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做个好人|简书对话创作大赛

作者: 城北闲喵 | 来源:发表于2017-08-16 21:27 被阅读137次
    我想做个好人|简书对话创作大赛

    (楔子)

    白夜:十年了,我整个人像在悬崖边上走钢索,从来没有觉得安稳过。

    季丛明:(沉默很久)你也会有后悔的时候?

    白夜:我累了。你知道如果你一直在担心摔下来,并且因为这个顾虑一直惴惴不安……也是受罪啊。说来挺嘲讽,我猜到这一天了,甚至可以说,我期待这一天很久了。

    季丛明:十年,你随时都可以选择回头,可以选择放下屠刀。

    白夜:(摇头,慢慢微笑)丛明。你一直都很善良。

    季丛明:滚你妈。善良?

    白夜:你一直是个很合格的警察,即使是现在你的对立面,我也不得不承认,你算是个难得的好人。我坑过你很多次,你恐怕都已经知道了,但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杀你。

    季丛明:谢你不杀之恩?

    白夜:就像小孩子拉勾,一百年不许变的事情,长大了没有几个能记住的。而你不是。你怀疑过我很多次不是么?很少有人像你这么……赤诚,但是……(微笑,抬眼看着抓头发的季丛明)从明,你始终不相信那些都是我干的。我看过很多很多不堪的人和事,甚至我自己,就是满身不堪的人。我本该讨厌你这种人的,可是,我并不讨厌。

    白夜:从明。(闭了闭眼睛,沉默很久)如果能在阳光中走,谁又愿意一个人待在黑暗里呢?现在不过是,我拿着屠刀,流着眼泪,等你救我。

    (一)

    宁城公安局。

    季丛明把帽子从头上一把揪下来,困兽似的在屋子里转着圈。电话响个不停,几个同事和领导的名字轮番出现在手机锁屏页面上。季丛明把脑子拍在桌子上,拿起手机看了看,十八个未接,二十三条短信。他把手机关机,动作急躁的好像如果不关机下一刻手机就会爆炸了。用脚底板想都知道这些人联系他是为了什么,无非就是让他避嫌,无非就是恭喜他破案。

    恭喜他大爷。

    季丛明瞄到一个白瓷杯子,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拿起文件夹子就往外走。

    季丛明:姓名!

    白夜:(睁开困顿的眼睛,愣了一下)白夜。

    季丛明:姓名!

    白夜:叶乔申

    季丛明:年龄。

    白夜:三十二岁。半个月前刚过了生日,你参加了我的生日聚会,和你的小女朋友……

    季丛明:你他妈端正态度!职业!

    白夜:季警官。

    季丛明:(烦躁地抓头发)职业。

    白夜:白夜是个法医。比你入职还要早一点儿。而叶乔申……他什么都干。

    季丛明:呵,很威风啊?

    白夜:算是吧。

    季丛明:他?不是你么?

    白夜:是我又不是我。

    季丛明:你别想再隐瞒你的罪行了,证据都是铁证,你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脱罪了,他就是你!

    白夜:我没有想过要隐瞒。我的历史,不管是白夜的历史还是叶乔申的历史,我都打算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一点都不会有所隐瞒。

    季丛明:我会相信你?鬼话连篇!

    白夜:(笑)丛明。我不骗你。真的。

    季丛明:你还是老实交代吧。

    白夜:我其实都知道,你对我这段时间的调查虽然你隐藏的很好,但是你之前对我的不设防能让我看到很多你以为我看不到的东西。丛明,我累了。真的。这一辈子太长,而我活着就必须是叶乔申。这个名字注定了我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季丛明:叶乔申。

    白夜:……嗯。丛明。你说是不是很讽刺啊,我一直都有失眠,严重的时候安眠药都解救不了我,但是现在,看看这四周,高墙大院,跟舒适扯不上一毛钱的关系,可我就是能睡着,还能睡的很踏实。你知道为什么吗?

    季丛明:你贱啊。

    白夜:(笑)是啊,但那些死在我手上的灵魂,只有当我身在这儿的时候,才愿意给我片刻安宁。

    季丛明:安宁安宁安宁!你一直在重复这两个字。你的不安宁难道不是你自己找的么?你有学历,有钱,有能力,哪个都可以给你灿烂的前程,可你偏偏去走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又是为什么?

    白夜:前程是属于白夜的。而叶乔申,他只能在地狱里过他的日子。我不愿意是叶乔申,但是没有办法。丛明。我真的……没有办法。

    季丛明:(不屑又气愤)你凭什么没有办法,你是“教父”啊,大名鼎鼎,威风得不得了。

    白夜:……我可能是老了。

    季丛明:什么?

    白夜:看同龄的你总感觉是在看自己的小辈。

    季丛明:你他妈……

    白夜:你成为这个身份,穿上这个警服的第一天,我就对你说过,不要把你太多的私人情绪带到这儿来。你太不像你自己了,季警官。

    季丛明:我是怎么样的你很了解?

    白夜: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

    季丛明:呵。

    白夜:这样多好,我能有我自己想要的解脱,你能有一个灿烂的前程。谁都不算太亏。而且……你也不用可怜我了吧。怪心酸的,别装腔作势了,我算你半个师傅,也算你半个朋友。到现在,我却不过就是个嫌疑犯而已。

    季丛明:我想知道原因,我只想要一个原因。

    白夜:原因……我也想知道啊(苦笑)。

    季丛明:你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

    白夜:报仇。

    季丛明:报仇?你有什么仇要报?

