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建宁公主,人们最先想到的是金庸先生笔下《鹿鼎记》中刁难任性,泼辣嚣张,行事疯狂,有点受虐狂倾向的霸道公主形象。书中的建宁公主又非常有主见,追求自由,最后抛下公主身份,追随韦小宝到民间生活。
虽然追随韦小宝到宫外生活,没有了荣华富贵,还要与人共侍一夫,但到底是建宁自己的选择,而且她也得到了真实而又自由的民间生活。
如果这是建宁公主真实的人生,旁观者都会替她感到幸福。太阳底下人间真实的生活,比小说要残酷得多。
建宁公主出生于1641年。与小说中不同,建宁公主不是康熙的妹妹,而是顺治的妹妹。父亲是皇太极,母亲是庶妃察哈尔部蒙古奇垒氏,排行十四。在皇太极的后宫中,建宁公主生母的地位并不高。地位不显,在某种程度上为她后来灰色的人生基调埋下了最初的伏笔。
清朝初期,为了稳定邻居蒙古和获得蒙古贵族的武力支持,清朝统治者积极采用同蒙古联姻的政策。在这项国策的引导下,后妃大多出生蒙古贵族,公主也大多都下嫁给蒙古贵族。皇太极的十四个女儿,除了建宁公主,驸马都是蒙古亲贵。雍正帝继位后,膝下已经没有成年女儿,于是收养了三位宗室女子,封为公主,全部用来和蒙古联姻。
皇太极去世的时候,建宁公主只有三岁。顺治皇帝继位后,顺利入关,问鼎中原。但天下初定,局势并未完全稳定。对于当时的清朝统治者来说,明朝投降过来的将领是主要的拉拢力量。为此,联姻这种最为简单直接的方式又提上了日程。
明朝降将中,吴三桂的力量最大,成了最为重要的拉拢对象。顺治十年,十三岁的建宁公主下嫁给吴三桂之子吴应熊。
清朝初期为了拉拢实力最强的三藩,打破了满蒙联姻的国策,把公主下嫁给汉人,以巩固清朝在中原地区的统治。除了这一时期,基本上都在执行满汉不通婚的铁律。汉族男子想要去满族公主,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纵观清朝这一特殊时期的公主联姻,除了建宁公主是皇帝的嫡亲女儿,其余皆是选取宗室女,封为公主,用来和亲。
三藩之中的耿精忠,娶的是皇太极长子豪格的女儿。
耿昭忠,耿精忠的二弟,娶的是宗室贝子苏布图的女儿。
耿聚忠,耿精忠的三弟,娶的是安郡王岳乐的女儿,同时也是顺治帝的养女,受封和硕柔嘉公主。
尚之隆,尚可喜的第七个儿子,娶的是福临的侄女和硕和顺公主。
身为皇室公主,婚姻之路注定听天由命。与联姻蒙古唯一不同的是,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下,联姻蒙古的政治风险要小得多。嫁给汉籍藩王,就像是随时会被引爆的炸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飞来一堆横祸。有点政治常识的人都看得出来,来自白山黑水的满族,从来都对汉族秉承打压防备的统治态度。这种态度在清朝末年还是满蒙贵族的基本认识。嫁给异姓藩王的公主,前途堪忧。当了额驸的吴应熊,表面上取了公主,尊贵风光,其实就是吴三桂留在清廷的人质。
无论如何,建宁公主都没得选。即使她的婚礼办得再隆重,再风光,也无法掩盖背后的隐忧。
庆幸的是,下嫁之后,建宁公主和自己的额驸吴应熊感情不错。这或许是两个年轻人本来就兴趣相投,或许是两个人都知道自己的身不由己和危险处境,反而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能够互相扶持。两个人在一起平静地生活了二十年。期间,建宁公主生下了自己的儿子吴世霖。
这些年,建宁公主和吴应熊应该过得小心翼翼,尽量平衡清廷和吴三桂之间的关系,祈盼着朝廷和三藩的关系能够得到和平解决。但暗潮涌动,他们很快就觉察到事情的走向滑向了他们最不想见到的一面。
1671年,正好是吴三桂的六十大寿。朝廷允许建宁公主和额驸吴应熊离开京城,前往云南给吴三桂贺寿。表面上是朝廷的优待和恩赏,建宁公主心中却五味杂陈。这一趟探亲之旅,既是朝廷示好,也是一次试探之旅。试探的人即使不是她自己,自己的随行人员之中肯定也有朝廷的眼线。
一次普普通通的探亲之旅,却是风雨欲来的征兆。
仅仅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吴三桂在云南举兵谋反。消息传到北京,吴应熊和儿子吴世霖立即被捕下狱。大臣纳兰明珠随后建议处死吴应熊和吴世霖,康熙为了鼓舞士气,表示朝廷削藩的决心,下令绞死吴应熊和吴世霖。
建宁公主的世界一下子就塌了。一夜之间她丧夫丧子,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她是皇室公主,性命无忧,但又何尝不是被自己的亲人直接打入地狱。
其他下嫁三藩的公主,他们的子女和丈夫都没有受到波及。只有建宁公主的丈夫和孩子,从有到无,瞬间之事。比如尚之隆这一脉,在三藩之乱中并没有受到波及,其后裔直到清朝末年都是显贵之家。
悲痛欲绝之下,建宁公主的余生都充满了不平和愤懑。要杀就全都杀掉,为什么别的公主一家都平平安安,只有自己家破人亡?其实,建宁公主的丈夫和儿子必须成为朝廷做出强势姿态的牺牲品,背后原因除了没有像尚之隆这样站对队伍之外,吴应熊自身的摇摆不定,同吴三桂在三藩之中势力最强最具反清号召力脱不了关系。毕竟,擒贼先擒王,清廷要处置三藩之乱,解决掉吴三桂,就容易得多了。
对于建宁公主来说,夫妻情感真实的,但是这一切在政治面前实在是苍白无力。这一桩从政治目的出发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埋有巨大的隐患,永远不可能靠夫妻二人就躲过各种波涛翻滚和暗雷。
之后,建宁公主在凄清萧索中煎熬了三十年。虽然这期间康熙不停地赏赐这个姑母,说她在平定三藩之乱之中“为叛寇所累”,这些对于建宁公主来说,无济于事,反而是平添悲痛罢了。
身为公主,这是建宁公主摆不脱的命运。她的悲惨遭遇,不过是皇权之下引人叹息的小插曲罢了。
南北朝皇子刘子鸾遭到继位的兄长刘子业报复,勒令他自行了断。在临死之前,他悲伤地说:“愿来世不复生于帝王之家!”在悲伤绝望中煎熬却偏偏长命的建宁公主,也许心里是很认同这句话的。
最无情是帝王家。因为皇室的一切都是为了政治和权力而服务。一旦深陷其中,谁都不能在这个错误的地方拥有最简单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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