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的好时节,远处翠烟无际,石榴村满山都是柚子的嫩叶,美是美,可是对我们公鸡来说,作用不大,我是只讲究的公鸡,和那些家长里短的母鸡谈谈恋爱我是绝不情愿的,她们无非聚在菜花地里面刨仇人家的菜花根,啄光人家的菜叶,要不就聚众一起说主人的坏话,再不济就在喷香的菜花地里行苟且之事,我从来不会用高尚的眼光瞧上他们一眼,总觉得伤了我的眼睛。
哎!说起来我来到主人家这里早就1年有余,她该信任我不会乱跑放我出去散散心,可我在这一年有余的日子里,依然住在这不足10平米的猪圈里,整日和一只猪待在一起,实在是有失身份,这只猪和我之前主人家的实在不一样,蠢得连哼哼都不会,记得去年过年吃了冷食发烧了,自己不会哼哼,大半夜朝着我叫唤让我打鸣叫主人起来看看,结果三根半夜害我挨一顿好收拾。
第二天,主人还差点生气短了我的口粮。
那日起,我就发誓再不理这只猪好了,今后再有此事任由他病着绝对不多嘴。
住在这个臭气熏天的猪圈,最使我难以接受的是头上这个开口的破背篓,这段日子以来,我也猜到了我这个新主人是个无儿无女的老女人吧!这一年,从来没见过给我投食的有其他人,都是她佝偻着背给我投点干玉米,一周给我加点脏水,受尽折磨之能事,吃久了,嘴巴都淡出鸟来了,她打开那满是蜘蛛网的门时总会发出吱嘎作响,然后碎碎念叨:“赶紧吃,莽点好带你赶场”。
她一定以为我听不懂吧!的确,谁叫我是一只鸡呢?那一次后每次她进来我的“地盘”,我总是大声鸣叫好让她知道我和其他公鸡不平凡的地方,为此我又挨了好一顿。
第一次听到又陌生声音来到这里时,我数了数日子,都过去3个月了。
“瞎五婆,瞎五婆,在家没?”
“还以为是哪个挨刀勒乱叫,老娘哪里瞎。”
“是我,隔壁村憨包老大家爹”说完这话他露出伤感神色,“我家老大早上落门口塘塘头黑到起,想让你给娃娃喊个魂,哎!出来就在家门口坐起,哪点都不去,也不睡觉,娃他妈都要哭昏过去了。”
哦!原来是她呀?
“等我收拾点纸钱和你走,老了,这只眼睛也不行了,你得牵我去送我回来。”
“要得”
瞎五婆这一去就是一天,这只猪饿得头昏眼花的躺下了,透过破背篓看过去,仿佛要死了一般。
瞎五婆在晚上7点过总算回来了,我在圈里使劲打鸣叫唤想告知她这猪饿得昏过去了,可是她骂骂咧咧说我这只挨千刀的公鸡,明天就得下锅,我还哪敢叫唤。
听她的话语,应该是美美的喝了酒,回来躺下灯都未打开,接下来我就只有盼望着天快点亮起来。
天将亮时,我听到瞎五婆房里有公鸡打鸣的声音,这真是给我吓坏了,我以为是隔壁家的,可是这附近确实只有这老太婆独自居住。
我战战兢兢挨到天大亮,又一只公鸡被送到猪圈了,我兴奋有人作陪,又害怕瞎五婆要杀害于我,为此这一天我都吃不下喝不下,仿佛等着瞎五婆的屠刀。
夜晚来临,我始终没等到屠刀,便大胆问到这只新来的公鸡。
“嘿,兄弟,你哪儿来的?”
他胆怯的说道:“我是憨包老大家的,不过现在我是瞎五婆的了......”
沉默一会后,他又问道“她凶吗?我害怕她的房间,阴森森的”
聊了一早上,瞎五婆又骂骂咧咧进来添食。“不分白天黑夜的叫唤,要死了,我赶场送你们去宰了。”
哎,原来这兄弟也是苦命出身呀!
原先的主人是家穷苦人家,只有一个独子还是个傻子,在小主人小的时候便常常抓他来骑,口中念念有词要让他下蛋,开始还反抗,后来自己都忘记自己是公鸡的性别了,也是这几年憨包有其他玩具了,他才得以脱身学会了打鸣,听了这些我想笑又不敢笑出声。
一来嘲笑别人的私事和丑事不礼貌,二来感觉那样自己是个冷血且不富有同情心的鸡,在他讲自己故事期间我总一忍再忍,最后竟然打起来哈欠。真是该死,越发不会演戏了,这不由得让我想起自己的前主人来。
说起我的身世,也算是小有来头。我之前的主人姓李,他常给人介绍说自己是木子李,听多了我也会:
“我是木子李,单名盛,我这人没别的喜好,就喜欢结交读书人......”