    白夜:季阿姨做饭很好吃。

    季丛明:嗯?

    白夜:那次你因为办案受到仇家报复,那个人开了一辆车过来想要撞你。最后是我救了你。我其实那时候不是为了什么兄弟情义,非要帮你挡掉这个灾,而是我真的不想活了。我小的时候,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觉得世界上万事万物都有它自己的灵魂,所以痛苦也是共通的。但是那时候我杀了人,甚至不止一个。我知道我这辈子无论从因果还是在法律上都不可能得到善终,而我自己也不想让我生命的最后还要放在铁窗里面了。换你一命,算是我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季丛明:那次你没有死。

    白夜:是呀,没有死。我躺在病床上思考的一直是这个事儿,为什么,我没有死。丛明。上天不收我,他想让我下地狱的。

    白夜:我信命了。信我这一生注定孤独,根本挣扎不开。你见过被黏在胶条上的苍蝇么?它每一次扇翅膀都是以为自己能飞走,但是呢,它是白费劲。这个时候一脚踩死它才算是解脱。

    季丛明:……我妈。她几乎当你是干儿子。

    白夜:虽然知道那些关心都源于“救命恩人”这四个字,但我不得不承认,那可能是我这辈子为数不多的……被关心的日子。挺嫉妒你的。丛明。

    季丛明:(抬头,看着满脸颓败的白夜,声音放缓)你在朱家镇,到底发生了什么?

    (二)

    小王:哎哎哎,季姐,季姐!

    季楠:季丛明和白夜在哪?

    小王:季姐!你不是在家休假了么?怎么有空到局里来,哈哈哈,先坐,我给你倒杯水,刚买的茉莉花茶,可香了。哎!季姐!你别去啊!季姐!

    季丛明:(看着被一把推开的门,抬了抬眼皮)姐,你来了。

    小王:季……

    季丛明:没事了,小王,谢谢你了。

    季楠:季警官。

    白夜:(笑)季楠。

    季丛明:你不该来的。

    季楠:虽然他还不是你姐夫,但是我总要知道自己的助手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被你弄到这儿来。

    季丛明:不是无缘无故。你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季楠:(直视着白夜,眼睛眨也不眨)是你么?

    白夜:你睡得不好呢,季楠

    季楠:不是你,对不对?

    白夜:是我。

    季楠:不是你啊,你傻么?什么样的指控你都认?你知道这些罪名一旦成立……你知道……

    季丛明:叶乔申。你在朱家镇,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夜:(视线看着有些呆愣的季楠,笑了一下,声音放的很缓)你知道朱家镇?

    季丛明:你不说,不代表它真的不存在。

    白夜:是呀,它存在。虽然白夜并不属于朱家镇。

    季丛明:你属于超生,白夜这个名字不属于你,而是属于白家那个早夭的孩子。你的父母为了逃避计划生育的惩罚,让你顶了这个孩子。而白家母亲当时被查出来不能再继续生育,也很乐意要一个不用办收养手续也不用拿钱买的便宜儿子。

    白夜:是呀,白夜早就死了,那我又是谁呢?

    季丛明:但是你四岁那年,白家母亲突然又怀孕了。你挤占了他孩子的计划生育名额,她孩子成了需要交纳罚金的黑户。

    白夜:但那个四岁的孩子又有什么错呢?呵,如果活着也能算错的话。

    季楠:白夜……

    白夜:我没事的。季警官,能给我一支烟么?

    季丛明:我就剩这半包了,挺贵的,一直没舍得抽。

    白夜:软中华?怎么有种断头饭的感觉呢。总要让不会有明天的人吃好最后一餐。

    季丛明:要我给你换一包黄鹤楼么?

    白夜:(笑)你是嗜烟如命的人啊。

    季丛明看着白夜拿着打火机的手一直在抖,火苗明明暗暗,他凑过去,用手稳住白夜的手掌,打着火,凑近烟头。

    白夜猛吸了一口,被呛得一阵猛烈的咳嗽,但咳嗽之后他慢慢垂下头,显得很安静。

    白夜:金长远你已经见过了吧。

    季丛明:他都交代了。进局子的时候怂的像一条狗。唯唯诺诺的,但是当我们把证据都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反而直起来腰杆子,一副了不得的样子。

    白夜:呵,他这种人。

    季丛明:哪种人?

    白夜:他其实一直是自傲的。老话叫做贼心虚,在他这是不对的。他穿的西装革履,从来不是一个小偷的样子。并且……他十分相信自己的“手艺”。

    季丛明: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白夜:什么关系……狼狈为奸吧。(自嘲地笑)与虎谋皮。

    季丛明:他交代了一件往事。你可能还有印象。

    白夜:(沉默了半晌,答非所问)……顾长生,他还好么?

    (三)

    季丛明:你因为强奸罪服过刑。

    金长远:警官,您……您说,谁还没有个过去呢?我为了当年的事已经坐了很多年的牢了,您知道我在监狱里头一直积极改造。您不能因为我的回去就认为我现在还是个坏人呐。

    季丛明:你是个好人?

    金长远:我……我一直五讲四美,一直热爱国家,热爱人民……

    小王:人民用不着你热爱。废话也不要讲了,直接说一下七月二十一号那天你干什么去了吧。

    金长远:七月……七月二十一……农……农历么?

    小王:一周前。

    金长远:哦哦哦,一周前。一周前我在公司上班。晚上正常下班,回家吃饭。警……警官,我是路过那个街的,我真没进去,也没有去……没有去嫖。

    小王:哦?你还有嫖娼这个罪过。

    金长远:(搓着手,声音很焦急)警官,警官……我没有。

    季丛明:你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南街?

