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遇到他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倒霉的。
尿炕到15岁,家里光我的被褥就有8套,老妈说绣上星期几就和宾馆电梯里迎宾地毯一样了。为什么多出来一套?谁还没个应酬,玩个火什么的,晚上偶尔多一次不很正常吗?笨!
下雨的时候,我头顶落下的雨滴仿佛都比别人要密集些,人家是大珠小珠落玉盘诗情画意,我是千杖敲铿羯鼓催惊心动魄。所以,学校里唯一一个既穿雨衣又打伞的人就是我了,多此一举的成语在下是活生生的例子。
最害怕大扫除轮到我墩地擦玻璃,别人30分钟就清爽的活,我要两个小时。几次保洁和班主任都哭了,对我认真细致的劲儿给了高度赞扬,仰天长叹,谁愿意老弄不干净水啊,每次都是闺蜜等不及来帮忙才搞定。
还有最后一个烦心的地方,我太爱哭。大多数情况下是不由自主情不自禁难以自持的。进了青春期学人家化妆,结果总是自然水疗,每每大花脸。扪心自问长得不难看,就是没人要,索性素面朝天,顺其自然,想哭就哭吧。
“做我女朋友吧。”同班三年,毕业前卫生委员莫名其妙说了一句。
2
居然还有无耻不要脸到这种地步的人。
我鄙夷地看了一眼,发现小伙子骨骼奇特,身形修长,隐藏在飘逸乱发后面的一张小脸还算白净,眼睛里那种怯生生的感觉特别熟悉。
“凭啥?”
别看一起上初中,但真正没说过几句话,更别提近在咫尺地端详了,今天这样色胆包天的字眼从他嘴里冒出来,我还真是有些惊讶呢。
他咬紧嘴唇,低下头,两手插在裤兜里,鞋子摩擦摩擦。
“就是喜欢。”
天了噜,平白无故被人表白就够狗血,还这样霸道莫非接着要壁咚?不巧的是,我们杵在操场,最近的墙还是厕所的。
泪腺有些发痒,电视里才有的剧情居然有一天在自己身上上演,不痛快哭一场真是白瞎这场好戏,我要是有小号,一定搬板凳抢前排。
突然一股玫瑰的花香直冲鼻翼,至少有几十朵,还隐隐夹杂着香水百合,紫罗兰,睡莲,芍药......什么情况,送人东西哪有这么杂的?
“喜欢吗?”面对他空空如也的双手,我出离愤怒了。
3
太糊弄人,不买花就算了,乱喷香水是几个意思,骗傻老娘们呢!
对我一通压低声音的嚷嚷,他一脸无辜。
“我没想骗你,比起直接买一束送你,能闻到更多鲜花岂不更好?况且,况且,我也的确没钱。”他又咬紧嘴唇,低下头,两手插在裤兜里,鞋子摩擦摩擦。
为了不吓跑这难能可贵的追求者,我还是屈服了,甚至忘了问他,到底混了多少香水才搭配出这样真实而不做作的味道。
直到几天后,我们站在一家五星级酒店马路对面,望着临街落地橱窗里衣着光鲜洋溢傲娇的自助餐食客们,我不由咽下一吨口水。
他扭头看我,“你是不是特想品尝下味道?”
有种被听到涎水滑过食道的尴尬,我涨红了脸,结巴起来,索性破罐子破摔,“谁不想去尝尝啊,这可是咱这片最贵的餐厅,一位398元,连花都舍不得买,你还能怎样......”
见他又要咬紧嘴唇,低下头,两手插在裤兜里,鞋子摩擦摩擦,我无力抵抗,举手告饶。他却抬头凝视眼神坚定,一副破釜沉舟抽血卖肾也要满足我似得悲壮。
“你等下”,不等我发表意见,他紧跑两步穿过马路,站到餐厅门口,张开双手。
不是要饭吧!
4
“亲爱的,闻到了吗?!”
