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星光璀璨的颁奖台，弧形的屋顶嵌满了圆形的灯泡，黑西装白衬衫的主持人拿出米黄色的信封。我翘着二郎腿坐在台下，左手撑着脑袋，右手轻轻转着我那支一直带在身上的笔。

主持人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慢慢抽出一张卡片，我死死地盯着他的嘴型：“本届获得奥期卡文学奖的作品是……”

我把右手的笔攥在手里，手心冒出的汗让笔变得滑溜溜的。我看到他张开嘴巴，我狠狠地握着拳，指甲嵌进手掌的肉里。我把腿放下，直起身子，把笔夹在胸前的口袋里，深吸了一口气轻轻说了一句：“输了。”

我知道，他下一个字要说的是“爱”字。

耳边传来主持人的声音：“……《爱诗之村》，作者——专三千！”台下半个场的人开始欢呼，周围的人都激动地拍着我的肩膀，目光里充斥着狂热。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摸了摸膝盖上压出来的褶皱。

我走上台的的这段距离只有五米，我经过了我的出版公司老板，我的编辑，我的竞争对手，签了同一个公司的作家。

我和老板微微点了点头；编辑喜笑颜开眼里的兴奋都变成水溢出来了；竞争对手二百朝我拱拱手，眼中尽是惋惜还藏着一丝窃喜；那位作家他挤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里满是嫉妒，冷冷地点了个头。

我没有时间在意这些，但是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做无用功。

我缓缓从舞台侧面走到主持人旁边，我刻意修改了之前粗犷的外八字步伐，在台下看起来一定很别扭。主持人手里握着一支金笔，和我胸前别着的那支造型一模一样。刻意修改自己走路的姿势让我的步伐变得很凌乱，主持人像是等不及了似得往我身边凑过来。

他双手递过来那支金笔，往后撤了一步把麦克风让出来。我右手握着金笔，左手扶着麦克风用夹杂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说：“我很惊讶，我能获得文学届的最高奖项——奥期卡文学奖。”

“大家对这本书的喜爱程度远超我的想象，在这里我要感谢我的编辑，我是个粗心的人，没有他你们看到的将会是一本错字连篇的书。当然我还要感谢在座的……”

2

台下的编辑捂着嘴拼命点头，支持这本书的朋友在底下欢呼。

没有谁注意到，舞台侧面走上来了一个身着黑西装戴着墨镜的工作人员。他走到主持人身边耳语了几句，主持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打断了我的讲话。

他从左侧插到我身前，弯下腰对着麦克风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各位，打断一下。我们出现了一点问题，需要纠正一下，获得本届奥期卡文学奖的作品应该是《月光奶奶》作者是二百。”

我站在旁边，嘴型保持在刚刚说话“的”字那个瞬间，拿着金笔的手不知道往哪放。台下爆炸了，首先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空调和电流的声音在嗡嗡作响。

几秒钟之后，支持《月光奶奶》的人群开始欢呼，他们不顾一身华丽尊贵的服装，相互拥抱，跳跃着庆祝。打翻的红酒杯染在雪白的裙摆上，软腻的甜品糊在板直的西裤上。

二百满脸笑容，小跑着到了我身边。我把手里的金笔递给他，他一手扶着麦克风，一手接过我手里的金笔。因为面对着观众，他的手碰到了我胸口的那支笔，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这奥期卡金笔可以给你，我这支笔可是不能给你的。”

台下一震哄笑，气氛平缓下来了不少。我安静地站在旁边听二百讲获奖感言：“各位，刚刚我看到三千上台，我已经把我准备好的获奖感言撕了。我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总之获得这个奖很荣幸。感谢给我帮助的人，也感谢我的竞争对手。”

我和二百握了个手，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经过老板面前时，老板会心一笑。

3

两周前

老板在办公室里问我：“你觉得这次胜算有几分？”