    金长远:(急躁地松了松领带)南……南街。

    小王:你一直以为的那个视线死角,甚至那个监控可能就是你弄坏的,在你出现的前一天,就已经被整修好了。所以,它记录下了一些你不愿意让我们看到的东西。

    金长远:……你们知道了?

    小王:就等你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把你犯的事都交代了。

    金长远:(抖了抖身上皱皱巴巴的西服,满不在乎得换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跟刚才的怂包模样判若两人)哈哈,交代个屁啊,我交代。

    小王:(小声)他这个是人格分裂么?

    季丛明:这叫原形毕露。

    金长远:你们这些废物。

    小王:您不是废物,您是垃圾。

    金长远:知道我上一个点儿是在哪么?哈哈,在你们警局对面的事务所!一群蠢得要死的猪,还以为我是来视察的领导,这叫什么,以为我微服私访么?我在门口大大方方进来的,又大大方方出去的。那个门卫还帮我主动开了门。啧啧啧。

    季丛明:你在南街杀的那个人呢?

    金长远:他自己运气不好。

    季丛明:死在你手上,怪别人运气不好?你运气一直不错啊,能畜生一样地安安稳稳活到现在。

    金长远:警官,你这是人身攻击。

    季丛明:(转了两圈手里的笔,低头看着自己写的几行字,低低地笑出来)你看,就是有人能无耻到自己已经践踏过很多次法律,却依然能够恬不知耻地跟别人讲法律。

    金长远:我没有说我杀了人。就算你在监控里看到我故意伤人,也并不代表我杀了他。警官,你穿着这身衣服,拿着我们纳税人给你的辛苦费,不是红口白牙一张一闭就能给人定罪的。

    季丛明:滨海北区。

    金长远:(身形猛地僵直)我不知道!

    季丛明:我们在那个藏獒长里面发现了一只断手。金厂长,你可以说你并不知道这只手从何而来……但是,我们想让你,不对,是请您,请您解释一下,这只明显是死后被剁下来的断手手心里,为什么会有您的……一根头发。

    金长远:你们还知道什么?

    季丛明:你想让我们知道什么,又不想让我们知道什么呢?

    金长远:我……你们不会想要置我于死地的。

    季丛明:您说的对。我们的确不能让您怎样,但是法律可以。

    金长远: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情报,只要你们答应给我优待……

    小王:现在并不是你该谈条件的时候。坦白从宽。

    金长远:(闭了闭眼)你们知道滨海北区……那应该也知道那个人了。

    季丛明:(把一直在手里把玩着的笔放在纸上,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说吧。王旭,做好记录。

    金长远:他们凭什么能得到幸福啊?凭什么啊?凭什么我要在垃圾堆里苦苦挣扎,被人骂,被人鄙视和看不起,他们就能过正常的生活?上天公平过么?从来没有过的。他娘的什么都要钱,没有钱就没地位,没女人,没自尊……什么都没有!是他们逼我的!我没有错!还有那个贱女人,她的第一个男人是我啊,凭什么她要嫁给他?

    小王:慢点说,你刚才说的他们是谁啊?

    金长远:(喘着粗气,双眼布满血丝)是叶黄山和臭婊子孟露啊。

    季丛明:(摸了摸烟盒,又放下,声音有些不稳)……他们,是叶乔申的父母吧。

    金长远:他们都下地狱了,包括叶乔申,哈哈,你们这群傻蛋,被一个杀人犯骗的不知道东南西北,是不是特别爽啊?哈哈哈哈……

    季丛明:你是怎么认识叶黄山的?

    金长远:你们查不出来么,叶黄山当年因为打架斗殴入狱,我跟他是狱友啊。(不屑地笑了下)说什么朋友,以后一起荣华富贵,放他娘的狗屁,他出狱之后春风得意,哪点能够想到我当年在里头帮助他的恩呢?还不是把我当成一只臭虫?最他妈搞笑的是害我当年进监狱的那个婊子,还嫁给他。他就是一个暴力犯,杀人犯!

    小王:你呢,你是个光荣的强奸犯是么?

    金长远:(不屑地嗤笑一声)你是个光荣的拿着最低工资的小警察。早餐买得起么?房租交了没有?是不是女人的手都没有摸过啊?

    小王:(沉默,低声)季队,我能揍他么?

    季丛明:你有万贯家财,现在也都成为推你到监狱里的铁证,你现在最好祈祷我们在你那搜出来的赃款,能给你留一个“光荣”的全尸。

    金长远:你们凭什么只抓我,世界上那么多人都逍遥法外,去国内国外各种浪,有那么多人犯了比我还要严重百倍的罪,依然过着无比风光的日子,凭什么啊?

    小王:你的世界观简直扭曲到没有底线,就算你不知道五十步笑百步这个成语,也该知道,你犯了罪,就该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金老板,报应都是不爽的。你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该知道,你终有一天会接受审判。别人怎么样,公不公平都不是你逃避惩罚的方式,相反,世界上那么多人作奸犯科,正是因为,你们这些人,你这样的人,受的报应太少了。

    金长远:呵。报应都是我的。那叶黄山呢?他当初让人伤残,出狱后依旧娶妻生子,依旧过他的逍遥日子,我不该觉得不公平吗?你问问你自己,你拍着自己的胸口告诉我,如果你是我,你不会觉得不公平吗?谁幸福快乐我不管,世界上哪个人幸福都可以,他不行。

    金长远:茅坑里的蛆,就应该跟屎在一起。

    小王:(小声)季队,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惨烈的比喻,幸亏我没有吃早饭,不然就浪费了。

    季丛明:(斜瞥了一眼疯狂吐槽的小王,目光波澜不惊,看得小王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拿着笔在 纸上写着什么,一副认真的样子)你说吧,你是怎么杀了叶黄山的?因为嫉妒?不平?