他在对面喊,我在这边藏,看到开头没猜出结尾。
“你别乱动啊!”看我躲躲闪闪,他也扭动身子,好像一部天线,在追逐我发出的信号。
红烧排骨,好像是红糖糊过的,有点焦甜的香腻;麻辣鸭脖,卤味扑鼻,是我的最爱;冬瓜丸子汤,热气腾腾,清爽鲜香应该是刚出锅;榴莲慕斯,酱猪蹄,冰鲜三文鱼,哈密瓜,冰激凌,羊肉串......
当时我的姿势应该和费玉清唱歌时斜向上45度望星空陶醉的样子无二。各种美食的味道扑面而来,猝不及防。除了臭鳜鱼、毛豆腐、卤煮、羊杂这些奇怪的东西外,其他真是大饱鼻福!
他再三确认我不想闻了才过来。实际上是我受不了路人不解诧异的目光。
“是不是和你在一起,以后只能喝西北风?”
“东南风也行。不过,真是对不起。”
那一刻,他眼睛里比我先有了闪动的光。
5
他是上小学时偶尔发现自己有这种特异功能的。
他家穷,连两斤鸡蛋都给老师送不起。所以营养不良个子小小的,却坐在了最后一排。黑板看不见不说,一上课各种早餐中餐五谷杂粮飞禽走兽的味道漂洋过海袅袅而至。
“谁放屁!”他曾经呐喊过,引来不过是哄堂大笑和老师导弹般精准的粉笔头,接下来就被请到了楼道教室外。积分超过阀值,自动兑换家长老拳一套。
吃一堑长一智,再有什么异味,只要挪下位置,或者扇到别处就好。直到一天,他比划了一个打枪的姿势。一手鼓风,一手瞄准老师。
“谁放屁!”老师像中毒一样黑着脸,呐喊。一样是哄堂大笑,但导弹却不知向谁发射。他甚至自产自销过,次次10环,老师一度以为自己鼻子要癌变,请假去省城检查。
谁的香橡皮被偷了,他轻松找到贼;谁带了什么好吃的,他就过去打赌,猜对了就分一口;甚至家里生火,他根本不拉风箱,只是站在院子里冲着村东头的山口,挥挥手就行。
干农活,只要是扬麦子皮,搓花生衣,风干什么海带腊肉的,他都是一把好手。有人好奇打听过,他知道树大招风,所以没敢臭得瑟,尽量藏着掖着。
谁知道小学没念完就被自己父亲赶出了门。
6
他是单亲,母亲生他的时候就没了。
“孩子,冲你现在会的本事,你不是我儿子。”当了十几年的爹,怎么说不是就不是了。老实巴交的汉子,啥也没多讲,塞了一百块钱,给了他一张妈妈的照片和一个地址。
另外一个城市,据说是他舅舅家。
站在陌生的门口,从打开到关上里面激烈争吵复又打开足足过了50分钟。舅舅收留了他,只是以后每天不到9点睡觉,他都不愿意回去。帮着学校扫操场,帮着食堂生火,三年初中愣是没有问家里再要什么钱。
“舅舅,我爸爸到底是谁?”
大人总是答非所问,只是告诉他,以后要找门当户对的人,或者要找像他妈妈一样的人。
“你还不到18岁,怎么就让你考虑这些啊!”我哭了两通了都,地下一片尽湿。
“不知道,舅舅说必须是水汪汪的女子,而且我喜欢才行。”他有些羞涩,臊眉耷眼地瞄了一下我。
“你确信不是水性杨花的女子?”我说完才觉着不妥,捶了他一下。
“下雪了!”
你能想象,漫天飞舞的大雪,被他聚拢起来,就和挤奶油一样在偌大的操场上汇成两颗相连的心吗?
我不争气的眼睛在风中又想表示,眼看泪珠晶莹落地,如果也能有什么力量,把它们化成一支冰箭岂不完美?
“哇,亲爱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据说在河南附近有一个村落,山清石明,终年花香扑鼻。哪怕是冀鲁豫千里霾封,那里一样四季如春,空气清新。
自从来了一对年轻人,凭空里多了一处潭水,从此南国如画,人杰地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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