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故事215
周景王八年（前537）冬，楚灵王与吴国开战，无功而返，回去后便大兴土木，修筑了一座章华宫，想凭借无与伦比的规模向诸侯夸耀。章华宫地域广袤，方圆足有四十里，中间筑起高台，可瞭望四方，台高三十仞，名叫章华台，也称三休台，意思是此台极为高峻，必须休息三次才能登顶。章华宫中，屋宇重重叠叠、蔚为壮观，亭台楼阁、池沼轩榭点缀着奇花异草，美不胜收。楚国将畏罪潜逃的人都召回，充当修建宫殿的劳力。工程竣工后，楚灵王登高望远，环顾四方，踌躇满志，派使者通知天下诸侯一同来参加落成典礼。
值得一提的是，楚灵王有一个特别的偏好，喜欢细腰。不论男女，凡是腰围粗大的，一律被他视为眼中钉。章华宫建成后，楚国选了许多细腰的美人，让她们住在里面，因此又名细腰宫。宫女们为了讨好楚王，追求盈盈一握的效果，纷纷节食，忍饥挨饿，甚至有人心甘情愿饿死。渐渐地，上行下效，形成风气，楚国人都以细腰为美，以粗腰为丑，连饭都不敢吃饱。百官上朝的时候，都用软带将腰部束紧，以免楚灵王嫌恶。楚灵王在细腰宫里流连忘返，日夜寻欢作乐，喝酒畅饮，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一天，他登上章华台，正在兴高采烈地喝酒之际，忽然听到台下传来吵嚷喧闹的声音。不一会儿，负责执勤的潘子臣拥着一位官员走上前来，楚灵王瞪眼一看，原来是芋尹申无宇，吃了一惊，就问：“怎么回事？”
潘子臣上奏说：“申无宇不服从王命，闯入王宫，擅自抓捕人员，非常无礼。我负责守卫王宫，所以把他押来见您，请大王裁决！”
楚灵王转头问申无宇：“你竟敢到我宫里抓人。抓的是什么人？”
申无宇回答说：“是我家的看门人。他白天看门，晚上翻墙偷走了我的酒器，事情败露后畏罪潜逃，我找了一年多都没找到。现在得知他逃进王宫，充当守卫，我就进来抓他。”
楚灵王说：“既然他在为我守卫王宫，那就可以赦免他。”
申无宇答道：“周王治理天下，诸侯管理自己的国土，这是自古以来的制度。疆界以内，什么地方不是国君的土地？吃着地上出产之物的人，谁不是国君的臣子？所以《诗》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上有十个太阳，人分为十个等级，在下者事奉在上者，在上者供奉神明，上下有序，国家才不会变乱。所以王统治公，公统治大夫，大夫统治士，士统治皂，皂统治舆，舆统治隶，隶统治僚，僚统治仆，仆统治台。养马有圉，放牛有牧，各有专司以管理各种事务。现在管宫殿的却说：‘你怎么在王宫抓人？’请问我该在哪里抓他？周文王的法令说，‘有逃亡者，就进行大搜捕’，所以能得到天下。先君楚文王制订了惩罚窝藏的法令，说‘收藏了盗贼的赃物，和盗贼同罪’，所以得到了直达汝水的封地。要是按宫殿管理人的做法，这就没办法去抓逃亡的奴隶了。这样一来，国家的工作不就有欠缺了吗？过去，周武王声讨纣王的罪行，通告天下诸侯说：‘纣是普天下逃亡者的窝主，逃亡者聚集的渊薮。’所以众人下死力攻打他。大王现在希望求得诸侯的拥护，却效仿纣王，能行得通吗？如果依照两位文王的法令来捕捉盗贼，盗贼是有地方捕获的。”我的看门人犯了法，他借王宫来躲避，而我不能令他伏法。如果盗贼得到庇护，又有谁能禁止罪行！我宁死不敢奉命。”
