他就起身去便利店,动作快点我都来不及阻止,不一会他从便利店拿出两盒便当,递给我一个,说:“趁热吃吧。”
于是,我们两就坐在寿司店门口,一边吃便当一边晒太阳。
“有男朋友吗?”他问我。
我摇头,“没时间交男朋友。”
“你看我怎么样?”他忽然很认真的看着我,我继续摇头,“都说了没时间交男朋友。”
“不需要你有时间,我有时间就行了。我天天买饭给你吃。”
我笑了,“听着好像蛮不错的样子。那你找我做女朋友,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就想有个人陪我一起吃饭。”
“这不一定非要交女朋友啊。你店里这么多伙计。”
他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主厨,说:“他现在可恨我了,巴不得我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但是,我做不到,不管是你的女朋友,还是每天陪你吃饭。因为我,真的很讨厌你这样的人”
说完我起身要走,他拉住我,手有些微凉,也有些紧张,我看到许多人往我这边看来,我甩开他的手,说:“干嘛?”
“文晓喜,其实你挺可爱的。”
他郑重其事的看着我,非常正经的说出这句话,一时间我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觉得胸口闷闷地,为了不让自己哭出来,我转身快速的离开了寿司店。
(三)
进了电梯我才想起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工作牌,他一定是从这上面知道我的信息的。其实我应该讨厌他的,一个睡了自己下属女朋友的男人,这样的人,正是我最厌恶的。可为什么,看到他,又觉得他很可怜。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儿,是那么的孤独。
所以神使鬼差的,晚上加班后,看到他一个人坐在店里望着窗外,我又走进了寿司店。
“你饿吗?”他看到我也不惊讶,只问我饿不饿。似乎他坐在这儿就为了等我一起吃饭。
“饿。”我很顺口的回答道。
“我学会了煮乌冬面,我做给你吃。”
“你们主厨终于愿意搭理你了吗?”
“当然没有,是我偷学的。”
说话间他开始煮面,恍然间我竟然想到了李涛涛,我们从初中到高中都是同桌,每天他都会问我,要不要吃这个,要不要吃那个,他的书包就是一个零食框,什么都有。所以高中毕业那年,他终于把自己吃成了两百斤的大胖子。大学后我们分散两地,但还是会联系,每一次心情不好,他就会问我,想吃什么,然后买一堆零食寄给我。可是在毕业那一年,他交了女朋友,然后就再也不和我联系了。
我打过几次电话给他,他给挂了,发短信也不回。明明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我竟有一种失恋的感觉。那种怅然若失,此时此刻,仿佛又回来了。
“嘿,发什么呆呢?”他把面条端到我面前。
我摇头笑了笑,“没什么,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马动动。”
我噗嗤一声笑了,“怎么给你取这样的名字呀。”
“大概是因为我好动吧,哈哈。”他大笑,我却觉得这笑是如此的苦涩,我想大概是我太饿,产生了幻觉。
吃完面条,他又搬了把椅子坐在外面,对我说:“快来看星星。”
“怎么可能看得到星星。”我吐槽。
“真的,你看。”他指着天空对我说,我抬头,“那是飞机啊。”
“你可以把它当成星星呀。”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我忽然就落下了眼泪,我又想起了李涛涛。想起了我们之间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文晓喜,你吃苹果吗?”
“我想吃香蕉。”
“没有香蕉,将就着吃呗。苹果也很甜的。”
“不吃,苹果能吃出香蕉味来嘛。”
“你闭上眼把它当成香蕉不就行了。”
(四)
习惯了加班,习惯了忙碌,也习惯了每天午夜寿司店等我吃饭的那个人。
“文晓喜,你很挑食。”每次我把绿色蔬菜挑出来,他就会这么说我。
“我不喜欢吃菜。”
“你闭上眼把它当成肉啊。”
我放下筷子,很认真的看着马动动,“马老板,你真的真的很像我一个朋友。你们不会是双胞胎吧?”
“很像嘛?天下间居然还有和我一样帅的人?”他大言不惭的说道,我叹息着继续吃饭,看样子果然是我想多了。
“其实你每天这么加班,只是不想一个人面对冷冰冰的屋子吧。把自己累到半死,然后回家倒床就睡,这样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我不说话,继续吃饭,马动动继续说:“我知道失恋很痛苦,从两个人到一个人的转变很难接受,可是再难,还是要面对。你每天把自己弄得这么累,这么辛苦,但是每天早上醒来,你还是不开心啊。”
“吃饭的时候可以不说话吗!”
