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鸟

没有脚，没有停歇，没有终点。一生只有一次落地，那便是死的时候。

一、佳人与才子，痴爱染心意

一只鸟儿飞入时空隧道，回到过去，那里，汉朝还在继续。

她的名字叫邓雪兰，乃汉文帝时一官员之女，其父蒙皇帝恩德，拜官至上大夫，富贵甲天下。雪兰生的俊俏好容颜，能歌善舞，诗画出众，似一朵鲜花无人采，琵琶弦断无人弹。

这日父亲宴客，唤雪兰坐在屏风后，“我有一小女，姿容尚可，然才艺无双”。堂下立时有人说:“不知学生可否有幸一见 。”父亲大笑了几声，“雪兰，你便为宾客们弹奏一曲吧。”

“是。”雪兰应声抚琴，十指在琴弦上跳跃舞动，美妙的声音瞬间倾泻而出，柔婉动人，好像一汪清泉潺潺流淌，又好像林间鸟儿的呢喃，一折连折三叹。忽然曲风一转，琴声变的铿锵有力，宛如浪花击石，江河入海，震动着在座所有人的心弦。不知过了多久，琴声缓缓停止，但那乐声好像仍旧飘扬在四周 ，久久不散。

安静的大堂响起了拍掌的声音，“妙妙妙啊！”“昆山玉碎，香兰泣露也不过如此”“邓公竟有女如此！”……

父亲听着众人的夸奖笑眯了眼，“小女年龄渐长，不知何时才能的一如意郎君啊”

众人面面相觑，“邓公之女乃人中之凤，必要选可凤凰腾达之人啊……罗公子乃邓公得意门生，虽家境贫寒，然品行俱佳，德才兼备，聪敏好学，实是不二人选啊”。

父亲望向罗弋，罗弋立即起身下跪，“承蒙恩师看中，定不负先生之爱女。”

父亲唤雪兰出屏风，面纱随风飘飘起，雪肤见日如玉骨。雪兰见堂下那罗弋端正容貌美，两人相顾盼，痴爱染心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选婿，最合适不过了。”

二、富贵如云烟，娇娥堕青楼

文帝崩逝，父亲痛极，送皇帝入葬回到家中，仍痛哭不止，那时雪兰并不知道父亲不只是在哭皇帝，更是在哭自己，雪兰更不知道是她的噩梦即将开始。

不久，家中被大群官兵破门而入，冲进房间打砸抢，甚至把阻拦的人一刀砍死，血像小水流一样流到雪兰脚下，雪兰吓呆了，只是躲在角落里，瞪着眼睛流泪。不知过了多久，雪兰被人提着后颈抓起来，提着雪往外走，雪兰头脑空白，手脚颤抖发软，眼睛里掠过一路上狰狞的尸体。直到她被人扔在地上，被摁着跪在地上，才回过神来。父亲跪在旁边，被人打骂羞辱，官兵们一箱一箱从家里运出东西。“……诏……革职……追夺铜山……籍没家产”风中的字句飘进雪兰耳朵里。富贵荣华一朝之间成为齑粉。

不知过了多久，官兵走了，父亲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抱着我六岁的弟弟，一瘸一拐的走到了一个偏僻的巷口。弟弟哇哇之哭，父亲沉默不语。“父亲……”雪兰想安慰父亲，也想询问。“陛下恨我……”父亲只说这一句话便不再开口了。

父亲所有门客被赶出京师，亲戚们对他们避之不及，雪兰去街上乞讨，大家拿泔水泼她，骂她父亲是贪官，把钱给匈奴。馆陶公主心善送了不少钱财给父亲，可钱还没到手里，就被官府没收了。雪兰一家已经走到了绝路。看着满身伤痕，神情呆滞的父亲，饿的哭的没有力气的弟弟，雪兰的心一钝钝的痛，起身坚定的朝一施青漆的楼走去。

三、地狱雪兰死，天堂极乐生

雪兰走向青楼后门，还未靠近小厮便舞着棍子驱赶，“去去去！臭乞丐！滚远点！”

“我不是乞丐！我是来卖身的！我会弹琴！我会跳舞！”雪兰与小厮的缠闹声把楼内的嬷嬷招了过来，“怎么了？”浓妆艳抹的中年女子摇曳着身姿，身上的脂粉香呛得雪兰咳嗽了几声。

“嬷嬷，我会弹琴跳舞，你收了我吧！”

“这臭啊！啧啧啧，带去洗洗，看看模样。”

雪兰被人引着，洗净了身，看着帮她沐浴的人眼神由厌恶嫌弃到惊艳，嬷嬷扭扭摆摆的推门进来，看到雪兰容貌，也吃了一惊“呦！没想到，还真是个妙人啊 ，会什么才艺，给我瞧瞧 。”

雪兰整理好衣摆，忽如间水袖甩将开来，衣袖舞动。似有无数花瓣飘飘荡荡的凌空而下，飘摇曳曳，一瓣瓣，牵着一缕缕的沉香。她跳着舞像美丽的蝴蝶般飞舞着，像婀娜多姿的柳条样扭动着，美的让人陶醉。