    金长远:我没有。哈哈,你们是不是觉得特别奇怪,十多年前那个震惊很多人的枯井碎尸案,那个自首的农村妇女在自首后不久竟然自杀了?孟露窝窝囊囊一辈子,最后还是那么窝窝囊囊的,她以为她死了之后所有的事情就可以了结了么,她儿子还不是跟我在一块儿混?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也是躲不掉的。

    金长远:不过,可惜了,警官,你可是马上就少了一位好同事呢。当年杀掉叶黄山的,不是我,也不是孟露那个臭婊子,是他的儿子,叶乔申啊!是不是觉得如雷贯耳,很多案子都听过他的名字吧。你见了他,会觉得更熟悉,哈哈哈。

    季丛明:那就不关你的事了,金长远。

    金长远:我要让白夜,给我陪葬!

    (四)

    白夜:……对不起。帮我跟顾长生说对不起。

    季丛明:你想表达什么?

    白夜:表达我真的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冷血。

    季丛明:这很重要么?

    白夜:重要吧,我不知道。只是想告诉你,告诉你们,或许这样你们以后再回忆我这个友人的时候,会感觉不是那么的……十恶不赦。

    季楠:你来的时候,带着一副眼镜,特别老实的样子,文质彬彬,书生气很浓。

    白夜:(笑着望了季楠一眼,眼睛里的情绪晦暗不明,他忽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衣角)楠姐你一直很好看。从我到了警局看到你第一眼开始,就这么觉得。

    季楠:是啊,我天生丽质啊。(她有些自嘲地扯扯嘴角)你从过了实习期之后,就没有叫过我姐。我……其实都明白的。

    白夜:(看着门外的一点儿透过来的光线)你们已经知道很多东西了吧。金长远没有道理不拉我下水。

    季丛明:你十七岁的那年发生了什么?在朱家镇?

    白夜:我在白家长大,白家父母……对我并不好。现在童年两个字在我看来也是不怎么能回想的一段过去。……白叔,身家清白,又是个机关单位的干部,他自然不可能让超生毁了他的前途。所以他的亲生儿子就只能通过收养的假手续,成了他名义上的干儿子。而我,我这个和他并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人,反而成了他法律上的儿子。电视剧是不是都不敢这么写?呵呵。

    季丛明:这也是你为什么能够通过警察系统那么严格政审的原因。

    白夜:为什么不能呢,白夜他是又干净又杰出的。他从小到大获得过很多很多的奖,见过很多很多的夸赞和羡慕,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一切都是偷来的。所有的,一切都是。

    季丛明:你为什么要杀叶黄山,你本来可以不杀他的。

    白夜:呵,本来可以……我要是知道这样会赌上我的一生我可能还真的会住手,这样的生活太苦了,真的。但是没有那么多可能,你根本没有办法穿越回去跟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杀人犯了,你就没有资格再拥有光明的人生了……让他放下那把斧头……

    季丛明:十七岁。

    白夜:是啊,十七岁。我很少跟别人说起过我妈,我亲妈。

    季丛明:你说过,你跟我说过。

    白夜:什么时候?我有过么?

    季丛明:那次你中秋节,半夜我接到你的电话,你也不说为什么打电话,就是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叽叽歪歪的,比女人还磨叽。

    白夜:(努力思考了一阵,轻轻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季丛明:你还一边说一边哭,我说什么你都不听,就是一直念叨什么。你那次喝醉了吧,我从头到尾就听清一句话,你说,妈。你丫的对着我一个大男人叫妈。

    白夜:我喝醉了(苦笑一声)我一直留着她的手机号,她死了,这个手机号就是空号了……我以为我给她打过去电话了,我以为没有人知道的。

    季丛明:(声音有些迟疑)那天……是她的忌日吧。

    白夜:她是个很可怜的女人,事实上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胆子特别小,为人懦弱,没有主见。一点脾气都没有的一个人。

    季丛明:她……是一起强奸案的受害人。

    白夜:强奸案?谁?被叶黄山么?

    季丛明:(把白夜指缝间快要烧到头的烟拿走,正视着他的眼睛)不是,是金长远。

    白夜:金长远!(腾地一声站起来,椅子上的手铐发出哐当一声响,白夜看着那铮亮的手铐一会,蹲下身体,用手心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季楠:(慢慢走过去,就像哄一个婴儿入睡似的,一下一下弯腰轻抚他的脊背)他会得到他的报应……

    季丛明:她实际上也很勇敢,她把侵犯她的人送进了监狱。但是这次的经历也让她在一些事情上变得更为胆小。

    季楠:她嫁给叶黄山,是想获得庇护吧。她觉得嫁给这样一个算得上凶神恶煞的人,是肯定不会有人欺负她的。

    白夜:庇护?呵。一只兔子自己送到了狼嘴里……

    季丛明:我查了当年的宗卷,在孟露自首之后,她跟当时的警察说,叶黄山对她非打即骂,家暴非常严重。

    白夜:叶黄山就是个畜生。我很少回忆小时候的事情,那些事儿都让我感觉特别害怕。孟露……我妈她其实很少来看我。但每次来,她都带一些她做的东西,有时候是些馒头花卷儿,有时候是糖块儿。