马动动放下筷子,“我已经吃完了。你也别吃了,走吧,我陪你回家。”
“我还没吃完,我还没吃饱。”
“我去给你买烤串吃。”马动动拉起我,我甩开他的手,“马动动,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我感觉你什么都知道,你是跟踪狂嘛?”
“我不是跟踪狂,有一天晚上很迟了,我准备关店门,看见你从大厦里走出来,走着走着忽然蹲下身子哭了起来。我猜测你大概是失恋了。”
“所以呢?你是不是觉得一个刚失恋的傻逼女人,把时间和精力都花在工作上来麻痹自己,一定很好撩上床。你想要和我做爱吗,你不就是想和我做吗?”我一边说一边脱外套,马动动抬起手给了我一巴掌,我把外套狠狠的甩在他身上,然后蹲下身大哭起来。
慢慢的感觉身体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围住,马动动抱着我,轻声说着对不起。
“晓喜,你是一个好姑娘,很好很好的姑娘。那些离开你的人,他们一定是死了。你抬头,抬起头来看看周围,这个世界都是爱你的人。你要相信,那些不爱你的人,都死了。”
我抬起头,周围除了我和他,谁也没有,还来不及把眼泪擦干,我又笑了,“你骗人,除了你,根本就没有其他人。”
“所以,我的姑娘,我爱你!我的存在,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我爱你。”
我又哭了,放声大哭,为什么,为什么我居然会相信他,我竟然相信这个才认识几天的男人,这个会把自己下属的女朋友给睡了的男人,是真的爱我。
(五)
那天晚上之后,马动动每到下班时间都会很准时的发信息给我,提醒我不要加班,按时吃饭。可是,我却再没见过他,他说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一段时间,让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要想他。
“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了,要想我,但不用很想,一点点就可以了。你要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然后,我爱你!”
每次路过寿司店,总会不自觉得往里看一看,可再没看到过他。我有时候想,我是不是被他耍了。可他这样耍我,又是为了什么呢。对这个人,谈不上爱,但每次想起,都会觉得很温暖。不管怎么样,我感谢他,在我最沮丧,最迷茫的时候,他把我拉了出来。让我意识到自己并非一无是处,让我知道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谢谢你,马动动。我会想你的,一点点。”过了好几天以后,我才回复他的信息,可是得到的却是一串问号,“你是?”
“我是文晓喜呀。”
“对不起,我好像不认识你。”
“你开什么玩笑?你不是马动动嘛?”
“对,我是马动动,可我真的不认识你。”
这次我是真的生气了,我跑到寿司店,对着主厨喊道,“你们老板呢?”
“女士,你有什么事嘛?”
“我要找你们老板,让马动动出来。”
主厨看了伙计一眼,伙计很自觉地把只剩下一桌的客人给驱散了,然后给我端了一把椅子,我摆摆手,“我不坐,我就想找马动动。”
“女士,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就是马动动。”主厨说道。
我愣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良久,我问道:“你说你就是马动动?”
“对,我就是。你,你没事吧……”
“你就是马动动,那他,又是谁?”他是谁,我反复的问自己,如果他不是马动动,那他到底是谁?
“那天,和我一起坐在外面的那个人,你不认识他吗?”
“女士,你是不是病了?那天我的确看到你坐在外面,但是只有你一个人啊。”伙计对我说,我看着主厨,他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我。
我拿出手机,想找到偷拍他的照片,可是照片除了风景,什么也没有,根本就没有人。但我确定,那天画面里明明是有他的。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我不相信什么灵异事件,可是,马动动,你到底是谁?
“我的存在,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我爱你。”
“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了,要想我,但不用很想,一点点就可以了。你要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然后,我爱你!”
(六)
神使鬼差的,我去了李涛涛的老家,马动动让我想起来,尤其是在他忽然消失的这段日子里,我的脑海中总是会想起李涛涛。于是,我觉得去找他,我要问问他,为什么忽然就不理我了。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妈妈还认得我,拉着我的手说:“这么多年了,你一点也没变。你能来看看我们涛涛就太好了。”
她把我拉进屋,絮絮叨叨的说着:“我们家涛涛住院那段日子,每天都会抱着你的照片。他说他要赶快好起来,才能去找你……可是,可是他……”
墙上李涛涛的黑白照高高的挂着,那张脸分明就是消失了的马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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