“美极……”嬷嬷和丫头们看的呆呆，仿佛从仙境走了一遭。

“献丑。”雪兰舞罢一揖。

“好。可会弹琴？”

“……不会”

“可惜了。”

“瞧这姿容样貌真像天上的仙女儿似的，我给你起一名儿，就叫极乐吧。”

“极乐……”雪兰咀嚼着这两个字，心痛。

自此，雪兰成为了青楼一个艺伎，极乐生，雪兰死。

四、腐烂的尸体带走生机

众人看我哭只当我眼波流转，众人见我痛仍赏我西施之姿，众人望我悲只瞧我身姿婀娜，呵，我是人还是玩物，抑或连尘土都不如。

青楼一舞成名，极乐只需坐在房中，便有人为她堆起金山银山。

“柳腰轻，莺舌啭。妙哉！哈哈哈！”衣冠楚楚的工资，眼睛钉在了极乐身上，极乐美丽的舞姿闲婉柔靡，机敏的迅飞体如轻风。在她跃起时，忽有臂膀桎梏了她，打破了美好的画面。“公子！公子！你快放开！我是艺伎！”

“不怕，不怕，你跟了我，我给你赎身，做我的小老婆可好。”说着上下其手，撕开了极乐的舞裙。

极乐一惊，捉起头上的簪子冲着那无耻之人扎了过去。那人不及反应，用手一挡，簪子刺穿手掌，“我的手！你！好啊！你这婊子给我等着！来人！哎呦呦！”

嬷嬷和小厮一起进来，嬷嬷对这嫖客作揖道歉，搧极乐的巴掌给他解气，好说歹说劝了出去。

极乐呼哧呼哧喘气，拿着他第一笔银子奔向她父亲躺着的那条巷子。

晚了。极乐的父亲面色铁青的躺在地上，散发着腐烂的气味，她的小弟趴在父亲身上，原本白嫩的脸颊已经与父亲的衣服腐烂在了一起。极乐扶着墙一阵干呕，七天，全家500口人，只剩了她一个。

极乐没有给他们安葬，只茫然的走回了青楼房间里，嬷嬷带着小厮冲进来，对她打骂也并无反应。“这人真是得了疯病了！啐 ！梁将军把你买了，你明天就去他府上，做梁将军的家妓，还能保你条命，否则，你就等着刚才那位公子把你弄死吧！”

“好。”极乐说。

五、明知无路，却还要前行

梁将军的菟苑之大，极乐到了住处已是双腿酸痛，还未安置好，小厮就进来传话，“梁将军叫你去，快点！”

跟着小厮，快步到了梁将军玩乐的园中，成群的美人鸣钟吹管，嘈杂震耳。

“你是新来的鸨子？叫什么？”

“回将军，极乐。”

“哼。会什么？”

“舞。”

梁将军给了一个眼神，极乐起身，踏着管乐的节奏，踮起脚尖，做出留头式的旋转，此刻她像一只在空中飞翔的天鹅，然而，邪恶的手掌扼住了天鹅的脖颈，极乐狠狠的撞在地上，梁将军卧在她身上像猛兽一样疯狂的撕扯她的衣服，极乐虽耻虽痛，却不做反抗，无生念之人，有何不可呢？

心中一朵香雪兰枯萎坠地，从此人间极乐。

极乐常常黏在梁将军身上，求金银珠饰，美酒佳肴，长醉无酒醒之日，看美人起舞，听美人奏乐，撩拨将军欲火，纵情声色之中。

一日极乐喝醉酒，在庭院中跌跌撞撞走着。忽而撞到了什么就要倒下，一双手有力的搀扶着她的胳膊，极乐费力的看清那人，见是个男子，便伸手攀附住他，谁知那男子双手一挡连说不可。

“不可？”极乐醉眼朦胧疑惑的望着那人。

“男女授受不亲，姑娘醉了，保重身体。”那人匆匆忙忙走了。

极乐嗤笑一声，却从此再没醉过。

过了一月，极乐在庭院起舞，旋转中却看到一人站在那。“你是那个‘不可不可’的人？哈哈哈……”极乐嗤嗤的笑起来，好似珍珠落在玉石上清脆好听。

那男子转过头，极乐见他脸红便不再笑了，怅然若失的望着，眼中酸涩。

“你是何人？”

男子一揖，“小生刘健。”

“刘……啊！拜见王上。”极乐反应过来，立马伏在地上。

“姑娘快请起。”

“你可是邓公之女？”

“是”提起自己的父亲，极乐感觉恍若隔世。

“我与乃父曾是旧识，当初陛下痛恨邓公至极，本王无力阻拦，之后便寻邓公家人不到，不曾想……”

“感谢王上惦念家父。这本不是王上可阻止的事。”

……那之后极乐与王上时常相见，王上对极乐百般安慰照顾，却不曾逾越半分，竟慢慢生出爱意。极乐在将军宴饮时，常躲起来不去，将军府不断有美女进来，将军也就不再想起她。

这日，极乐与王上相见。

极乐见到王上先是深深一揖，“极乐，你这是做什么？”

“王上，请听我弹奏一曲.”

