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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第六回解读

《金瓶梅》第六回解读

作者: 爱码爱自由 | 来源:发表于2019-03-06 11:20 被阅读46次

    第六回 何九受贿瞒天 王婆帮闲遇雨

    词曰:

    别后谁知珠分玉剖。忘海誓山盟天共久,偶恋着山鸡,辄弃鸾俦。

    从此箫郎泪暗流,过秦楼几空回首。纵新人胜旧,也应须一别,洒泪登舟。

    却说西门庆去了。到天大明,王婆拿银子买了棺材冥器,又买些香烛纸钱之类,归来就于武大灵前点起一盏随身灯。邻舍街坊都来看望,那妇人虚掩着粉脸假哭(虚掩,粉脸,假哭,潘金莲简直是懒得演戏,只不过碍于面子,出来应付应付而已)。众街坊问道:“大郎得何病患便死了?”那婆娘答道:“因害心疼,不想一日日越重了,看看不能够好。不幸昨夜三更鼓死了,好是苦也!”又哽哽咽咽假哭起来。(好个“因害心疼”:不是被气的,也不是被踢得,是得了心绞痛)

    众邻舍明知道此人死的不明,不好只顾问他。众人尽劝道:“死是死了,活的自要安稳过。娘子省烦恼,天气暄热。”(众邻舍不愿得罪人,尤其是潘金莲已经搭上了西门庆,得罪潘金莲就等于得罪西门庆,少不得说些场面上的话,人死不能复生,活人的生活还要好好继续,天气炎热,娘子不要过分烦恼,却不说“节哀顺变”,可见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那妇人只得假意儿谢了,众人各自散去。王婆抬了棺材来,去请仵作团头何九。但是入殓用的都买了,并家里一应物件也都买了。就于报恩寺叫了两个禅和子,晚夕伴灵拜忏。不多时,何九先拨了几个火家整顿。

    且说何九到巳牌时分,慢慢的走来,到紫石街巷口,迎见西门庆。叫道:“老九何往?”何九答道:“小人只去前面殓这卖炊饼的武大郎尸首。”西门庆道:“且停一步说话。”何九跟着西门庆,来到转角头一个小酒店里,坐下在阁儿内。西门庆道:“老九请上坐。”何九道:“小人是何等人,敢对大官人一处坐的!”西门庆道:“老九何故见外?且请坐。”二人让了一回,坐下。西门庆吩咐酒保:“取瓶好酒来。”酒保一面铺下菜蔬果品按酒之类,一面烫上酒来。何九心中疑忌,想道:“西门庆自来不曾和我吃酒,今日这杯酒必有蹊跷。”

    西门庆平时未烧香临时抱佛脚,何九难免心中有疑忌,就此可知何九此前并不知西门庆和潘金莲通奸、害死武大之事。

    两个饮够多时,只见西门庆向袖子里摸出一锭雪花银子,放在面前说道:“老九休嫌轻微,明日另有酬谢。”(“酬谢”一词是点睛之笔,有帮忙还有酬谢,西门庆告诉何九,之所以请你何九、给你银两是有事情需要你帮忙)何九叉手道:“小人无半点效力之处,如何敢受大官人见赐银两!(我无功不受禄啊亲)若是大官人有使令,小人也不敢辞。(既然喝了您的酒,拿了你的银两,有事情您尽管吩咐,定会鼎力相助)”西门庆道:“老九休要见外,请收过了。”何九道:“大官人便说不妨。”西门庆道:“别无甚事。少刻他家自有些辛苦钱。只是如今殓武大的尸首,凡百事周全,一床锦被遮盖则个(也没什么事,武大的身后事万事周全,仅需您给遮盖遮盖,“遮盖”一词是点睛之笔)。”何九道:“我道何事!这些小事,有甚打紧,如何敢受大官人银两?(何九此时应该已经有所怀疑,这等小事,举手之劳而已,大官人不必这么客气,您还是把银子收回去吧,我不敢收、不能收)”西门庆道:“你若不受时,便是推却(西门庆的意思是你若不要钱就是不肯帮忙了)。”何九自来惧西门庆是个把持官府的人,只得收了银子。又吃了几杯酒,西门庆呼酒保来:“记了帐目,明日来我铺子内支钱。”两个下楼,一面出了店门。临行,西门庆道:“老九是必记心,不可泄漏。改日另有补报(西门庆一改上面的半吐半露,开始明目张胆地贿赂何九徇私枉法了。”吩咐罢,一直去了。

