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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小区老旧的楼房群里，楼与楼之间的空间却一点都不小，用现代房地产的专业术语来描述，那叫容积率和绿化率较高。
这个小区与这座小城基本同龄，那个年代，小城市每一块土地都属于各个国营企业，类似圈地运动一般，每个企业一大块地，由企业自主建造住宅，学校，后勤等等附属单位，小而全。
随着城市的扩充和发展，小城市自发以河为界划分南北，南边称为新城区，高楼林立，产业园，科技园，美食街让年轻人扎堆的地儿迸发出无尽的活力。北边称为老城区，曾经的繁华不复存在，住的大多是老人和孩子，但是老人们很安逸，左邻右舍都是老单位的人，几十年的邻居，曾经的同事，一碗饭的热度就是邻居的温度。
“我哪里都不去，你们谁都别说了，我就在自己这小屋里，我还有个小院，你们那高楼，我上去都晕。”柳阿婆拄着拐杖坐在一楼小院里的藤椅上，轻轻将拐杖立到椅子旁边，摸索着扶手往后靠去。跟前站着的女人赶紧伸手去扶，却被阿婆一把打开。“我自己能行，这是我的小院，看不清着咋，摔不着我，哼！”柳阿婆鼓着嘴，一脸悻悻然的样子。
“好好，不去，我们姐妹谁家你都不去。”中年女人圆润的身子挪到旁边小凳子上坐下，大大的杏核眼瞅着自己的妈妈半晌，忽地翻了个白眼，扯了扯裙角，妩丽深邃的眉眼一刹那间鲜活生动，与鼓着嘴的柳阿婆并排坐着，依稀能看出母女俩相似的眉眼，在午后慵懒的阳光里像两个小朋友一般彼此发出呼呼的喘气声。
“呀，是红英来了，今天又给你妈妈做的啥好吃的啊。”小院的篱笆门吱拉一声探进个身材高大的婆婆，脊背微驼着，满头白发烫着时髦的小卷，笑起来脸上露出深深的酒窝，透着一股子爽利劲，说话间几步已经到了跟前。
“恩，娟子，快来这边坐。”柳阿婆身子微侧摸着自己的闺女拽了一下，嫌弃地嘀咕，“行了，你起来，别占着地儿，饭我也吃了，晚上别送了，我自己能行。一天天地，净瞎操心。”
“张姨，你看看我妈。”中年女人委屈巴拉地站起来，一把将满头卷的阿婆摁到椅子上，“你也知道，我妈眼睛又是青光眼，又是白内障，根本没法做手术，这去北京也看了，这次这个药用了，好赖能看到点光影了。”女人说着越发委屈起来，哑了声音，“可你看她，看又看不清还一天不得闲，让她去我们家住段时间，我们也能更好地照顾她，她就是不听，犟得牛一样。”女人一通话说完，自己搬了个小凳子坐一边揪着地里不知名小花的叶子生着闷气。
“你给我起来，你是不是又扯我的花去了。”卷毛阿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柳阿婆登的站了起来去摸拐杖。“哎呦，我说老柳，你又看不见，咋个就知道，别瞎说，娃没扯你花，快坐着。”卷毛阿婆一边摁着柳阿婆，一边使眼色给坐地头的中年女子。
“哼，别想骗我，我眼睛不好，难道连鼻子都坏了不成。”柳阿婆正了正自己头上的小窄边帽子，仰着头嗅着。牵牛花攀着爬墙虎的枝蔓像绿色天幕上的星星，随着微风轻轻地摇摆着，每一朵都向着太阳，在这个小院里恣意地开放着。
“娟子，红的那个是三角梅，粉的也是，还有特别红的那个桑牡丹，黄色那个是雏菊，你等会儿掐几朵咱们泡水喝，噢还有还有，我种了薄荷，你等会儿也拿点，对嗓子好。闻到臭臭味没？那个是臭臭花， 你可别嫌它臭，驱虫抗癌呢，就那个人民医院中医专家告诉我的。”柳阿婆扶着卷毛阿婆的手在她的领地慢悠悠走着，如数家珍。
“呀！真的呀，那你可得帮我捂一枝，咱们这一群老姐妹，可就你养花养得好，你说你咋做到呢，真行。”卷毛阿婆紧紧地牵着柳阿婆的手不时赞叹着，两个老姐妹开心的笑声顺着篱笆墙穿过小院，顺着风缠到了树梢上鸟儿的翅膀，被小鸟“扑棱棱”地带到广阔的天地间。
中年女人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喝着茶，一股清涩又醇香的气味里，嗓子凉凉润润的，是薄荷的香气。氤氲的雾气里，女人忽然觉得眼睛潮呼呼的，她伸出手胡乱抹了一把，眯眼望去。
“娟子，我给你说过很多次，你总不信，花儿都是有灵性的，你喜不喜欢它，它都知道。我看不清楚它们的样子，但我心里它们真真地开着呢，就凭颜色我都分得清，能瞅到光影，我还能闻到，可香可香，每一朵花都有不同的香气。”柳阿婆说到这忽然精准地回头瞪着，“红英，你别想骗我，你刚才就是揪我花的叶子了，那新鲜汁液的味道我都闻到了。”柳阿婆哼了一声低声给卷毛阿婆说着什么，发出呵呵的笑声，自得极了。
中年女人愣了一会儿无声地笑了起来，她起身将椅子往墙边仔细靠靠，拿起地方的食盒。“妈妈，我回去了。明天中午老三给你送饭。”女人高声说着走到卷阿婆身边，“张姨你慢慢坐着玩。谢谢你们常来陪我妈妈。”
一双枯树般的手掌轻轻握了握她，松开。篱笆门轻轻掩上，女人走了几步忽然又扭头看去。柳阿婆的小院里万紫千红，各种不值钱的，不知名的小花，热热闹闹地盛开着，满院子清甜的香气里，传来两个老人家悠长的叹息声：“想当初能住进这里的不是领导干部就是单位的技术人员。你家老赵和我家老秦那可是真真的战友。”
“谁说不是呢，老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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