极乐抚摸久违的琴，慢慢抚琴，痛苦绝望尽付其中，眼泪与琴弦搅在一起。曲罢，起身。“王上可愿救我。”

六、王上的爱人

王上向将军讨要极乐，将军竟想不起极乐是谁。

极乐跟随王上进入王侯府，两侧小厮丫头噤若寒蝉，极乐不解，王上如此温柔的人，他们怎么会如此害怕。

极乐做了王上的妾，好在是有了名分。王上与极乐日日缠绵，呵护至极。极乐逐渐忘记了那些悲伤的事，过了一段安逸的日子。

一日，极乐养的小狗死了，十分不开心。王上便带极乐划船游玩，命四名宫女划船，王上为逗极乐开心，在船上唱跳起来，不知是不是动作太大，船翻了，王上拦着极乐游出水面，极乐大喊“王上，快救救他们。”然而王上好像没听见，大笑着看着在水中挣扎的四个宫女说：“极乐！你看他们多好玩啊！哈哈哈！”

极乐愣了，竟到宫女们再无声息也没回过神来。

极乐更悲伤了，王上不忍，带极乐去练兵场游玩。

练兵场！仿佛人间炼狱！极乐看见女子脱光了站在树上，有女子光着身子在舂米，敲鼓！看见光着身子的女子在练兵场上尖叫奔逃，狼群不断的捕食她们，咬破肠肚！

极乐胃中一阵翻腾，吐了之后晕了过去。

睁眼，已在房中。

“夫人，您醒啦，喝点水吧”婢子恭敬的端着一碗水。

极乐猛地揪住婢子，瞪着血红的眼睛，嘶吼着问，“王上为何宠我？！”

婢子吓得眼泪吧嗒吧嗒掉，却仍支支吾吾不肯说。

极乐下床，把梳妆台上的镜子摔得粉碎，抓起碎片，抵住婢子的下巴，“说！”

“夫人饶命！王上……王上喜爱其妹，尝强奸之，可公主出嫁，王上不能常见……”

极乐怒极：“这与我何干？！”

“夫人与公主容貌极相似……”

怒火，绝望，悲伤，嫌恶，恶心，失望……所有情感涌入心中，血气上涌，一朵血莲花自佳人口中吐出。

七、天堂鸟落地

行尸走肉可还有感觉？

极乐心如死灰，每日只像牵线木偶坐在王上身边，王上竟也不在乎了，照常与极乐交合，用自己的方式给极乐取乐。

一日宴饮结束，一人拦住了极乐去处。

“夫人可是邓公之女，雪兰？”

雪兰？雪兰是谁？极乐想。

“不知夫人是否记得，在下罗弋。”

罗弋！雪兰的眼有过一瞬间亮光，随即消失。

罗弋说当初被赶出京师无法进城，只好等风声过去换个身份进城。他说一直在打探她的消息，知她受了很多苦。他说愿意娶我为妻，带我离开，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说……

你问极乐信不信罗弋，她信，她与罗弋少年相识，媒妁之言，她最了解他的为人。他是可信之人。

    极乐听从了罗弋的逃离计划，竟真的成功从王侯府逃出来了。

极乐与罗弋逃到一清净地，这里都是父亲曾经的门客，他们与我哭着怀念父亲，极乐也湿了眼睛。晚上，罗弋带我去休息处，木头搭建的房子披着红色外衣，“这椒房自罗弋答应娶你之日便已建好。”门客们说。

极乐的眼泪濡湿了衣裳，“只要你愿意，罗弋定不负你。”

极乐点头。

红嫁衣，凤冠霞帔，曾是多少闺中女子的梦。"你们且吃着，我去房中了。"

门客们应声打趣着，罗弋羞红了脸。极乐转身回房，拿起了带在身边的琴，焚起了香。双手扶在琴上，来回摸索。

极乐心情平静，此刻心内纯净，内心之想，仿佛浮在空中。

吾生而爱琴，每欲抚琴，必沐浴焚香。后堕青楼，厌其脏，誓不抚琴，后遇吾爱，重抚琴弦。无奈所托非人，虽再遇良人，然吾已心如死灰不欲生，以最后清洁之身弹吾曲。

曲音激昂，仿佛怒吼着对世界控诉，曲声低沉，仿佛哀怜自身被枷锁所困，曲声飞跃，仿佛诉说着对自由的渴望，曲声缓缓，美丽的乐声，浸润心灵，仿佛可以感受到时间最纯净的东西。

曲罢，极乐哈哈的笑起来，这次她是真的开心了。挑断琴弦，脖颈一划，留下一抹精致的红。

极乐鸟终于起飞去极乐之地了，或许极乐鸟一生飞翔，终于可以落地休息了。

（本文背景基于汉文帝和邓通的故事，后女主经历是对《秦汉野史》（齐丹青、安睿），娼妓血泪的改编，其余为网络资料）

第一次写，关于琴舞的描写，借鉴了网上内容。有很多不足之处，还请大家指正。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