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人自然是要哭的

     

嫁人自然是要哭的

      姐姐终于在30岁之前把自己嫁出去了，可算是了确了姑妈的一个心愿。相比大家的热情四溢，姐姐全程都很平静，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冷淡。婚礼前一天晚上妈妈让我去陪陪姐姐，安慰安慰她。姐姐看我进来了，问道:“你说他明天会来吗？”我叹了一口气，抱着她，“不要乱想了，明天都要嫁人了。”

        姐姐比我大四岁，在外人和家里人眼里她都是一个高冷的书呆子，除了我，她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在我还没进入青春期的时候，她就开始了他的一段纠缠了十多年的爱情。

      男生简称为L，直到现在我都觉得他是个很酷的人。L复读了两次高三，第一次是因为高考的那天早晨遇到有个晨练的老太太突发心梗，这个爱心泛滥的男孩子竟然就抛下了高考背着老太太去了医院，等他在悠哉悠哉的跑去学校，都开始40分钟了，然后他直接开启了他的暑假，等着复读。第二次高考，被第一次骑车出门的姐姐的电动车给撞了，真的，我不止一次感叹过，缘分这种东西来了，挡都挡不住！姐姐又愧疚又害怕，L嬉皮笑脸，说着没关系，后来右手打着石膏板进了考场，他又一次华丽丽的开启了他的复读之路。

        在得知他落榜之后，姐姐带了一大堆东西去他家看他，声泪俱下的表达她的歉意。得到他全家的谅解，姐姐觉得还不够，在家里跟姑妈学煲汤，每天送去他家。“婳儿小心翼翼喂我喝汤的时候，那小睫毛一颤一颤的，我心都化了。”L闭着眼睛，似在回味，有时候爱情来的就是这么快，我一脸嫌弃说他肉麻，教坏小朋友。L偷偷告诉我，他为了喝姐姐煲的汤，胳膊多吊了一个月。姐姐煲的汤我喝过，评价就是喝不死人。我惊讶的问他，:“你确定喝的下去？”他说:“对呀，好喝。”果然，爱情使人盲目。当然这件事我没有告诉姐姐，L说不能让姐姐太骄傲了，背叛姐姐的下场就是得到一整套的芭比娃娃。

      一个暑假我们三个都腻在一起，现在想想这个画风真的是太怪异了，一个19岁的大男生带着两个小屁孩整天在街上摇来晃去，像是带着崽子的鸭妈妈。姐姐跟L在学校就一直是学长学妹的身份相称，令我们意外的是，L学习特别好，但是人也真的是离经叛道。高三听起来就很压抑，L时常带着一帮同学逃课去网吧，鼓吹着跟老师作对，但偏偏人家每次考第一，学校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拿其他同学开刀，慢慢的，也没人跟他一起浪了。L就去缠着姐姐，美其名曰帮她辅导功课，姐姐拿着他的成绩表给姑妈，说是报了新的辅导班，他讲的容易听懂。姑妈也没多想，乐呵呵的同意了。

        从此，每个周末L都带着姐姐去玩，转遍了整个城市的大街小巷。L这次高考前，姐姐熬了好久的夜，折了一玻璃罐子的幸运星，保佑他这次可以顺利高考。不负众望，L以理科状元考上了一所985大学。但我说过他很酷，就是他不走寻常路。L选了冷门的古生物，这就是有钱人闲着烧钱的一个专业，当然我也是后来才知道L家不缺可以烧的钱。L毕业后我以为他们可以有一个新的关系了，但姐姐跟L就还是保持着纯洁的革命友谊。假期回来的时候，我戳着L的头，骂他没出息，他总是揉乱我的刘海说我小屁孩懂什么。

        L大二的时候跟好友去雪山，突然发生雪崩，然后失联了一个月，救援人员委婉的表示生存希望很小。所有人都觉得L这次肯定回不来了，他妈妈哭进医院三回，那时候姐姐刚高三，整个人很平静，姑妈都不可思议，女儿可以冷静成这样，一方面觉得女儿性情凉薄，一方面又庆幸没有影响学习。然后姐姐突然有一天就失踪了，姑妈急疯了拉着我妈妈去报警，但是人家不到24小时不立案，两个人就在公安局等，晚上的时候姐姐来了电话，她去找L了，她在L的大学，让姑妈别担心。

