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红多年后想起夏木的脸,保留了最初在燥热里凉风拂面的感觉。之后的许多纷纷绕绕,都被留在了那座和夏木有关的城市,再与她无关。
王小红爱夏木,不是羞答答的暗恋,可以默然转身,神不知鬼不觉,王小红爱得明目张胆。
那个单眼皮大长腿白衬衫的年级学霸,那个驰骋球场的体育健将,那个在领奖台上脸红的文艺青年,那个叫夏木的男孩,出现在王小红眼前的时候,王小红就知道,人间百味,从此,她独爱夏木这一味。
王小红用她的厚脸皮和雄壮的身材,从无数为夏木折腰的女生中脱颖而出,紧随夏木左右。吃饭的时候,在图书馆看书的时候,社团开会的时候,同学聚餐的时候,她都挑夏木对面的位置,要么做出奇怪的举动,截获他的关注;要么就手支着下巴,紧盯到他脸红。
王小红知道夏木喜欢艺术系的乔乔,那个走路目不斜视的女生,骄傲得像个公主。王小红一点也不知难而退,她坚信自己的爱就如潮水,总有一天会把夏木淹没。在夏木向乔乔表白的那天,她看着乔乔在夏木走后,把什么东西扔在了地上,她悄悄地捡起来的,是一枚用铁丝做成的戒指,她把戒指穿了红线,挂在离心跳最近的地方。
夏木和乔乔在一起之后,王小红听说乔乔只把夏木当做备胎,她男朋友在国外留学,四年后就会回来和她团聚。选择夏木,不过是因为寂寞,加上他忠心耿耿,任劳任怨。
王小红心疼夏木,她心目中的王子,怎么能在别人那里低到尘埃里去。夏木一个人的时候,王小红总是默默地跟着他,看着那个愈发清瘦的背影,她恨不得把他的重重心事,都放在自己的肩上。
那个刮着冷风的傍晚,那伙人从林阴道里冲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酒瓶,王小红想也不想,就冲上去抱住了夏木,伴随着酒瓶破碎的声音,殷红的血迹在她脸上散开,她抓起一片碎片,向那群人疯狂地挥舞着。一切安静下来之后,夏木问王小红:“为什么?”王小红回答地理直气壮:“因为爱你呀 !”那个画面,王小红认定,是她和夏木的故事里最浪漫的一笔。
那天之后,各种八卦在校园里粉墨登场。传闻最多的,是一个女流氓,打跑了夏木的情敌。
夏木约王小红见面的时候,她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心想,哪怕只是被感谢,她也要隆重出场。王小红没想到乔乔也在,她冷眼坐在一旁,眼神像一把刀,看着夏木对王小红说:“请你以后离我远点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王小红心里冻成了冰,脸上还挂着微笑。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微微仰起头,大步走出了他们的视线。
毕业以后,夏木进了当地的一家500强公司做销售,为了乔乔,为了在这座很容易将失败者吞没的城市立足。乔乔的男朋友决定留在国外,夏木从备胎转了正。
王小红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和夏木进了同一家公司的同一个部门。文质彬彬的夏木在职场上屡屡受挫,难缠的客户,复杂的人际关系,都让他难以招架。
王小红却混得风声水起。这时候的她,勉强可以被称作微胖界的美女。她成为部门业绩第一,靠的不是美貌,靠的是不要命和不要脸。死皮赖脸,推杯换盏,联络感情,哪一样她都做得得心应手。至于同事间那些不雅的传闻,她从不放在心上。
王小红升了部门经理之后,不动声色地把一些有潜力的客户资源分给夏木。一起陪客户吃饭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替他挡掉大部分的酒。出差回来顺手带给同事们的伴手礼,只有夏木那份是不一样的。
被偏爱的会有持无恐,大概是爱情里颠扑不破的真理。把乔乔捧在手心里的夏木,面对王小红的一片痴心,一开始会不好意思,慢慢地接受地越来越坦然。
夜深人静的时候,王小红喜欢一遍一遍地翻看夏木的朋友圈,想从蛛丝马迹里拉进她和夏木的距离。他去了国分寺旁的爵士咖啡店,去了北海道函馆看夜景。后来她也去了这些地方,只不过他的身边有乔乔,而她是孤身一人。她也想和夏木聊聊村上春树,聊聊渡边淳一,可是从来都没有机会。
王小红没想到自己会和夏木上床,在他还没爱上她的时候。那天夏木喝醉了酒,说自己不想回家,王小红只好把他带回了自己的住处。夏木吻上她的时候,窗外的云彩刚好融进浓黑的暮色里。解她衣扣的夏木动作很温柔,王小红心跳地厉害,想推开他的手臂像棉絮似的没有力气,她知道,自己是舍不得。
在清晨的阳光中,幻想着这是她和夏木结婚后的第一个早晨,王小红凝视着夏木的脸,没有忽略他眼角的滴泪痣,也没忽略他醒来时如释重负的表情。王小红瞬间清醒了过来,嬉皮笑脸地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你别想让我对你负责哦。”
在夏木和乔乔的婚礼上,喝多了的王小红涨红着脸,冲到台上抢了麦克风发言,乔乔的脸上满是春风得意,像看戏一样,看着王小红最后一次出丑。
王小红的身体摇晃着,声音却前所未有的深情:“我爱你,就像爱塞北的雪,江南的雨,黄河的落日,大漠的孤烟,像我不是新娘,但是可以假装自己是新娘,对你说,我愿意。”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婚礼,没让任何人看见,她最后一次为夏木流的眼泪。
夏木看着她的背影,眼里第一次有了怜惜之色。他说不清,这么多年被一意孤行辜负的人,除了王小红,他自己算不算。
婚礼的第二天,王小红从公司辞了职,那个为了爱拼命奔跑,最后华丽跌倒的姑娘,消失在了人山人海。
我爱你,像风走了八千里,可以不问归期,也可以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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