    季丛明:老法做的薄荷糖。

    白夜(轻轻笑了笑)是啊,我办公桌上现在还放着一大罐。很便宜,只是现在都快停产了,很少能买得到。我那时候恨她。小孩儿的恨有的时候特别固执,我就恨她,毕竟是她不要我。她总是唯唯诺诺的,被我怎么样不礼貌地对待也不生气,就是一直冲着我笑。

    白夜:我现在还记得那笑,怯生生的,特别卑微的那种讨好。

    季楠:她也有太多的不容易啊。

    白夜:我虽然不怎么搭理她,但是依然发现了每次她来都是带着伤的。有时候在胳膊上,她穿着一个长袖,特别瘦,抬起手的时候袖子会滑下来。一大片一大片的淤青……有一次(微微停顿了下,低着头,声音带着哽咽的潮气)她头上破了很大一个口子,她戴了一个浅色的头巾,她以为我看不见,其实血都被染到布料上了……我一直在想,我到底是怎么忍住的……没有对她表示一点点的该有的关心啊?

    季丛明:她找了叶黄山,没有保护她,但是白夜,你不一样,你十七岁的那次……是为了保护她吧。

    白夜:我保护了她?因为我,她不得不担着杀人犯的罪名走,哪怕是她这一辈子最后的一点时间……我哪里是在保护她啊……

    季楠:她不愿意在叶黄山的虐待下过完这一辈子,但是自己又实在没有改变现状的勇气……白夜,她可能最后的那段时间,包括她亲手砸碎叶黄山的颅骨,才是她这辈子最痛快的时候。她只是怕你这一辈子就这么毁了,所以才会去自首,把这件事担下来。只是她没有想到,有人旁观了你杀人的这件事,她更没有想到的是,她死之后,仍然有人拿着这件事来威胁你,让你不的得不成为他的棋子或者说……一条绳上的蚂蚱。

    白夜:她总是在月底的时候来看我,那天云阴的特别厚,但她还是来了。脸上新伤旧伤都有。她那天没有带吃的给我,反而塞给我一个粗布的小包,拳头那么大,跟沙包似的缝的很紧。有时候做梦,我会梦见她,那个场景在我脑子里头反反复复地出现……(白夜绷着脊背,很痛苦地回忆)天特别特别黑,黑的云彩都盖满了前头的整片天空,她孤零零的,从后背看起来瘦的只剩了骨头,就那么一个人走向那片看不到头的黑云里……

    季丛明:白夜,你别说了。

    白夜:(轻轻摇了摇头)这些话我一直没有跟别人讲过,这些不好的情绪却一直都藏在我的心里面。根本就忽略不了,不管你是怎么忽略它,无视它,它总是在的。

    季楠:那个布包里是什么?

    白夜:是钱啊,一整包钱,都是一毛两毛的,码的整整齐齐的。我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在那样的情况下攒出钱来的。里头的钢镚儿都被擦的特别干净……我那一刻觉得心里特别难受。难受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就冲回去找她。那是我第一次回我事实上的家。

    白夜:我看到叶黄山在打她,他在打我妈,他说的一句话至今我还记得特别清楚,这句话刷新了我对变态这个词的认识。他说“你这边有个伤口,那边也应该有一个,这叫对称美……”

    季楠:叶黄山是犯罪型人格。暴力让他根本就没有常人的情绪,内疚,可怜,感同身受什么的。

    白夜:我趁他不注意,拿砖头砸了他后脑……那时候我根本忍不了。那个女人虽然我当时从来没有叫过她一声妈,但心里还是认她的……每个月她来看我的时候,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在白家那样一个环境长大,用着一个白姓,但是从不当我是个人,他们总是对我不理不睬,我在家……我没有家……

    季丛明:(焦躁地点燃一支烟,又掐掉,挠了挠有些长的头发)叶黄山他当时死了么?

    白夜:我不知道,我吓懵了。但应该是死了,我妈探了叶黄山的呼吸,然后跌坐到了地上。(轻轻摇头)丛明,没用的,就算叶黄山真的没有死在我手上,后来的一些事……也没有办法让法律对我有任何优待……而且,我也不想有任何优待。

    季丛明: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还原出事情本来的样子。不管是对谁,对你,或者是对叶黄山都是一个结果。水落石出,原原本本,又有什么不好。

    白夜:(轻笑)好啊。

    季丛明:(看到他的笑容,梗了一下,有些不自在)你和金长远为什么会混在一起?

    白夜:因为人……总是会有不忍啊。

    (五)

    季丛明:不忍?为什么会不忍?他这样的人也会有可怜的时候么?你就没有个是非对错的判断?

    白夜:丛明,你知道么?当一个人要被我们拉入伙,我们该怎么“培养”他吗?

    季丛明:嗯?这和这件事有干系?

    白夜:(轻轻眨了眨眼,看着季丛明)我们会给他一把刀,让他自己去报该报的仇,杀想杀的人。或者干脆……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季丛明:人命在你眼中是什么?(有些不敢置信)那些人……真的都有你的参与?

