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愿能相逢在彼岸

【短篇】愿能相逢在彼岸

1

你是否也曾跟我一样，惦记着一个陌生人。

你是否也曾跟我一样，不知道他的姓与名，只记得他的言与行。

你是否也曾跟我一样，寻寻觅觅一个人的踪迹。

在人来人往之中，在熙熙攘攘的世界，我们的每一步行走，都会遇见不相同的人。有些人，你一辈子也就只能遇见一次，也只能看见一眼。没有道别之声，再无再会之时。如一点雨水，划过你的脸庞，滴落在地上，然后从此了无声息。你知道它来过，划过脸庞的感觉还真真切切，而在成流的雨水里，你却找不到它的踪迹。

人生除了初见，还有再见。

初见美好而淡然，再见走心而动情。

都说来日方长，谁知后会可有期。

我从未这么惦记着一个人，惦记着一个我来不及问他名字的陌生人。

2

三月春暖，春江水涨。

据我刚才看到的石碑上记载，这里是个古渡口。渡口边上的房子都很老，很有年月的感觉。江水起伏拍打着渡口，浅浅的白雾写意了两岸。我独自站在江边上，吹面带寒的江风一直刮个不停，江风不似海风，没有咸咸的味道。在等船的时候，我查了一下手机，记载上说个渡口还有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现在还在这两岸人里相互传诵，如同江水千百年来奔流不息。

隔着江雾，我仿佛看到了架着一叶扁舟的花白老伯，吆着“西湖美景三月天哪～，春雨如酒柳如烟哪～”的老歌儿来渡我过江。穿过江雾的只有发动机轰轰作响的轮船。

古渡口，新套路，有意思。

2010 年初的时候，那时我刚毕业，年轻气盛，工作稍有不如意，就打包行囊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流浪。敢这么任性，坦白说是我当时还有一家在大学时候就经营得不错的网店，足够让我不用去流落街头。

还有忘了说，我是个女生。

不用流落的流浪，才不算很惨。

船从彼岸过来，载着彼岸的人来到此岸。又从此岸过去，载着此岸的人到达彼岸。周而复始的摆渡。

船到岸了，都会先下人，再上人，这本是到哪里都一样的惯例。古渡不大，来来往往的人形形色色，大多是邻近乡里的人，开着三轮车的小贩，骑着摩托载着年轻姑娘的小伙，背着背包的少年，挎着篮子的妇女，不甚安分的小孩……。船一靠岸，人如江潮一般涌出，就分不清谁是要下船，谁是要上船的。

船一靠岸，我就被人潮的气势吓着了，很自主就避让到一旁，我是来渡江的人，差点就变成了跳江。人来人往，人人都顾着自己到岸下船，那里还有什么时间去多看一个旁人一眼，每个人都有他的存心，不然为何非得从彼岸来到此岸。

“你不上船么，船快开了。”一声磁性而又有温度的声音在我背后传来。

是在跟我说话么？又像是喧嚣的人潮中的一声与我无关的对话。我一时没缓过来。我可是独自行走，没有同伴，多半是听错了吧。

“你好”有人在背后轻轻拍打了我一下。

该不会是真认错了人了吧，我转过身去，一个跟我年龄相仿的少年正站在我后面，他有如我一样的装扮，不是回家就是旅游。

“船快开了，你不上么。”还没等我张来的口说出话来，他就急切的示意我。

额～啊！轮船正慢慢收起踏板，我刚才只顾着避让都忘记了上船了，这少年一提醒，我缓过来看着船快跑了倒突然急了。

“等等～”像多年来喊公车的样子叫唤一艘船。

少年没有说话拉起我的手就一路小跑，跳上正缓缓收起的踏板。

他是我的陌生人，我是他的陌生人。一个陌生人突然对一个陌生人做出拉手的举动。而且还是一个男生对女生在大庭广众下这么做。他的猝不及防，我始料不及，这完完全全在意料之外，少年拉着我的手时我是无比的诧异。

他是我的陌生人，我是他的陌生人，但起码有一样我们是相同的，那就是渡江。

3

轮船缓缓的掉头，慢慢的没入江雾。

我打量着我眼前的这么人，我可以确定在我二十一年的日月里，我跟他还是初次相遇。既是初识，那就要多多指教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渡江。”我警觉看着眼前的少年，虽然眉清目秀的他不像个坏人，可这年头，以貌取人是人生的大忌，特别是像我这样单身的女孩。

