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扯不断地下着,天雾蒙蒙的一片,玻璃、镜面蒙着一层水气,如同玉荷脸上的毛毛汗。透过窗子望出去,小区花径上行走的人,影影绰绰,有了几分虚幻的感觉,一个人的高高挺拔的背影,一如她的初恋。
她想他了,不知觉地搬出一摞发黄的稿纸,一滴眼泪滴落在上面,洇开,像看一朵绝美的彼岸花。这摞稿纸她保存三十五年了。
那年玉荷十八岁,闺蜜学声乐,报考了音乐系,他是闺蜜的音乐老师,在固定时间来闺蜜家教其练声。他们相遇了,双目对视一刹那,玉荷就有挣扎逃窜的感觉,那眼神磁性、温暖,柔情似水,让人欲罢不能,甘心情愿沦陷在他的波光潋滟里。
他本是县剧团的小生,一米八的个头,深邃的眼睛,眼白清的发蓝。挺直的鼻梁,像出自雕塑家的手。嗓音磁性,深沉。手风琴拉得很出彩。剧团解体后,他被分配到县广播站当播音员,当时22岁,风华正茂的年龄,被许多情窦初开女子暗恋着,是众多未婚女子择偶的标配,心中的男神。
他们相爱了,爱得投入忘我,他省吃俭用,用他微薄工资给她买包包,衣服。晚上打开手风琴,对着她边拉边唱《我心中的太阳》《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他感情炽热、浪漫,俩人走在街上,是道亮丽的风景线,他们的外貌协调秒杀路人,回头率百分百,觉得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
他从小就进了剧团,只有初中文化,对播音工作很投入,很用心。每次播音前,将稿件看数遍,翻查字典,甄别前鼻音和后鼻音的不同,是小城头号男播音,刷粉无数。知道玉荷喜欢写作,总是给她带一摞一摞广播站的格子稿纸。
玉荷首次高考因几分之差失利,八十年代初高考升学率很低,王荷在班上也是学霸。准备第二年复读再战,遇上他整个心思在恋爱上。拿玉荷自己的话说:忐忑不安、六神无主、心慌、焦虑,才下眉头、即上心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所有恋爱的感觉轮番个遍,他是她的全部。她饱尝了爱情的甜蜜、苦涩,她缠绵悱恻,除天天给他写情书外,她无暇也无心温习功课。
高考前夕,他亲手为她熬得鸭汤助战,她心里知道不过是陪考,不值得这份仪式感。
落选是自然的,不久,他绝决地提出分手,以他要调回父母所在的城市为由。为了让她死心,他还拿出己考上大学的前女友招他回归的信。
她深知美貌不能当饭吃,一个落榜的高考生跟他并不匹配。玉荷铁定了他是瞧不起她,用习俗功利在量她。
玉荷冷冷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我成全你们!”便亮给他一个孤绝的背影。
为掰得彻底,自尊的玉苘搬来他买的所有东西,完璧归赵。只留下他给她的那摞稿纸。
别这样,留着做个纪念吧!对不起……然后双手将玉荷搂入怀中,抱得她近于窒息,仿佛生离死别。玉荷拼命挣脱,狠狠咬了他一口后,摔门而出。
他走了,留下她独自承受满城的流言蜚语,在别人眼里她不过是一位被抛弃的女人,演员在众人眼里等同于纨绔子弟,抛弃视同被玩弄,她的贞操在众人口里被玷污。
玉荷尽管恨他,但知道他不是流氓,他爱得热烈而克制,并没拿她怎么样,所以他走的轻松。只是黑锅背得让玉荷不堪其重。
赌着一口气的玉荷,疯狂进取到自虏的程度。她考上了大学,考上了机关单位,在小城也成了风云人物,电视台制作了她的个人专题。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十年前,玉荷遇到他广播站的一位朋友,偶尔问起,平淡地讲起那段陈年往事。
他早就过世呢,你不知道?在离开广播站的第二年就走了,胰腺癌。玉荷整个人怔了,坍塌了。
在县里他就查出这病了,他不想连累你。噢,你说那前女友的信,在没跟你谈之前就有了,拿出来是为让你死心,对别人怎样我不敢说,对你他是真心的。
那一晚玉荷失眠了,她从书橱里抽出《山楂树之恋》,看着哭、哭着看。仿佛主人翁就是自已。书上的女主人翁还能最后送男主一程,而他却死在自己的忌恨中,孤独惆怅。
此后每年冬至、清明烧纸,玉荷总留一堆给孤魂野鬼。在心里,那是特指给他的,每每泪眼婆娑,面对家人疑惑不解时,她都遮掩地说:烟熏的。
雨持续地下着,玻璃窗上一串串泪珠滚落,一声轻叹跌落在寂静空气里,你在那边还好吗?玉荷自言自语,对着那摞稿纸,又仿佛对着冥冥中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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