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将生命当成破抹布的女人。
女人问我:“你孩子多大了呢？”
“八岁多点呢。”我用尽量淡然的语气说。
“才八岁多呀，那你生得太晚了呢。”女人替我担心地说到，但转而女人又安慰我说:“你做了化疗，恢复得那么好，肯定可以长命百岁的。好好养大你儿子，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听了女人的话，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心里却想着，算命先生说我的寿命是六十八岁，这个寿限我也觉得有点短，如若真能活到女人说的长命百岁，那可真是极其美好的人生了，我便在脑海中勾画着自己一百岁时那满脸褶子嘴角干瘪的样貌。
女人努力地给我打着气，但在说到她自己时，却神色暗淡，显出一副活够了的苦相。
“我的儿子女儿都长大结婚了，孙子我也看到了，活不活都无所谓了。”才五十四岁的女人向我的耳朵灌输着她的人生理念。
“你才五十四岁，都不用操心儿女的事了，可以为自己活了呢。”我说着规劝女人的话，话语中透着几分无力感。
“活个什么劲哪，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除了来江边走走。我都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有时站在这里，我想不如跳进湘江死了算了，但想想又觉得可怕，所以就又走了回去。”
女人说着那些话，言语极其利索，但她话语中传达出来的那种对于活着的绝望心境却让我很不受用，令我突然有种想要逃的感觉。我的身体都已经病得那么严重了，可不能再让她给我传染精神上致命的流毒，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姐，打起精神，稍微收拾一下自己，多出门走走跟人说说话，都会好起来的呢。”我对女人说着这些显然是苍白无力的废话。
“对穿，我是不想讲究了呢，吃健康点就是。今年，我花一万块钱买了一百来斤茶油，用茶油炒菜来吃可以治病呢。”女人说到茶油时，眼神亮了起来。
我听着女人的话，在心里自言自语到，你用不着多讲究，让头发不那么油腻，衣服袖口不那么脏，裤子没有破洞就行，你都让自己看着像街头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了。你那么不爱收拾自己，你身边的人光看到你的样子就够了呢。
而我说出来的话却是:“是呢，纯正的茶油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就是太贵。”
女人笑了笑跟我说:“今天赶巧在这遇到你真是太好了。我们加个电话吧。”
“好啊。”我欣然应允。
女人从她那布包里拿出手机，在键盘上笨拙地敲打着我报给她的电话号码。
“你姓什么？”女人问我。
“我姓贺呢，贺龙的贺。”我回。
女人停住手犹疑了几秒钟，将她的手机递给我说:“你帮我存一下吧，我没读书，不认字。对了，你就存你的住址高家坳吧，那地方我熟悉，你存你的名字我还会记不住呢，我的记性好差的。”
我在女人手机上存下了我的住址，心里恶作剧似的想要验证一下女人的记性到底有多差。
“你要回家做饭了吧。”女人问我。
“嗯，是呢，我下午两点上班。”我回。
“你刚才说你姓什么？”女人顿了顿，难为情地又问了一遍我的姓。
那一下子，我的心里真是吃惊不小，我的天哪，一分钟之前我才一字一顿地告诉过她我姓贺，她居然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在我的经验中，那应该是如我母亲那般七十七岁的糊涂老太才会有的迟钝表现呢。
女人虽然没读什么书，但我能够感觉得出来，曾经的她应该也算是精明的女人，可一场病让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变成了我眼前这个将生命当成破抹布想要丢弃的女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