少年莞尔一笑：“我也在等船啊，就站在你后面。”

船推开江波，我放下敌意。

一时之间，没了言语。

两个陌生人之间要攀谈，就必须要有一方先去搭讪。而他与我一样，估计都是外冷内热的人，所以无话。

“收钱了～收钱了～，每人两块～每人两块～。”船夫吆喝着，从船尾那边一个一个收船钱过来。船上多是惯坐的人，像久坐公车的人，都会很自觉的备好钱。

“收钱了～收钱了～，每人两块～每人两块～。”船夫很快就收到我跟前来，我一摸口袋才记起我的钱都放包里了，看着船夫在我面前催，倒也尴尬了，慌忙脱下背包。

“四块，两个人。”少年指着我说，船夫收了钱就走。“谢谢哈，船钱我拿给你。”我立马从包里翻找。“不用了，又不多？”少年保持他一贯的笑对我说。出行能遇到这么一个人，我想我妈一定给我在庙里求神了。“那怎么行？”我翻完整个包才发现我根本没有两块钱零钱，拿了十块钱给少年：“我没有零钱，给你十块。谢谢你了。”少年看着我，摸摸了头，大概是表示他对我的无可奈何吧：“我也找不开，要不这样吧，下次过渡，你帮我给。”

我当时竟然没有对这句话持有任何疑问。

下次过渡，是什么时候？我们彼此不熟识，我们有各自要走的路，世界上有那么多不约而同的事情么，就算有，我们能够在同一个时间里，同一个地方里不早一秒，不迟一刻，不偏不倚的发生么？

4

船很快就把我们从此岸带到彼岸。

三月的天气正是春雨正当的时节。

船刚刚靠案，天空的雨说来就说。不知道是本来就下着的，只是彼岸有下，而此岸无雨还是刚刚下的。

我没有带伞，打算做一个狂野的女子走在这老旧的街上。正当我要下船的时候，少年拉住了我。从包里掏出一把伞给我：“伞给你，别淋着，容易着凉。”

狂野的女子只是没有人照顾的物竞天择，看来他不想我这么做。

我是一个单身女子，他是一个阳光少年。我们是素昧平生，我们是萍水相逢，我们之间所有的联系，就是同上一艘船，共渡一条江，仅此而已。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那你怎么办？”

“不怕，我就住在着江边上。”

我还没来得及……，他就迅速消失在人潮里。

5

然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就住在这江边上。”这是我知道关于他的唯一信息。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的姓名，我还没来的及问他要怎么联系，我还没来得及问他要去那里。在许许多多的来不及里，我们就此别去，后会无期。

离去之后在我独行的路里，我发生我对他好生惦记。在路上发现有点相似他的身影，我都不由自主要跑上去看看是不是他。

这要怎么说，如此惦记一个陌生人是极不靠谱的。那个人不想占便宜，我得了雨伞又省了钱，纵然感恩也不会如此挂记。我在很多个夜晚里想同一件事情，最后的最后只有可能是牵肠挂肚一个陌生人，并非是我欠他恩，而是他走进了我心。

第二年同月同天，我特意回到了那里，还在江边租了间房子小住了段时间，没事就到江边的巷子老街去走走，寄愿于运气，说不定那天就给我遇见了他。

直到我离开那天，还是“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

我不知道他的名和姓，可我记得那天他对着我笑的脸，记得那天他和我说话的声音，记得那天他迅速离去的背影。

这是我寻找他的所有凭据。

然而，我再也没有遇见他。一个此岸跟我同上船的人，就这么无声无息消失在彼岸。我不知道他是否也像我找他这样找过我，也许是因为我找不到他才一直想找他。每天渡江的人有许许多多，能跟你有联系的人不多，如此可以再来一次，我只希望，我们能相遇在彼岸。

6

直到现在，我也没有还他他的伞。

直到现在，我也没有还他两块钱。

知你此去，后会无期。

花有重开，人难再聚。

别说来日方长，可相遇很难。

我只希望，和你相遇在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