    白夜:在一些人眼里,罪和罪是一样的,杀一个人是罪,一百个人也是罪。丛明,犯罪的第一次是个分水岭,犯下之后就是万丈深渊……你会在乎你坠落的悬崖是一千米还是一万米么?堕落两个字不过如此,越堕越落。

    季楠:你简直不可理喻,你收了那么多年正规的教育,你应该有一套正统的正义的世界观……但是,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白夜:一样米养百样人,一样教育也是这个道理。季楠,况且我……本来就不怎么正派。你总是一贯地用比较……温和的想法看你周围的人,给别人自动加滤镜,这不好的。你们……姐弟俩都是很好的人。可惜不能和你们再做朋友。

    季丛明:我们不需要你发好人卡。(他递给情绪激动的季楠一张纸巾)而且,还是两张好人卡。

    白夜:你知道跟一个人最快的相熟方式是什么?

    季丛明:(似笑非笑)打一架吧。

    白夜:是啊(一个明媚的笑脸)我们当初就打了一架。你姐刚刚失恋,我在她旁边安慰,冲出来说我欺负她。这剧情是不是特别狗血。但是你那个时候……愣头青一样的时候,反而觉得特别的……可爱。

    季丛明:呵呵。

    白夜:和一个人最快打成一片的方式,就是分享他的秘密。如果没有秘密,那就创造一个。让他们动手便是这样的方式。现在大家都有了不能说出来的现在和过去,彼此又知根知底,就没有想要反水的想法了。而且,地位平等,从来就不存在谁该看不起谁。

    季丛明:说到底你们在左右别人的人生。把别人逼到一条没有退路的死路上,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

    白夜:呵,为什么要回头?能到那个地方的自己就已经有不想回头的心了,只是自己还被一些事情绊着,犹犹豫豫。可怜和残暴只有一线之隔,兔子急不急又不是我们强迫的。

    季丛明:你从来不觉得自己错么?

    白夜:……我错在推了他们一把,而不是错在带他们走这条路。

    季丛明:这有区别?

    白夜:有。他们本来也是会走这条路的,我只是一个加速了这个结果。所以我犯了罪又良心不安。但你不该把这些结果都算在我的头上。

    季丛明:那结果应该算什么?你把他们回头是岸的机会都剥夺难道不是错么!诡辩也算是道理?这就是你周助为虐的原因。

    白夜:我只是……不想让她白牺牲……

    季丛明:不是可怜就有作恶的理由。白夜,就算不是朋友,知道了你的过去,我依旧会同情你,但现在,你让我觉得恶心。给你自己的所有都加上一层华丽的伪装,你伪装你迫不得已,伪装你其实没有那么坏,但是,你自己都知道你自己有多自私啊。

    白夜:我最初说的不忍,不是不忍金长远,他怎么样碎尸万段就算被削骨磨皮我也不会有一点儿反应。我只是有时候在想,那个单纯希望我好,希望我能安安稳稳活下去的人,如果见到我那么早就下去见她,会不会不高兴啊。

    季丛明:孟露是会去天堂的。

    白夜:……是啊,我这种人注定是要下地狱的。你说得对,我这种人就是自私,可是谁不自私?我还有因为别人要努力活下去的理由,我并不是为了我自己,若是我自己一个人,无牵无挂的,在我当初砸出去那个砖头的时候,就可以利利索索地去死了,不用向谁交代,也不用自己在心里挣扎。

    季丛明: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当做挡箭牌就可以说自己无罪了么?心里有过挣扎也能算是慈悲么?假惺惺罢了。白夜,叶乔申,我不知道真实的你竟然会是这个样子。你的内心已经扭曲到了一个让我觉得异常变态的地步。

    白夜:你习惯用柔光看我,可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我所想的,都明明白白告诉你,但是你要知道你并不能因为这些我心里想的就定我的罪。我在那个组织里,一直就是个军事或者说秘书的角色,我不是主犯,又有自首情节,可能这一辈子,我们还有坐下来再喝酒撸串儿的时候。

    季丛明:你他妈!你……(嘭地一声甩上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极力压下想要说的话,转身走了出去)

    白夜:(看着他的背影,轻轻笑出来)他还是这样,风风火火的,脾气又火爆,但是这次他竟然没有打我。甚至连重一些的话都没有说,这都不怎么像他了。

    季楠:(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季丛明在窗户边抽烟,头发被他抓的支棱着,显得呆萌又可笑)你想让他说什么呢?纯骂你一顿还是说绝交的话?

    白夜:绝交?你认为我们还有什么交情在呢。当我坐在这间屋子的时候,可能更早一点,当我选择把我杀人的事隐瞒起来的时候,这个交情就已经不存在了。对立面而已,没有什么情分啊。

    季楠:你们那时候本来就不认识。

    白夜:是啊。(怅然地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要是早点遇上这样的朋友,年少的白夜,可能根本不会走上这条路。他没有亲情,没有友情,孤孤单单一个人,就只剩下一点怒发冲冠的血气了。

    季楠:丛明他小时候特别调皮。

    白夜:能猜到。

    季楠:天天能闹到翻天覆地,狗都嫌。

    白夜:你也会嫌么?

    季楠:嫌呀,为什么不嫌弃,但是那种又爱又恨的那种。

    白夜:狗都嫌。(笑)

    季楠:(后知后觉地明白了白夜的笑)你说我是狗。

    白夜:我没有,你说的。

    季楠:你最近的笑很多。平常的时候你都是很温和,礼貌的微笑经常挂在脸上,但是很少像这样,眼里没有一点阴霾的样子。

    白夜:现在你总不能因为我记录涣散就扣我工资。

    季楠:你还有工资呢?(轻轻绞紧了手指)白夜……

    白夜:嗯?

    季楠:你何必……要骗他呢。

    (六)

    季丛明:你来啦?

