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

1

暮色像一张灰色的网，悄悄地撒落下来，笼罩了整个大地。

灯光照亮了城市的夜空，小区里不时有小汽车出入，人们三五成群，友好的交谈着，亲切的问候着。

王保华和李巧香从家里出来，准备去广场散步。

“看人家那两口子多亲热，散步也形影不离。”

“是不是睡觉也手拉手啊？”

欢声笑语，漫天飘荡。

李巧香，三十八岁，风韵犹存，贤妻良母，在小区有很好的口碑。她和丈夫总有说不完的话，从白天的所见所闻，到热播电视剧。她太爱她的丈夫了。

王保华也非常爱她，疼她，宠她。

王保华说话时，李巧香用热乎乎的眼光看着他，那磁性般的嗓音使她好像沐浴在赵忠祥的动物世界里。

晚上相拥而眠时的谈话，更让人心生羡慕。

“百年之后你先走，我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

“不，你先走。我给你伺候得舒舒服服。”

“我先走，恐你不能忍受失我之痛。”

“我先走，谁能如我待你好？”

“那我们还是一起走吧。”

两个人可真是天上一对，地上一双。恩爱不减新婚啊。

2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李巧香病了，病得一塌糊涂。

王保华在外忙生意，儿女上学。于是，请巧香的表妹娜娜来伺候。

娜娜，二十八岁，风姿绰约，容貌极美。结婚三年，不能生育。久治无果，无奈离婚。

娜娜对表姐，体贴入微，相互倾心。巧香深知一个女人不能生育的苦衷，娜娜对中年的无奈也感同身受。

然而精神上的慰藉并没有使病魔屈服。巧香黄皮寡瘦，倍受折磨。

王保华心疼的抱着她，“你要挺住，我把生意安排好，咱去省城医院。”

“苦了你了。”

“咱们是夫妻啊。”

娜娜目睹这一切，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3

在省城医院，李巧香痛苦地与疾病抗争着，王保华和娜娜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共同的生活使他们彼此有了更深刻地了解。

有一天，医生对王保华和娜娜说，“她的病也就这样了，要么转院，要么回去静养。”

王保华沉默不语，思绪却飘向了九霄云外。

“难道这就是命吗？”他一遍遍叩问自己的灵魂。

“哥，咋办呢？”

“我不甘心啊！”王保华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苦衷，失声痛哭。曾经，巧香无数次的这样叫着“哥”；曾经，夫妻是那样的恩恩爱爱，曾经的一切……

娜娜掏出纸巾，轻轻地为他擦拭泪水。倾刻间，身体的颤抖、彼此的心跳，久违的味道，使他们不由自主的拥抱在一起。

人非圣贤，私心常有。

娜娜对表哥的敬佩之情时常洋溢在脸上，她甚至问自己：这难道是上天给自己关住门之后打开的另一扇窗吗？有时她真想逃避这一切，跑到荒无人烟的地方，放纵地大哭一场，告诫自己这是不可能的。

王保华慢慢地平静下来，他要做最后的抗争。将家里的生意盘底卖出去，带上全部积蓄，带巧香到北京的大医院，尽到夫妻的最后情份。如无回天之力，就让娜娜代替巧香。她不能生育，对孩子会视如己出，也能使巧香瞑目。

4

北京，大医院，医疗设备和精湛的技术都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一个月之后，他们回来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王保华从此与娜娜相忘于江湖，只将那美好记忆封存在心里。重新开始自己的谋生之路，钱没了再挣。娜娜也找到了工作，上班了。李巧香在家休闲静养，晚上照例和王保华一块散步。

有天晚上，王保华下楼后发现没拿手机。巧香说，我回去拿。于是，王保华在楼下和邻居们闲聊。巧香拿手机时发现那个绿点闪烁，知道有信息了。她随意点开一看，“我怀孕了。”娜娜发的。

李巧香急忙打开自己的手机，没有这条短信。她的脑子“轰轰”地懵了。

毕竟是经历过九死一生的李巧香啊。她不动声色地把手机给了王保华。他们一如既往的散步、谈心、拉家常，晚上相拥而眠。

第二天早饭后，上班的、上学的都走了，李巧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任凭泪水哗哗的流。王保华是自己的脊梁，视自己如心肝。因为病，自己一年多没尽妻子责任；因为病，娜娜来到身边；因为病，他俩同甘共苦。对于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你让他如何面对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对于一个饱受旱情煎熬的女人，你让她如何拒绝暴雨滋润？除了生死，这都不是事儿。重中之重是，铁树咋就开花了呢？没了这朵花，谁能保证她今生今世还能再开花？上天是不是给我打开窗时就决定要关这扇门呢？

王保华的确病了，他像丢了魂似的，再也高兴不起来。吃饭不知咸淡，睡觉不停翻身。李巧香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打开手机，发了一条短信：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病……我好了，她好了，你也会好！

感谢上天让我认识了你，感谢你给我的爱。在经过生与死的洗礼之后，一切风淡云轻。……

一别而宽，各生欢喜。铁树开花，难得一见。逆风解意，容易莫摧残。人生不易，且行且珍惜。……”

5

冬天的阳光，不耀眼炫目，而是柔和温馨，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万物享受着太阳的温暖，忙碌着自己的希望。

一对中年夫妇，手牵着手从民政局出来，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