        L被救了，在附近一个小医疗站昏迷了一个多月，没想到自己硬生生给挺过来了。他打电话报了平安，就是姐姐出走那天。L说他劫后余生，就只想告诉姐姐他很喜欢她，他等不及姐姐成年了，他怕没有机会了。结果得知姐姐来找他了，当晚就在一帮好友的见证下给她表白，那时候她距17岁还有一个月。第二天，L送姐姐回家，姑妈一个劲的说姐姐倔，L笑着说:“阿姨她担心我。”姑妈才算是放姐姐一马，拉着L问东问西，心疼的直掉眼泪。L时常摸着姐姐的头，笑的一脸傻气“婳儿就是我的小福星。”他说他贴身口袋里装着姐姐的照片，才能保佑她有惊无险。“封建迷信要不得。”我白他一眼，又舔着脸问姐姐要张照片保佑我考试顺利。说罢，L就跳过来，“婳儿是我的，都是我的！”姐姐红了脸，咬着嘴唇浅笑，“瞎说，谁是你的。”我与她在一起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她露出这般小女儿的姿态。

        又是一年六月八，高考最后一科考完，我跟抱了一束花的L在校门口等姐姐，姐姐一出校门就飞奔着过来抱住他，他一下腾不开手，随手就把花扔给了我，结结实实的与姐姐来了个熊抱。我果然不负众望的花粉过敏了，脸上长了好多小痘痘。L很是不解我竟然这么娇贵，但为了表示他的愧疚，带着我这大灯泡跟姐姐去他俩早都许诺过的毕业旅行，其实是有我在姑妈才放心。在泸沽湖，姐姐迎来了十八岁的生日，L送给姐姐一本厚厚的相册，有他们两个人的照片，也有姐姐的照片，从15岁到现在的都有。我惊讶道:“你这是偷窥啊！”L咬牙，“你怎么总是这么煞风景。”

“谁让你不拍我。”

“回去自己洗去。”我跟L斗嘴掐架的时候，姐姐已经泪眼缥缈翻到相册的最后一页，突然一脸惊讶的看着L，“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本书。”我凑过去，看到一段话:

“最最喜欢你，绿子。”

“什么程度？”

“像喜欢春天的熊一样。”

“春天的熊？”绿子再次扬起脸，“什么春天的熊？”

“春天的原野里，你一个人正走着，对面走来一只可爱的小熊，浑身的毛活像天鹅绒，眼睛圆鼓鼓的。它这么对你说到：‘你好，小姐，和我一块打滚玩好么？’接着，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顺着长满三叶草的山坡咕噜咕噜滚下去，整整玩了一大天。你说棒不棒？”

“太棒了。”

“我就这么喜欢你。”

来自姐姐最喜欢的一本书，《挪威的森林》可想而知姐姐当时的感动与欣喜，鼻涕眼泪呼了一脸，抹了一把就亲了过去，当然我没有看见这么少儿不宜的画面，L遮住了我的眼睛！

      姐姐大学报了跟L一样的学校，但不是同一个专业。并且延续她的学霸生涯，L就开始了去各地探险，写风景，心得，积累了一大批酷爱冒险的粉丝。两人都在各自的领域闪闪发光。L不管去哪里都一直贴身带着姐姐的照片和那罐幸运星，他说这是他的护身符。尽管十天半个月都见不了一面，他们之间也从未出过任何问题，他们两个人的爱情，从来都是老师教育自己学生的正面例子。

      姐姐的爸爸走了很久了吧，我模糊的记忆中姑父是一个特别温柔的人。这么多年姑妈也没有改嫁，一个人拉扯着姐姐长大。所以姐姐是很渴望有一个完整的家庭的，虽然她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但是L似乎没有这个想法，姐姐也不急，大学毕业就考上了研究生。研三的时候姐姐怀孕了，她特别开心，她第一时间就告诉我了，叮嘱我先不要乱说。我问她学业怎么办？她说没关系啊，可以生完孩子再去读研。当她把这个事情告诉L的时候，L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甚至可以说是受到了惊吓，独自抽烟一言不发。姐姐的神色慢慢冷下来，问他是不是不想要。L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了句不是合适的时候。