    顾长生:季队好。我……我有点事情耽搁了,不好意思。

    季丛明:没关系,坐。

    顾长生:谢谢季队长。

    季丛明:你这些天精神一直不太好。

    顾长生:我……我好多了,谢谢……谢谢季队关心。

    季丛明:你别紧张。

    顾长生:(下意识地绷紧了脊背)不……不紧张。

    季丛明:(看着他的脸,那张脸稚气未脱,还是刚从大学走出来的青涩模样,他放慢了语速,声音显得很温和)你安全了,顾长生。没有人要杀你,你安全了。你这次的任务完成的很好。非常好。

    顾长生:季队……

    季丛明:我知道你的梦境,也知道你的痛苦。虽然你可能不信,但是长生,这些都过去了。

    顾长生:我认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他长得又高又瘦笑起来特别阳光。但是他不常笑,经常绷着一张脸,不太符合他这个年龄……他很喜欢吃炸鸡,我有一次看他抱了一个特别大的全家桶,吃得腮帮子鼓起来……季队,您知道我有一个弟弟,他在差不多这么大的时候得了病,去世了……我经常会看到他,然后想起我弟弟。他们都喜欢吃油炸食品,这东西热量大,又不健康,说了很多遍,但还是偷偷摸摸地吃……

    季丛明:小黑。他真名叫刘松,其实只有十四岁。他刚上了初中就辍学在家。父母离异,又各自再婚。跟着爷爷奶奶过的。

    顾长生:(低地地念叨了几遍这个名字)松。干净挺拔,坚韧不屈……好名字啊。可是他死了,季队,我忘不了那双眼睛,他满脸是血,被活活打死的。季队,我恨不得拿把枪扫了他们……但是不行,我必须要站在加害人的身份上,跟着他们一起犯罪,不然,死的就是我。我亲眼看着那个孩子渐渐地没了气息,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我,直到最后还是看着我……季队,季队,我忘不掉……

    季丛明:那些凶手都归案了。犯的罪我们会一件一件地拎出来,放在阳光底下,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顾长生:我刚刚从警校出来……

    季丛明:(看着他,表情一时间有些不忍)你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一些牺牲是必要的。也是必然的。哪怕是我们有一天要站在被牺牲的位置上,这种牺牲也是值得的。

    顾长生:可我不明白,人不应该是生而自由平等的么?

    季丛明:人为了自由和平等,为了生命不受践踏,所有……才有一些人必须要和黑暗打交道。虽然我也不太愿意让你重新再回忆起那段时间,但是我们必须要把这件事情都处理清楚。所以,跟我说说这件事吧,顾长生。

    顾长生:我一开始的生活过的并不好,融不进去,那里边的人也并不是特别信任我……直到刘松死了,我开始接触到一些比较内部的东西。而且,我总觉得有人在暗地里帮我?

    季丛明:帮你?

    顾长生:有一次我偷偷进了一个小头目的房间,出来的时候差点被人发现,急急忙忙地逃走,进去的痕迹根本没有时间清理。但是那个头目并没有发现门被开过。那是个平时看的很紧密的房间,绝对不存在不锁门,或者忘记锁门的情况,所以我怀疑是有人在我逃走之后,到过那间屋子,并且帮我抹掉了痕迹。而且,我收集证据的过程特别顺畅,资料藏得都不是特别隐蔽,最明显的是,有的资料,还做了专门的分类整理。

    季丛明:你为什么会受伤?

    顾长生:我把那些文件送回来的时候被发现了……没彻底暴露,但是也被怀疑了。我就被刺了一刀。流了特别多血。我以为我会死的,但是竟然没有,醒了之后发现在自己被做了简单的包扎。再后来,我就被送到了医院。

    季丛明:……你……见过这个人么?

    季丛明推过来一张照片,纸边微微泛黄,看起来有些年月了。

    顾长生:他……他是捅伤我的那个人啊!虽然照片上的人看着比较年轻,但还是能认出来。他在那个组织里带了很多年了,算是个比较说得上话的“上层人”只是这个人不常来,几乎没怎么见过,只是他带了个眼镜,整个人和哪里的气氛格格不入,平时也鲜少参与组织里头的事,我不知道那次为什么他会亲自捅这一刀……而且,季队,他为什么穿着警服啊?我的搭档?为什么他不联系我?为什么他会下手?是要……牺牲我么,季队?

    季丛明:他不是,也不会,永远不会。

    笃定地说出这句话,他把照片放在桌子上,视线看着那张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脸。他们认识时间不短了,他却几乎没有怎么变样。带着一副金属框的眼镜,显得整个人呆板又木讷,可他又是温柔的,说话语气不急不缓,几乎不会和任何人产生冲突。他皮肤极白人又瘦,显得近乎阴柔。季丛明视线转到了那个白瓷杯上,也是他送的。因为大大咧咧的自己第一天上班没有带杯子,正打算去季楠那要一个,他就主动把这个没有开封的杯子给了自己。说来也奇怪,他季丛明用东西从来都不精细,这个杯子也没有刻意保护,它却一直坚强地用到现在。可能当初白夜也没有想到吧,一见面,他就给自己埋了个“杯剧”的种子,这个悲剧,注定会绵延到这一天。

    顾长生:为什么?

    季丛明:他若是想害你,你绝没有可能全身而退。而且……他用了十年的刀了啊。

    (七)

    季楠:你是不是特别后悔没有及时追我?

