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公主｜樊笼

女孩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显得有些疲乏。

那是一座精致的古典式阁楼，巨大的落地窗掩盖在金色的窗帘下，只留下一道不过二十公分的缝隙，金色的阳光刚好穿过缝隙，落在这位略显单薄的女孩子身上，女孩穿着一件墨绿镶花的长裙，金色的长发在金色的光芒下相互映衬，熠熠生辉，一双蓝眸子像是有生以来就怀揣着一股浅浅的忧伤，望着窗外。

男孩坐在女孩的对面，阴恻恻地笑着。

与女孩的单薄相比，男孩显得尤其的臃肿肥胖，肚脐上的肥肉一层叠着一层，像腐烂的千层蛋糕，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男孩时不时看向女孩，时不时又低头盯着桌上的闹钟，像是在等待某种特殊的时刻，他舔了舔手指头残留的'美味'，两眼发着青光，如同饿狼一般，巴不得生吞了眼前的女孩。

对于男孩的无礼，女孩一开始还会生气指责，到后来就只能独自生着闷气。因为她发现她离开不了这个地方，或者说她无法离开这座房子。

从三岁起，女孩的双脚便被加上镣铐，笨重的铁球拽着她的步伐，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但是丑陋的男孩依旧觉得她走的太快，便趁女孩不注意的时候，在她的食物里加了一滴蛊毒，让女孩的脚底生针，每走一步，如同针扎一般痛彻心扉。

每次看着女孩走路时露出痛苦的表情，男孩总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叮叮叮…"

闹钟响了。

男孩等待的时刻终于来临，脸上的肥肉向上堆积，摆出一副狰狞可怖的笑容，他艰难地爬起身，身上的肥肉似乎都在跟他作对，但仍旧阻挡不了食物对男孩的诱惑，男孩走到女孩的跟前，趾高气扬，龇牙咧嘴，露出已经发黑的獠牙，以至于周围的空气都受到了污染，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

男孩知道女孩跑不过他，所以他并不担心有人会跟他争抢，等这象征性的示威结束之后，他才心满意足走下楼去。

女孩动动手指头就猜得出，又是到了男孩的饭点时间。

院子里长着一棵老树，女孩坐在窗户边就能看见，老树的枝干已经快高过屋檐，光秃秃枝干并没有叶子，取而代之却是琳琅满目的食物，西瓜、草莓、糖果、饼干…应有尽有，当然也少不了男孩最喜欢的巧克力。

每次闹钟响起的时候，树上就会有一种'果实'成熟，掉落，女孩在窗前看着男孩，男孩在树下搜寻了一番，只是这次并没有像以往那般开心，反倒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直到男孩回到屋内，女孩才好奇看了一眼，男孩手中拿着一个白乎乎的馒头，对于男孩来讲，哪怕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面包，都比手中这个馒头来得有滋味，所以他并不喜欢馒头，但他也不喜欢面包。

男孩再次走到女孩的面前，拿着馒头在她面前晃悠，女孩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进食了，男孩心血来潮，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帮女孩计算到底有多少日子来着，只是到最后连他也没得出一个数字，男孩依旧露出那副狰狞的笑容。

女孩并不搭理他，所以她继续看向窗外，看向老树那边，老树的后面有一道石头堆砌的小门，她很想走出去，可是一直走不出去，虽然小门在窗户这边能够看得一清二楚，可是每当她寻着方向走过去的时候，却始终是找不到。

男孩见女孩并不理他，显得有些愤怒，他将馒头往地上一摔，两只脚使劲地踹着，直到把馒头踩得稀巴烂。

而在这时，闹钟又响了。

"叮叮叮 …"

如同美妙的音乐在男孩耳中萦绕，男孩显得有些惊喜，拖着臃肿的身体朝着楼梯走去，走之前仍不忘记将那个被他踩烂的馒头踢到角落。

女孩已经好久没有吃过东西，可是她奇迹般的不会昏厥也不会死去，但是能感受到饥饿带来的痛苦，这种痛苦就像是胃液正在腐蚀她的胃壁，就像是有人在掏空她的肠子。她甚至一度忘记如何去区分饥饿还是饱肚。好在这种痛苦并不会持续很久，她只能自己安慰自己，是上帝不愿意看着她早早离去，要让她在人间多停留一会，她还有她的使命尚未完成。