        姐姐第二天就去把孩子打掉了，我知道以后赶忙跟学校请了假过来陪她。我问她，L知道吗？姐姐不说话。我气极了，去找他质问是不是他让姐姐去把孩子打掉的，我骂他，薄情寡义，不肯担待，我还没说完，L就打断我问我姐姐在哪家医院，说他只是没想好，姐姐怎么这么果断。我太了解姐姐了，她不愿意给任何人带来麻烦，哪怕这个人是孩子的爸爸。

        后来L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姐姐，每天换着花样的给姐姐煲各种滋补的汤，我还笑话他们两个怎么都喜欢煲汤，他俩异口同声，煲的不是汤，是爱。得，又被喂了把狗粮。我待了几天，看姐姐气色好多了，就回学校了。

        当我知道L出轨的时候，姐姐已经工作一年了，姐姐哭了很久，才说L一年前就已经和那个女生搞在一起了，是探险中认识的，吵过，闹过，结果最近又联系上了。那个女孩跟姐姐一点也不一样，她热情似火，对所有事情都充满了激情。姐姐说她知道跟L回不去了，但从没想过L会背叛她。后来我才知道他们这几年根本没有我看到那么和谐，经常吵架，姐姐说L都30了，但是根本没有静下心来，每次谈起结婚他都避而不谈，逼的急了，L直接背上包就走了。好几天不回家。“他说我变了，可我是长大了啊，他怎么还是个孩子。”

        摊牌了以后，姐姐辞了这边的工作，回了老家，考上了老师，每天朝九晚五，三点一线。姑妈整天给姐姐张罗着相亲，姐姐对此提不起一点兴趣，上段感情耗尽了几乎一生的力气。在姑妈的一哭二闹三上吊逼迫下，姐姐去相亲了，对方是机关单位的，比姐姐小了两岁，但是说话得体又幽默。姐姐给我看过照片，我觉得不错，看起来很是干净阳光。我劝姐姐试试。姐姐答应了，但是她告诉那个男生她以前打过胎，男生愣了下，笑着表示不介意。

      谈了两年，男生对她很好，求了婚，姐姐答应了。接下来就是准备婚礼忙的晕头转向，在L来找姐姐的时候，我俩都是一瞬间蒙了，L带着戒指来跟姐姐求婚，说他后悔了，他不能没有她，他从姐姐15岁的时候就喜欢她，她早已融入他的骨血了，把这十几年全部没说的话都说了。我看他哭的撕心裂肺也不知该怎么好，感情这种事，旁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姐姐哭了，说让她想想。

        姐姐回去后，我问她是不是心软了，姐姐说，“十三年啊，半辈子了我就爱了这么一个人，我所有最好的年华都给了他。”她说L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虽然他比自己大了四岁，可是他的内心一直想的是打打杀杀行走江湖，她没有办法把他捆在身边陪她过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姐姐说她相信L是爱她的，但是回不去了。

        是我去找L说的，姐姐看着他什么也说不出口。L一看到我神色就暗淡了，他说姐姐是不是不要他了。我准备了一堆骂他的话，但是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看着他，“她从17岁梦想就从女强人变成嫁给你了。”L掩面大哭，边哭边说，他把姐姐弄丢了。最后我送L去了车站，给了他一张纸是姐姐写的:愿你前程欢喜，一路繁花似锦。L临走时笑着说:“我不走了，我明天去抢亲，你说婳儿跟不跟我走？”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说过姐姐要是没有嫁给他，他就带着兄弟去砸场子抢人，这么久了我还记得他当时认真的神色，突然有点怕，“你，你别胡来啊。”他又揉乱了我的刘海，“祝她幸福。”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二天婚礼上，姐姐穿着婚纱，那是我见过她最漂亮的时候，一个人走过红毯走到新郎的身边，姐姐全程都在哭，新郎一直在轻声安慰，我突然有点期望此时此刻L能冲进来带走她，但生活不是偶像剧，永远遂人愿。妈妈在一旁无奈道:“一个城市而已啊，想她妈妈了，常回家看看嘛。”

“妈妈你不懂，嫁的不是17岁想嫁的那个人，肯定是要哭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