    何九接了银子,自忖道:“其中缘故那却是不须提起的了。只是这银子,恐怕武二来家有说话,留着倒是个见证。”一面又忖道:“这两日倒要些银子搅缠,且落得用了,到其间再做理会便了。”(在正义和银子之间,何九有过犹豫和挣扎,最终站在了银子一边)于是一直到武大门首。只见那几个火家正在门首伺候。王婆也等的心里火发。何九一到,便问火家:“这武大是甚病死了?”火家道:“他家说害心疼病死了。”何九入门,揭起帘子进来。王婆接着道:“久等多时了,陰陽也来了半日,老九如何这咱才来?”何九道:“便是有些小事绊住了脚,来迟了一步。”只见那妇人穿着一件素淡衣裳,白布鬏髻,从里面假哭出来。何九道:“娘子省烦恼,大郎已是归天去了。”那妇人虚掩着泪眼道:“说不得的苦!我夫心疼病症,几个日子便把命丢了。撇得奴好苦!”这何九一面上上下下看了婆娘的模样,心里暗道:“我从来只听得人说武大娘子,不曾认得他。原来武大郎讨得这个老婆在屋里。西门庆这十两银子使着了!”(表明西门庆和潘金莲通奸、武大被害致死一事何九此时已经悉知)一面走向灵前,看武大尸首。陰陽宣念经毕,揭起千秋幡,扯开白绢,定睛看时,见武大指甲青,唇口紫,面皮黄,眼皆突出,就知是中恶。旁边那两个火家说道:“怎的脸也紫了,口唇上有牙痕,口中出血?”何九道:“休得胡说!两日天气十分炎热,如何不走动些!”一面七手八脚葫芦提殓了,装入棺材内,两下用长命钉钉了。王婆一力撺掇,拿出一吊钱来与何九,打发众火家去了,就问:“几时出去?”王婆道:“大娘子说只三日便出殡,城外烧化。”何九也便起身。那妇人当夜摆着酒请人,第二日请四个僧念经。第三日早五更,众火家都来扛抬棺材,也有几个邻舍街坊,吊孝相送。那妇人带上孝,坐了一乘轿子,一路上口内假哭“养家人”。来到城外化人场上,便教举火烧化棺材。不一时烧得干干净净,把骨殖撒在池子里,原来斋堂管待,一应都是西门庆出钱整顿。

    虽然该走的程序都已经蜻蜓点水地走过了,“百事周全”了,但总透着一股急切、紧张的气氛,这正是与当事人此刻的心境一致。

    那妇人归到家中,楼上设个灵牌,上写“亡夫武大郎之灵”。灵床子前点一盏琉璃灯,里面贴些经幡钱纸、金银锭之类。那日却和西门庆做一处,打发王婆家去(王婆被抛在一边),二人在楼上任意纵横取乐,不比先前在王婆家茶房里,只是偷鸡盗狗之欢。如今武大已死,家中无人(迎儿哪里去了?),两个肆意停眠整宿。初时西门庆恐邻舍瞧破,先到王婆那边坐一回,落后带着小厮竟从妇人家后门而入。自此和妇人情沾意密,常时三五夜不归去,把家中大小丢得七颠八倒,都不欢喜。正是:

    色胆如天不自由,情深意密两绸缪。贪欢不管生和死,溺爱谁将身体修。

    只为恩深情郁郁,多因爱阔恨悠悠。要将吴越冤仇解,地老天荒难歇休。

    光陰迅速,日月如梭,西门庆刮剌那妇人将两月有余。一日,将近端陽佳节,但见:

    绿杨袅袅垂丝碧,海榴点点胭脂赤。微微风动幔,飒飒凉侵扇。处处过端陽,家家共举觞。

    不为人言、胆大妄为、及时行乐,潘金莲如此,西门庆也是如此,二人真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却说西门庆自岳庙上回来,到王婆茶坊里坐下。那婆子连忙点一盏茶来,便问:“大官人往那里来?怎的不过去看看大娘子?”西门庆道:“今日往庙上走走。大节间记挂着,来看看六姐。”婆子道:“今日他娘潘妈妈在这里,怕还未去哩。等我过去看看,回大官人。”这婆子走过妇人后门看时,妇人正陪潘妈妈在房里吃酒,见婆子来,连忙让坐。妇人笑道:“干娘来得正好,请陪俺娘且吃个进门盏儿,到明日养个好娃娃!”婆子笑道:“老身又没有老伴儿,那里得养出来?你年小少壮,正好养哩!”妇人道:“常言小花不结老花儿结。”婆子便看着潘妈妈嘈道:“你看你女儿,这等伤我,说我是老花子。到明日还用着我老花子哩!”说罢,潘妈道:“他从小是这等快嘴,干娘休要和他一般见识。”王婆道:“你家这姐姐,端的百伶百俐,不枉了好个妇女。到明日,不知什么有福的人受的他起。”潘妈妈道:“干娘既是撮合山,全靠干娘作成则个!”一面安下钟箸,妇人斟酒在他面前。婆子一连陪了几杯酒,吃得脸红红的,又怕西门庆在那边等候,连忙丢了个眼色与妇人,告辞归家。

    《金瓶梅》很多情况下是重话笑着说、重要的事开着玩笑说。三个妇女你一言我一语,就把一件大事说明白了:武大已死,潘金莲年小少壮,潘妈妈托职业媒婆王婆给女儿找个好人家,王婆表示愿意帮忙。

    妇人知西门庆来了,因一力撺掇他娘起身去了。将房中收拾干净,烧些异香,从新把娘吃的残馔撇去,另安排一席齐整酒肴预备。

    1、潘妈妈作为母亲,没有给潘金莲多少荫蔽,九岁将之卖入王招宣府,十五岁时王招宣死,潘妈妈将潘金莲争将出来转卖给张大户,十七岁时潘金莲被张大户收用,大户老婆得知后对潘金莲百般苦打,大户将潘金莲无偿嫁给自己的房客武大以便继续随时收用——潘妈妈在潘金莲需要帮助和安慰时总是缺席的,她只是一次一次地卖,一次比一次将潘金莲推入火坑。

    2、对于潘金莲来说,母亲仅是母亲而已,别人有她也有罢了,西门庆是什么,既是柔情蜜意的现在,又是衣食无忧的未来。所以一听说西门庆来了,就一力撺掇他娘走人腾地,还赶紧收拾屋子、烧异香、撤残馔、另安排一席齐整酒肴。

    3、武大捉奸前,西门庆绞尽脑汁、潘驴邓小闲地小心伺候着;武大死后,潘金莲变得很积极主动了,百般应和西门庆。为什么?因为她的养家人武大死了?她要自己解决生计问题了。

    西门庆从后门过来,妇人接着到房中,道个万福坐下。原来妇人自从武大死后,怎肯带孝!把武大灵牌丢在一边,用一张白纸蒙着,羹饭也不揪采。每日只是浓妆艳抹,穿颜色衣服,打扮娇样。因见西门庆两日不来,就骂:“负心的贼,如何撇闪了奴,又往那家另续上心甜的了?把奴冷丢,不来揪采。”(失去生活依靠的紧张感已经代替了偷情的新鲜刺激)西门庆道:“这两日有些事,今日往庙上去,替你置了些首饰珠翠衣服之类。”那妇人满心欢喜。西门庆一面唤过小厮玳安来,毡包皮内取出,一件件把与妇人。妇人方才拜谢收了。小女迎儿,寻常被妇人打怕的,以此不瞒他,令他拿茶与西门庆吃。一面妇人安放桌儿,陪西门庆吃茶。西门庆道:“你不消费心,我已与了干娘银子买东西去了。大节间,正要和你坐一坐。”妇人道:“此是待俺娘的,奴存下这桌整菜儿(潘金莲已经开始明明白白地讨好西门庆了)。等到干娘买来,且有一回耽搁,咱且吃着”妇人陪西门庆脸儿相贴,腿儿相压,并肩一处饮酒。

    且说婆子提着个篮儿,走到街上打酒买肉。那时正值五月初旬天气,大雨时行。只见红日当天,忽被黑云遮掩,俄而大雨倾盆。但见:

    乌云生四野,黑雾锁长空。刷剌剌漫空障日飞来,一点点击得芭蕉声碎。狂风相助,侵天老桧掀翻;霹雳交加,泰华嵩乔震动。洗炎驱暑,润泽田苗,正是:江淮河济添新水,翠竹红榴洗濯清。

