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的精神病院关了。
他在里面待了三年,病友们陆续被接走,他是最后一个,没人来接他。
关上铁门,他隔着铁栅栏向深处望去。
这是他第一次以这个视角来看这个自己住了三年的地方。
他觉得有些陌生,开始回忆当初来这里的缘由。
脑袋痛的厉害。
也许是一个女人送他来的,那个女人说是他的妻子,他晃了晃脑袋,忘掉这段不真实的记忆。
什么样的妻子会把自己的丈夫送进精神病院,一定是他想错了。
西郊离市中心很远,鲜有人烟。
沿着两排梧桐树走向街道。
他只能看见更西边的西山陵园,那个地方,更加安静。往常,陵园里总是有两只狂吠的敖犬,今天不知怎么没了声响。
安静的有些诡异。
“该去哪?”,他抬头想了想。似乎没什么可以联系的人。
记得在院里的时候,阿四跟他说,以后出来去大都找他,就说是忽必烈的朋友。
但是大都在哪呢?呵!果然病得不轻。
他再一次看向太阳,两只脚不知不觉动了起来。
初秋的日头依然毒辣,才走了半时,额头就有汗珠渗了出来。
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极了夸父。追着太阳一直走,直到死去。
但那到底只是神话,太阳没一会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丝光亮。
他向前看了看,竟到了园区。
园区一眼望不到边。
他挑了个近前儿的贡品台,坐下去。他知道如果再不歇歇,军大衣一定会整个湿掉。
拧掉袖口的水珠,他无聊的读起碑文来。
“初从文,三年不中;后习武,校场发矢,中鼓吏,逐之出;遂学医,有所成,自撰一良方,服之,卒。”
哈哈哈!看来这人也是个神经病!冒充什么古代人!
咦?这人的前半生怎么跟自己好像?他琢磨着。
他高考考了三次,三次落榜,去当兵,开枪打伤了教官,后来拜了个中医当师傅。
唯独没有自己制药服药罢了。
不过也好不过多少,因为没几年,那老中医就被抓进医院,医生鉴定说有轻度精神病。
“嗯?自己被关进精神病院,难道跟他有关?”,他皱眉想了想。
脑袋又痛了起来。
以前的事一直也不能细想,每次想到关键,整个脑袋就像被手术刀切开了一样,而且还是那种不打麻药的被切开。
“算了”,反正眼前该纠结的也不该是这事。
天空昏暗无比。
“晚上总不能就在这过一晚,就算不遇见鬼,也可能被那两个敖犬吃掉”。
想到这,他赶紧站了起来,决定沿着马路再往西边走走。
他看见西边有亮光,如果不是已经落下去的太阳,一定就是有人住着。
但是,那道光变得越来越近,越来越刺眼。
难道是?!
莫非是?!
是千年不遇的穿越之光?!
“难道老子要转运了!?”他兴奋的大叫。静静的站在马路中央,等待穿越。
三十秒!
二十秒!
十秒!
……
三、二、一!
“当!!!”
……
“哎?!咋回事?不是穿越吗?哎卧槽!身上咋有点疼?”,他慢慢睁开眼,思绪被拉回现实。
一个“地中海”的中年人,正坐在货车里。
“卧槽!!!傻B啊你,没长眼睛吗?!!闲命长啊!!”,中年人慌了神,操着满嘴的脏话骂道。
他想开口跟司机说救救自己,但连张嘴的力气也没有。
紧接着,他就听见引擎发动的声音。
中年司机停了十几秒,直接从他身体压过去,只留下一阵尾气。
直到离开,中年司机也没留意到路灯下面的摄像头。
他觉得浑身像被碾碎了一样,半点也动不了。
“难道我就这么死了么……”,他闭着眼睛想。
意识一点点的模糊。
……
他这两天一直在开车,因为临城的货站突然说要半吨的水果,他只好一连跑了十三车。
等他送完最后一车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他连口水也没喝,就直接沿着陵园西郊线驱车向家赶回去。
“妻子一定做好了饭,在等着自己”,他笑着想。
想着妻子,疲惫解了不少,但车快开到陵园的时候,他还是觉得乏的厉害,眼睛酸痛的有些睁不开。
“这大晚上的,路上也不会有什么人了”,他想到这,紧绷的神经就放松了几分。
就在他刚有些放松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马路上竟然站着一个人。
他立刻刹车,可还是晚了几秒。
轮胎与马路的摩擦声狠狠的刺着耳膜。
眼见着穿军大衣的人被车撞飞出去。
他吓坏了,紧张的环顾着四周,竟然没有其他人看到。
他决定逃走,想着,便立刻驱车从那人身上碾了过去。
一路飞驰回到家,他把车洗了又洗。才跟妻子说起今天发生的事,说到一半,他突然冷汗直流。
因为他想起,那个路段有一个隐藏的摄像头,妻子听着,浑身发抖。
他也愈发心惊,一屁股坐在地上。
慌张了片刻,妻子先开口:“去医院吧,开个精神证明,证明你有精神病。你记不记得,你那个老中医师傅,不就是药死了人以后开了个证明,就免去了死刑,你也这么做!”。
他犹豫半晌,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于是应了妻子的决定。
根本等不及第二天,他就去了医院。
等到车祸被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成了有重度精神病的人。
法院暂判他去西郊精神病院治疗,随后再审。
他住进精神病院的第一天,就多了个朋友阿四。
“你好,我是忽必烈,以后找我去大都啊!”。
只是,妻子,自从送他到了这里以后,就再没来过。
他一住就是三年,没等到再审,却等来了精神病院关门。
三年的时间,他忘记了自己是谁。
木然的送走一个个病友,他关上铁门。
走出街道,朝陵园走去。
低头看着身上穿着的军大衣,记忆海浪般涌向脑海。
“这个场景莫非曾经发生过?啊!!!我难道是肇事司机!?”。
他恐惧的摸了摸自己的头顶,竟然!真的!没有头发!
“不可能!我不是!!啊!!!”。
远处传来一丝光亮,他心底泛起更大的恐惧。
猛地,意识恢复了过来。
他歪过头,看到自己躺在病床上。
身体的疼痛让他略微清醒。
两个医生背对着他。
“这个二逼,竟然又逃跑,这回还被车撞了,看他下次还敢不敢逃了!”。
“嗯,估计他也快醒了,送他回病房吧”。
他赶紧闭上眼睛。
又一次回到熟悉的房间。
室友还是自称忽必烈的阿四。
他微笑的看着阿四,想跟“忽必烈”打个招呼。
只是这次,阿四没理他。
他看到阿四挪了挪屁股,却没看到阿四悄悄藏住的笔记本,和笔记本上《精神病院》四个字。
“你好!我叫忽必烈!”,阿四突然咧嘴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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