楚灵王说：“你说得对。”便命人把看门人交给申无宇，免予追究他擅自进宫抓人之罪。申无宇谢恩退出。
过了几天，大夫薳启疆邀请鲁昭公到章华宫觐见，楚灵王心里乐开了花。
薳启疆上奏说：“鲁侯一开始不肯来，我就劝他说，鲁国的先君鲁成公与楚国的先大夫公子婴齐在蜀地结盟，两国早有交好的先例，又以攻打鲁国相威胁，好说歹说，才让他打点行装到楚国来。鲁侯熟悉周礼，请大王处处留意，不要让鲁国人耻笑我们不懂礼仪。”
楚灵王问：“鲁侯长什么样？”
薳启疆说：“皮肤白皙，个子高大，胡须一尺多长，气质威严，仪表堂堂。”
楚灵王沉吟了一下，暗中传令，在楚国精心挑选了留长胡子且身材高大，长相出色的十人，让他们穿上正装礼服，专门学习礼仪，在自己接见鲁侯的时候担任傧相。
鲁昭公见到这些人，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错愕不已。两人一同游览章华宫，鲁昭公见宫殿建筑壮丽华美，不断啧啧夸奖。
楚灵王问：“贵国的宫室也有这么美吗？”
鲁昭公微微鞠躬，回答说：“我们鲁国偏远狭小，哪里能及贵国的万分之一。”楚灵王得意洋洋，露出了骄傲的神色。
两人一边攀登章华台，一边愉快地说话。鲁昭公告诉楚灵王：“我这次来楚国，梦见先君襄公为我祭路神。当初襄公来楚国的时候，梦见的是周公为他祭路神。子服惠伯就对我说，‘您一定要去楚国。襄公曾经到过楚国，又祭路神来引导您，不去的话，又去哪里？’”楚灵王听到这桩趣事，感觉很受用，笑了起来。
章华台高峻逶迤，层层盘旋而上，每层都有明廊曲槛。侍者是精心挑选的俊美少年，年纪都在二十岁以内，装束华丽，手中捧着雕花的玉盘玉斝，唱着楚地的歌曲，热情地劝酒，金石丝竹，萦绕交织。鲁昭公登上章华台顶，乐声越发清晰嘹亮，似乎从天边传来。觥筹交错之际，粉香相逐，飘飘然如在神仙福地，令人心旷神怡，不知道是在人间。这天，宾主喝酒尽兴，大醉而归。楚灵王一高兴，赠给了鲁侯大屈之弓。“大屈”是弓的名字，一直珍藏在楚国宝库中。
第二天，楚灵王酒醒了，心中舍不得这把弓，后悔起来，就让薳启疆想办法要回来。
薳启疆拍着胸脯说：“没问题，我能让鲁侯把弓还给楚国。”
他来到公馆见鲁侯，假装不知情，问道：“我们国君昨天宴会，有没有送您礼物呢？”
鲁侯拿出弓给他看。薳启疆一见到弓，立刻面露惊讶之色，赶紧行礼道贺。
鲁侯问：“一把弓而已，有什么值得庆贺的？”
薳启疆说：“这把弓名闻天下，齐、晋、越三国都派人来求，我们国君怕厚此薄彼，一个都没敢答应。现在竟然特意给了君侯。这三个国家，都将往鲁国去求了。鲁国一定要做好抵御三个邻国进攻的防备，谨慎地守卫这件宝物。重宝在手，人人羡慕，怎敢不庆贺呢？”
鲁侯吓了一跳，惊恐地说：“我只知道这是一把好弓，但不知道竟是如此宝物。哪敢接受？”便派使者把弓还给楚国，告辞回国。
楚国左尹伍举听说了，暗自叹息说：“楚王不会善终了！以宫殿落成为名召集诸侯，诸侯没有人肯来道贺，只有一位鲁侯屈尊光临，他却因为舍不得一把弓，甘于失信天下。无法舍弃自己的物品，必将从他人那里夺取，夺取他人之物必将招致怨恨，灭亡指日可待了。”这是周景王十年（前535）发生的事。
本故事基于《东周列国志》《左传》进行编写，原创作品，持续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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