    那婆子正打了一瓶酒,买了一篮菜蔬果品之类,在街上遇见这大雨,慌忙躲在人家房檐下,用手帕裹着头,把衣服都淋湿了。等了一歇,那雨脚慢了些,大步云飞来家。进入门来,把酒肉放在厨房下,走进房来,看妇人和西门庆饮酒,笑嘻嘻道:“大官人和大娘子好饮酒!你看把婆子身上衣服都淋湿了,到明日就教大官人赔我!”西门庆道:“你看老婆子,就是个赖精。”婆子道:“也不是赖精,大官人少不得赔我一匹大海青。”妇人道:“干娘,你且饮盏热酒儿。”那婆子陪着饮了三杯,说道:“老身往厨下烘衣裳去也。”一面走到厨下,把衣服烘干,那鸡鹅嗄饭切割安排停当,用盘碟盛了果品之类,都摆在房中,烫上酒来。

    王婆也挺不容易的,挺大年纪冒着大雨去给客户打酒卖肉,另外,武大一死,西门庆开始还假意到王婆那坐一坐,后来就直接从后门进潘金莲家,把王婆这个中间人抛闪了,王婆现在的业务只剩下跑腿买东西了,武大一死,产生危机感的并不是只有潘金莲。

    西门庆与妇人重斟美酒,交杯叠股而饮。西门庆饮酒中间,看见妇人壁上挂着一面琵琶,便道:“久闻你善弹,今日好歹弹个曲儿我下酒。”妇人笑道:“奴自幼粗学一两句,不十分好,你却休要笑耻。”西门庆一面取下琵琶来,搂妇人在怀,看着他放在膝儿上,轻舒玉笋,款弄冰弦,慢慢弹着,低声唱道:

    冠儿不带懒梳妆,髻挽青丝云鬓光,金钗斜插在乌云上。唤梅香,开笼箱,穿一套素缟衣裳,打扮的是西施模样。出绣房,梅香,你与我卷起帘儿,烧一炷儿夜香。

    西门庆听了,欢喜的没入脚处,一手搂过妇人粉颈来,就亲了个嘴,称夸道:“谁知姐姐有这段儿聪明!就是小人在构栏三街两巷相交唱的,也没你这手好弹唱!”妇人笑道:“蒙官人抬举,奴今日与你百依百顺,是必过后休忘了奴家。”西门庆一面捧着他香腮,说道:“我怎肯忘了姐姐!”两个[歹带]雨尤云,调笑玩耍。少顷,西门庆又脱下他一只绣花鞋儿,擎在手内,放一小杯酒在内,吃鞋杯耍子。妇人道:“奴家好小脚儿,你休要笑话。”不一时,二人吃得酒浓,掩闭了房门,解衣上床玩耍。王婆把大门顶着,和迎儿在厨房中坐地。二人在房内颠鸾倒凤,似水如鱼。那妇人枕边风月,比娼妓尤甚,百般奉承(此时的欢爱已经植入谋生的成分了,潘金莲已经沦为西门庆的粉头了,二人已经丧失了平等对话的基础了)。西门庆亦施逞槍法打动。两个女貌郎才,俱在妙龄之际。

    寂静兰房簟枕凉,佳人才子意何长。方才枕上浇红烛,忽又偷来火隔墙。

    粉蝶探香花萼颤,蜻蜓戏水往来狂。情浓乐极犹余兴,珍重檀郎莫相忘。

    当日西门庆在妇人家盘桓至晚,欲回家,留了几两散碎银子与妇人做盘缠。妇人再三挽留不住。西门庆带上眼罩,出门去了。妇人下了帘子,关上大门,又和王婆吃了一回酒,才散。正是:

    倚门相送刘郎去,烟水桃花去路迷。

    总结:

    1、潘金莲善弹琵琶,在后面的内容中还有展示。

     2、武大之死,对西门庆和潘金莲关系产生深远影响,尤其是对潘金莲,她只剩攀住西门庆一途,一改以前良家妇女的忸怩羞涩,像娼妓般百般奉承讨好;对西门庆基本上没啥大影响,该做生意做生意,该上庙上庙:潘金莲是西门庆的锦上花,西门庆是潘金莲的雪中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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