而她唯一的食物来源于窗外一株藤蔓。

每当下雨过后，窗外的藤蔓就会结出一朵花苞，金黄色的花瓣紧紧包裹着花蕾，像是夜空中的一颗璀璨明星，待到花开之时，花瓣将舒未舒将花朵围成碗状，女孩凑过去才发现，那是一碗‘小米粥’。

一只乌鸦突然飞到窗外，用鸟喙轻轻敲打玻璃，女孩疑惑地打开窗户，呼啸声在女孩耳旁骤然响起，狂风瞬间袭卷而入，女孩被风吹得睁不开眼，隐隐约约看见那只乌鸦化作一名老太婆，就站在她的身前。

一袭黑袍的老太婆朝着四周扫视一眼，随即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她一把将女孩抓到手中，干枯如骨的手指头在女孩的脸上摸来摸去，然后扯住女孩的金色长发，将女孩拽离地面，老太婆面容枯槁可怖，仿佛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唯独那一双黝黑的眼珠子才多出几分生气，她从兜里头拿出一个盒子，强行放在女孩手中，发出沙哑的声音：

"我知道你想死，但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也知道你很饿，如果我把窗外那烦人的杂草拔了，你会不会更想死呢？"

"你不用害怕！也不要恨老太婆，老太婆虽然老了，年轻的时候可不比你差到哪里去，要不然我在你脸上划上几道，其实我最讨厌的是你这双眼珠子了，要不也帮你给挖了算了，反正这个地方你也看不上，你也不喜欢。"

"咦！不能哭，你怎么哭了，老太婆只是跟你开玩笑，我怎么舍得害你呢！"     

"好了好了，老太婆宽宏大量，最后跟你说一句，你要是觉得饿，那就把这颗种子种下去，那头笨猪有什么好吃的，你就会有什么好吃的，哈哈哈哈……"

男孩爬回二楼的时候，刚好碰见乌鸦飞出窗外，男孩登时大惊失色，臃肿的身体居然颤抖起来，他朝着窗户跑去，可惜已经来不及，男孩气急败坏，走到女孩的身前。

女孩这会还趴在地上没缓过神，男孩一脚直接踢在女孩的小腹上，女孩吃疼再次倒地，随后一只肮脏的巨脚踩在她的头发上，女孩用力挣扎，男孩并不留情，抬起另一只脚，狠狠地往女孩的左手踩下去。

女孩的手一松，老太太婆给她的小盒子便从手中滑落，男孩一把抢到手中，从盒子中取出一粒种子，瞪了女孩一眼，阴测测笑着，大嘴獠牙一张，就直接把种子吞下肚子。

两天后，窗外下起了小雨，小雨淅淅沥沥下不了多久，唯有窗外的藤蔓如期结出了花苞，秀色可餐。

自从老太婆的种子被男孩抢走后，男孩得意扬扬，可是女孩并没有像男孩所期望的那样伤心难过。实际上女孩看得比谁都清楚，她知道有些事情她必须去承受，有一些事情自己一点都不能碰，就像老树结出的果实，老太婆留下种子。

即便种子能长出一棵美味树，她一点也不希望自己吃成男孩那副模样，如果老太婆心怀好意，那就应该把救她出去，而不是留下种子自己却走了。老太婆性格古怪，女孩还是信不过她。

反倒是这两天，女孩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在男孩从外面寻找食物回来的时候，她发现男孩的头上长出一棵草，一开始女孩以为是无意中掉落在男孩的头上，后来她发觉那棵草一天天长大，男孩似乎还被蒙在鼓里。

直到有一天，男孩习以为常走到楼下寻找食物，可是过了很久，女孩迟迟不见男孩回来，当她往窗外望去的时候，她发现院子里多了一棵小树

与老树不同的是，小树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虫子，蜘蛛，蟑螂，毛毛虫……女孩看得有些害怕，但是树底下的男孩并不这么想，他认为那些都是他的食物，男孩脚底生根，已经走不了路，不过他的双手还可以四处挥动，每当树上的虫子掉下来的时候，都被他一把抓住，然后放到口中咀嚼。

女孩开始担心，甚至哭泣起来，她的哭泣并不是因为虫子，而是因为男孩。

“弟弟，是姐姐害你变成这样的。”女孩哭着。

女孩决定下楼，当她站起来，每走一步，脚底传来的痛感就愈发强烈，每一次都让她难以忍受，但是越痛就越让她坚定决心，越让她坚信自己是对的，她从一开始就讨厌那棵老树，认为这一切的祸端都是老树引起的。