但其实我真是不愿意揭他的老底,在那所乡下学校能熬成校长一角,完全就是他爹和时间的功劳,一来他继承他爹的衣钵,二来在学校就他最老了。否则他认识的大字用我头上这个破背篓绝对装得完。
人也许就是这样,越是自己没有的,越要臭显摆,好让人家都知道晓得他。
主人有两间书房,一间是他爹的,大多都是兰花奇草之流,主人的书房就不得了,“郑板桥真迹”“兰亭序图”“碑帖”等等铃兰满目,古书绝版珍藏品不在少数,要说一个穷先生如何购买得起这些好东西,开始也是买点仿品装装门面,继承家父衣钵短短几年,硬是不断将墙上的仿品换成了真迹,也是奇怪了。
我算是前主人家里第二十代祖先的产物了,我们家女主人是个勤俭持家之人,她说鸡肉只有农村土鸡最好,其他的都是肉糜,烹出来欠味儿,所以一直都是坚持土鸡下土鸡蛋并且后代还要保证是土鸡,从来不饲料,还常撵我们出去找虫吃。
我的出生比较幸运,正赶上那年小主人要养宠物,看上刚出生没多久的我,想来该是我通体墨黑的毛发得到他的赏识,当时有多满心欢喜,在后来上断头台时就有多么心疼自己。
我的童年还算顺畅,和小主人形影不离,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见到的听到的比别的鸡多的原因,谁说话时会防着一只鸡呀!看遍主人家的凶险,我的安全全然是庇护在小主人腋下得来的,仰仗小主人鼻息活着,他还是个孩子,很快也忘记我转而投入其他玩具的怀抱。
在我的成年礼上(公鸡的成年礼是会打鸣),我感觉我终于可以干一番大事业了。
我常常早起工作,因为主人有早起的习惯,要不是有天早晨我趴在主人窗下都不得而知,他是坏事做多了睡不着,而我这只撞到他枪口下的公鸡因为太早打鸣早被他们家列为不详的对象了。
听完这个消息我已经害怕得不能自己,那时第一次知道公鸡的命运是下锅,我决定带上我为数不多的行李离家出走好了,就这还是和小主人学习的,他常常不如意时说要带着女朋友离家出走,虽然我从没见过他的同学小芳。
我想我一定比较失败,因为哪怕我离家出走也没有一只叫做小芳的鸡陪着,何况小主人只是一个毛还没长齐的未成年,而我这只成年且长齐毛的公鸡,居然找不到一只叫小芳的鸡,气撒我也。
在我还想着如何离家出走时,家里老爷子的房间灯亮如白昼,接着就听到主人昏天暗地的哭声,我瑟瑟缩缩走到窗下才知,老爷子死了。
哎!真是晦气得很,他怎么不等我离家出走完了才死呢?鸡死了要吃肉,不知道老爷子会不会也要被主人一家炖来吃了。
天大亮后周围邻居都来了,大家摸着泪水,都在主人面前叹息,我想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我可不能离家出走,不然被抓回来应该离炖汤不远了,我缩着头在人群里走走停停,看到隔壁那些刚刚还在抹泪的女人这会儿又有说有笑的三五成群咬耳朵,他们这变脸也太快了,甚至站得稍远在大门香樟树下的那几个小声说:这下他家不得多高兴,老头子死了,不用照顾......
我心想可不高兴,不然请你们都来吃肉呢?
夜幕来临,音乐太大声吵得睡不安宁,哪怕我打鸣谁还听得见呀!小主人的舅舅带着他的“小芳”来奔丧,还给他带了个新鲜玩具,说是叫“闹钟”,小主人很是喜爱,我想这玩意儿小小的能有多大用处?玩几天肯定就出现在鸡窝了。
我失算了,大家来不是为了吃老爷子肉的。
之前我还想着过于残忍,就像我死了我妈要吃我,他肯定做不出来,我也做不出来,这实在太残忍了。
当家里来了一个穿黄长袍的续着黑白胡须的人,他在这个家里高声论阔的宣布:老爷子需要一只通体墨黑的公鸡开路,你们去请瞎五婆来........
我已经晕过去了,那是第一次听到瞎五婆,等我再次睁眼,我一只脚绑在老爷子的棺材上面,只看见8个壮汉抬着老爷子往山上去,身后是一片白帆,前头是哭诉的主人,我站起身来立于棺材之上,使劲长鸣,我是想告诉主人我不想死,别把我给老爷子陪葬,奈何我如何嘶鸣无人问津......
只听得前后左右人群讨论:公鸡打鸣了,吉兆啊!吉兆啊!按理说他如此心眼黑,该是时候落山了呀!老天爷不开眼......
主人挺了挺胸迎着早上初生的太阳向前而去......
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等死时,再次出现就在瞎五婆这又破又臭的破背篓里了,等待我的是暗无天日,这里在没有花香,也没有肥美的草虫,更不要说会遇见一只叫小芳的母鸡了,只有对面这不会哼哼的“臭大虫”。
我也只能怀念和回忆,外面是如何花香幽静,毕竟夏天来了,我已经听到这外面刺耳的鸟叫,还有风带来的柚子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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