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生起,我就在这里,终日躲在桃树后,静静地看着他读书。
那一日,我看得痴了,连他走到我跟前,都未曾察觉。
“咦,你怎么,躲在这里?”我心里一惊,想逃已然来不及。
他轻轻捧起我的脸,喃喃道:
“看来,还没有完全长大。”随即又将我放回原处。
看我没有逃走,他原本要离开的脚步突然顿住,问道:
“你不怕我吗?”
没有犹豫,我向前挪了挪,离他更近。
“青芜,以后就唤你青芜可好?”
青芜,好美的名字。
自那日起,我不在躲在树后。他读书时,我就依着他的肩,他练剑时,我就在一旁为他起舞,他喝醉时,我就躺在他的怀里,听着他一遍遍喊着“青芜,青芜。”
我也时常在深夜,陪他点灯作画,一幅又一幅,都是同一个女子。
那女子生的极美:芙蓉如面,柳眉星眼,雾鬓云鬟,仪静体闲。我总在每一副图下,都看到两个浅浅的字,他告诉我,这念青芜,我对着他痴痴一笑。每次画完,他都会静静地看着画中女子,那眼神,我只在自己身上见过。
一日,我悠闲地倚在桃树上,他走近我,说道:
“青芜,你又长大了许多。”
他端详着我的身体,我也低头看了看,是啊,又长大了,看来,陪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莫名地开始,来他这里的人一天比一天多,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是三五个人,有时是一群人,他们终日忙忙碌碌,拿着东西来来回回。
我很心疼他,怕他会累,但看着他一脸幸福的样子,我也跟着欢喜。我很少看到他这么开心的样子,和他相处的日子里,只有在画完那个女子时,才看到过他露出笑容。
这天一大早,就被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吵醒,我抬眼,是铺天盖地的红,是密密麻麻的人,心里害怕极了,远远地躲在桃树后。
随着锣鼓声越来越近,我看到一顶轿子停在院外。一个女子盖着盖头看不清面容,但她从轿内伸出那只白玉般的纤手还是让我心里一惊,因为手上那只翠绿的镯子,分明在哪里见过。我看到她被几个女人搀扶进了屋子。随后原本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不见,只听得: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在她和他低头对拜的那一刻,我猛然想起,他的画中就有这么一副:一个女子穿着宛如天边流霞般的喜服,盖着绣着鸳鸯的大红盖头,玲珑巧致的身材,娉婷袅娜的姿态,纤细的手腕上戴着碧绿的手镯。难怪那日,他画完笑的那样开心,一如现在。
整整一天,从里到外都是推杯换盏的声音和众人的欢天喜地。而我,不小心被几个孩子看到后,一副不抓住我誓不罢休的样子,吓得东躲西窜,狼狈不堪,但是,我绕着这个院子始终不愿意走远。
终于天黑了,一切都安静下来。几乎一天都在逃窜中度过,加上本就体力不支,吊着最后一口气,我还是想去看他一眼。
悄悄来到屋外,透过那层薄薄的窗纱,我看见他立在她面前,满眼含笑。手一抬,盖头掀起,果然是她——画中的女子。
“青芜,我终于,娶到你了。”
青芜,原来她叫青芜。感觉到脸上一阵潮湿,我知道那不会是我的泪。看了看天空,竟然不知何时下雨了。
我看到他们喝了交杯酒,然后他牵着她坐在床边,他抬手将床前纱幔轻轻放下,摇曳的红烛中,两个影子逐渐交叠在一起。
我没有再看下去,雨越来越大,屋檐已经开始滴水,时不时淋在我的身上,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冷,越来越累……
“青芜,青芜……”
听着屋内一声声带着满是情欲的低吟,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翌日。
“相公,这有一只蝉,好像死了。”
“娘子,拿去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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