    白夜:(笑的眼睛都眯起来)是呀,楠姐。你穿着防护服解剖大兄弟的时候认真的模样特别好看。

    季楠:你早就想好不会成家立业了。

    白夜:我自己都是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怎么能给别人安全感呢。我对家庭这个词没有什么好的印象。也不想用这半生困住谁,就这么一直单着,也未尝不可。

    季楠:你总是有本事把自己折腾的特别凄惨。让人根本就没有办法开口再责怪你什么。但是你总是这样,不累么?可能那份安排,那个人并不想要呢?

    白夜:楠姐,你比我更了解他。让他把一个兄弟送进监狱,他心里是会挣扎的。而把一个十恶不赦的犯人送进去就不一样了。

    季楠:你之前说希望我们回忆起你来,并不想是十恶不赦的。

    白夜:我可能也是会挣扎的吧。(看着自己的手铐,语气慢慢沉下来)一想到我的未来几乎是不可逆转,就觉得给你们一点好的期待其实是件挺残忍的事,还不如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但其实里面的一些话是真的,我也确实这么想过。只是有时候又觉得环境的同化能力真是强到可怕,没有人会一直一直活在长久的愤恨里。悲哀会过去,罪孽却一直在。解脱也就没有办法降临。还不如……一次给我个痛快。

    季楠:他就算是一时对你失望,后面的时间他也会想明白。

    白夜:不会的(轻笑)他那么笨,你了解他的。

    季丛明:你也了解我么?

    白夜:(看着门被季丛明拉开,垂下头,让人一时间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并不知道刚才的话季丛明听了多少,只是试探着开口)你怎么回来了?

    季丛明:来跟你说声再见,从此之后我一路青云直上,你是阶下囚,没有再见的机会,还不好好把握?

    白夜:酸话说了这么多,现在这句能排的上前几位。

    季丛明:你自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白夜,我认你是白夜,而不是叶乔申。

    白夜:可我就是啊。

    季丛明:你不是。

    白夜:季丛明,你什么时候跟小女生学了吵架的本事,全靠胡搅蛮缠。

    季丛明:我学你二大爷。

    白夜:我二大爷不太好学,他老人家去得早,我也不太了解。

    季丛明:(嘴角抽了抽,实在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白夜。罪孽不会消失,可它终究是可以被补偿的。你不必跟自己过不去,想着必须要……死亡才能让他消失。有因必有果,而你走上这条路的是非曲直也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你以为你是谁?圣母玛利亚么?

    白夜:你不知道……

    季丛明:我不知道,但是总有人知道。总有人能够衡量。回头是岸,白夜。你说的堕落我想了很久,觉得只有这四个字能代表我所有的想法。犯罪不是跳悬崖,而是绝路跑马,你停下,就可以了。

    白夜:没有那么容易的。季丛明。无间道里头刘德华说我想做个好人,他就真的是好人了么?没用的,丛明……没用的。

    季丛明:你救了顾长生。

    白夜:我只是不想让他死。

    季丛明:你早就可以自首的,为什么要等到现在?就像你说的,人性里头的犹豫是天生的,没有顾长生推你一把,可能你还要纠结,但你终究还是会走到这条路上来的。

    白夜:你转行炖鸡汤了么?

    季丛明:我会不会炖鸡汤你不知道么?

    白夜:知道,特别难喝。(轻笑,松了口气)希望可以再次喝到。

    季丛明:我会帮你找律师的。我不需要你特意夸大你的罪过来给我一个所谓光明的前程。你端正好你的态度啊!

    白夜:你还当我是朋友?

    季丛明:当你把证据都交到顾长生手上的时候,你从来都没有想过全身而退吧。

    白夜:嗯?

    季丛明:等你把这段事都了解了,我再把欠你的东西还给你。

    白夜:什么啊?

    季丛明:一张好人卡。你现在不是个好人,但你以后会是的。

    白夜:我今天做了一个特别奇怪的梦。

    季楠:什么梦啊?我解梦解的可好了。

    季丛明:你什么时候变成唯心主义派系了?你对得起唯物主义的教导么?

    白夜:我梦到我妈了。我很少能梦到她。她在天上看着我,一定觉得这些年的我烂透了,所以很少到我梦里来。可是我在这儿做的那个短暂的梦里有她。

    白夜:(有泪水流下来,季楠和季丛明都怔住了,一时间房间里特别安静,白夜带着些哭腔的话在窄小的屋子里轻轻回荡)她的音容笑貌都很清楚,这么多年我以为我记不清了,但是她特别清楚地出现在我梦里,穿一件黄色夹袄,特别年轻的样子。身上,脸上没有一点儿受伤的地方。她喊我,幺娃,我喊她,娘啊,我走过去,跪在她脚底下,哭了起来。

    季楠:(声音舒缓而温柔)她原谅你了。

    季丛明:你也原谅你自己吧。

    (结尾)

    宁城。

    八月,一个庞大的抢劫诈骗集团主要犯罪嫌疑人已经被全部抓获,目前案件还在进一步审理中。

    季楠:你不担心?

    季丛明:担心什么?

    季楠:你不担心你先把我的仙人掌放下,一会你都快把我宝贝儿的刺都薅秃了。你这人,丧心病狂都不足以形容。

    季丛明:是是是,您老人家最温柔善良秀外慧中了。

    季楠:我要去相亲了。

    季丛明:嗯。

    季楠:他会被判死刑么?

    季丛明:不知道。但是他肯定可以解脱了。

    季楠:是啊,解脱。

    天空澄碧如洗,阳光热烈地洒满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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