我低头想了想：“奥期卡是传统的老牌文学奖，前几年被诟病评奖标准过于大众化，忽略了有独特性的文学。今年应该会偏向于更有个性艺术性更强的文学作品。”

老板摇摇头：“那我们很可能比不过《月光奶奶》。”

我苦笑：“是啊，我的《爱诗之村》本来就是冲着普罗大众去的。”

老板换了个坐姿：“我们颁奖典礼后上市，不能获奖的话会大大影响市值。”

我明白老板的意思，作为公司的一哥，我也拥有公司的股份。

我和老板开始实施我们的计划。

奥期卡虽然是老牌文学奖，历史悠久影响力大。但是随着新兴文学奖“金笔杆” 、“流印”、“千文”等的崛起，奥期卡愈发显得招架不住。

民众对奥期卡的关注度也已经大不如前，尽管如今他名义上还是文学届最高奖项，但是能维持多久谁也不能保证。就拿赞助来说，以前颁奖开始前的黄金时段六秒钟三亿，如今跌到八千万，还是一个壮阳药。

饭桌上坐着五个人，二百和他的老板、我和我的老板、奥期卡委员会主席。

老板倒好茶，捋了捋袖子：“我就开门见山直说了。这届奥期卡奖，我们都不知道谁能得奖。咱们两家是最大的竞争对手，我在颁奖后要上市，所以此次颁奖典礼对我非常重要。”

二百的老板冷哼一声：“想贿赂我们？哼，奥期卡的荣誉用钱你能衡量吗？”

奥期卡主席抿了一口茶起身要走说：“奥期卡不接受贿赂，你们聊，我先走。”

老板笑着说：“哈哈，两位误会了。我绝对相信奥期卡的公正与权威，我也绝不是想贿赂。我就是有一个小小的建议，咱们在颁奖现场设计一点无伤大雅的小意外。”

主席和二百的老板不约而同地说：“什么意外？”

老板指了指茶壶：“来来来，喝茶，乌龙茶。”

4

这是一个并不复杂的计划，没有人操纵评选，没有人能控制结果。我们只需要制造一点无伤大雅的意外。

不管是我的《爱诗之村》还是二百的《月光奶奶》，获奖的目的除了荣誉就是曝光。理论上来说，获得荣誉者获得所有关注曝光量巨大。赢者全拿，似乎是不可变更的真理。

我们试图寻找一种方法让三方都受益，所以我们选择了摆乌龙。奥期卡这种严肃的大奖，从来没有出现过意外。

我们就让它出一次，我们约定不管是谁获得“奥期卡”，在第一次给主持人的信封里就写上另一个人的名字。

这样两个人都有上台的机会，两本书都有足够的曝光量，而奥期卡则会登上各大媒体头条再一次横扫全世界。

颁奖结束了，我们五个人坐在桌子前。墙壁上的电视播报着这不可思议的乌龙事件。我在台上淡定而幽默的表现被媒体广为赞扬，二百的机智获奖感言也吸粉无数。

我们看着各大网站的新闻头条：

《世纪大乌龙奥期卡竟颁错奖》

《专三千淡定面对尴尬局面显才子风度》

《这个场景可以尴尬到下世纪》

所有的表情都经过准备，所有的意外都是我们的设计。《月光奶奶》销量暴涨，电视电影改编收入巨大。

我们公司因为《爱诗之村》在奥期卡的露面以及我在奥期卡不俗的表现上市当日涨停。奥期卡再次回归公众视野，这个话题可以聊到明年奥期卡颁奖。

你们想看到的就是我想让你看到的。

你们说的就是我想借你们的嘴说的。

END

事件原型：奥斯卡颁奖典礼现场颁发“最佳影片”的沃伦·比蒂拿错了信封，拿的是最佳女主的信封，上面写的“艾玛·斯通《爱乐之城》”。《爱乐之城》剧组已经上台领奖，结果发现最佳影片其实是《月光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