所以她从杂货间找到一把斧头。

就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一只乌鸦突然飞到她面前，乌鸦在半空中呱呱地叫上两声，随后抛下一封信封就飞走了，女孩捡起信封，信封就突然活了过来，挣扎着跳到地面，发出沙哑的声音，女孩认得那是老太婆的声音。

“可爱的小姑娘啊！你难道还想去救那头笨猪吗？你难道忘了吗？是那头猪折磨了你这么久。但是现在你有一个机会，你可以报仇了，你只要把这头笨猪砍了，你不仅可以摆脱他对你的折磨，你还能获得自由，你想过外面的世界吗？那就砍了他。”

女孩一开始还犹豫不定，听完老太婆的话后，反倒让她毅然决然地走到老树身旁，在那棵长满各种美食的美味树树下，女孩提起斧头，一下接着一下，斧头很重，每一次挥砍，她都要费很大劲，而且每次都只能留下一道白痕，女孩仍旧不放弃。树上的美食一直往下掉，仿佛在向她招手，当这些‘果实’发现诱惑不了女孩的时候，就干脆往女孩头上砸去，可女孩始终无动于衷。

七天七夜之后，大树终于倒了。

老树倒下的一瞬间，树身化作一道青烟，围绕着女孩欢快旋转，随后青烟凝聚，蓦然变成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伯，老人大声哭着。

“公主殿下。老朽可是见到您了。”

“公主殿下？”女孩有些疑惑。

“没错，是您，我的公主殿下，那可恶的老妖婆把我变成一棵树，还千方百计地想谋害公主殿下，好在老朽在变成树之前，给公主下了一道禁忌魔法，让公主免去生病与饥饿，虽然如此，还是让公主受了不少折磨，是老朽无能啊！”

“那您能解除我弟弟身上的魔法吗？”女孩问。

老人的手指在空中随意比划，一颗光球蓦然朝男孩飞去，男孩神色慌乱着急着想逃避，可是脚底生根，身子连动弹都动弹不得，光球一下子就没入男孩的身体，男孩怪叫一声，就变成一头粉红色的小猪。

只见这只小猪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慌慌张张跑到屋子里头。

“公主殿下，您也看到了，它其实是一头猪而已。”

“那…那我的弟弟呢？”女孩着急得有点想哭了。

“小王子这会估计还在老妖婆手中！”

“您能帮帮我吗？”

老人摇了摇头，对女孩说道：“这恐怕我也做不到，说出来可能会让公主殿下失望，老朽连这个地方的出口都找不到。”

“大门不是一直都在您的后面吗？”女孩不解道。

“大门？哪里有大门？我虽然变成一棵树，但无时无刻都在院子里寻找出口，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就连个一个老鼠洞都找不到，您怎么说大门就在我旁边呢？”

“可是…可是我每次从窗户往外看的时候，都能看到一座石砌的小门就在您的身旁，可是当我下了楼，到了院子里就找不到了。”

老人陷入沉思。

“难道出口就是那道窗户。”

女孩恍然大悟，想起那老太婆不就是从窗户进来的吗！

老人牵起女孩的手：

“公主殿下，事不宜迟，那老妖婆估计已经发现我们，我们必须赶紧走。”

两人跑到二楼，透过窗户，依稀能看到院子中的那一道石砌小门。

老人推开窗户，他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里便是这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的交界点，但如果猜错的话，两人从二楼跳下去，后果也不堪设想，老人不敢让女孩冒险，身先士卒，第一个跳了出去，身子刚迈出窗台的那一瞬间，人就消失了。

临走之前，女孩看了眼窗台前那株藤蔓，藤蔓静静地倚靠在墙壁上，也不知道经历多少风雨，才能爬到女孩的窗台，她有点不舍，在这座房子里，陪伴她，帮助她，也是最容易被人忽略的它，是最好也是最值得信赖的伙伴，在女孩最困窘无奈的时候，都是藤蔓给了她希望与勇气，让她觉得，她并非一个人。

女孩伸出手抚摸它，就像好友之间的告别。

“我要走了，谢谢！”

而在这时，藤蔓突然颤抖起来，如同游蛇一般扭动身子，茎叶顺着女孩的手心伸展，随后缠绕在女孩的手臂上。事情发生得速度太快，女孩根本来不及反应，眼见着藤蔓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延伸，聚拢，收缩，虬结。

最后成为寄生在女孩手臂上的一把‘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