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哇～”

一声嘹亮的哭声伴着一声鸡鸣惊醒了这个沉睡中的山村，阳光刚刚从山间探出头来，见证了老李家今早生了个闺女的喜悦。

老李看着这小小的、软软的闺女，心里想着抱起来一定很软软的很舒服，却不知如何下手去抱，只好趴在床边看着自己的闺女。

第一次当爸爸，老李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热热的。老李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小闺女，不让她受伤。

老李30岁才得了这闺女，在这个年代已经是晚了的。老李自然千娇百宠，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孩子他爹，给孩子取个名字吧。”老李的媳妇看着不知所措的丈夫说到。

“我才小学毕业，也没什么文化，要不我等会儿去问问村长？”老李挠挠头看着媳妇说到。

“好，我先睡会儿，你等会别忘了去问问啊。”老李的媳妇翻了个身子说到。

“你睡吧，饿了喊我，我给你熬了鸡汤。”老李看着妻子温柔地说到。

“嗯～”老李媳妇嘟囔了一声就睡了过去，昨天晚上她太累了。

老李拉了拉媳妇的被子，把她放在外面的手放进被窝，亲了亲他家闺女，匆匆往外面走去，轻轻把门给她们娘俩带上。

02

“村长，村长，你在吗？”老李边喊边走进村长家的院子。

“老李呀，怎么突然来了，有事吗？”村长一边把手里洗脸的水往水沟倒了，一边看着老李问到。

“嘿嘿，村长，今个早上天蒙蒙亮，俺家那口子生了个闺女，让我取个名字。你知道的我也不认识几个字，寻思着村长见多识广，让您帮帮忙。”老李笑着说到，一口被烟熏的暗黄的牙齿都漏了出来。

“你说是太阳刚刚出来那会儿生的”，村长略一思考问到。

“是呀是呀，你说巧不巧，俺家闺女一哭，鸡也叫了，太阳也就出来了。”老李开心地说到。

“那叫李晞吧，怎么样？”，村长看了一下老李接着说到，“蒹葭苍苍，晨露未晞。晞字代表着太阳升起，希望你家孩子如太阳般温暖。”

“李晞？李晞？李晞！确实很好听。村长，晞字怎么写呀，你得教教我，不然我也不会写呀。”老李灰蒙蒙的眼睛里发出亮晶晶的光，看着村长急急地说到。

“好，我拿纸给你写，等着啊。”村长说着就往屋里走了过去。

老李像个教徒那般虔诚地接过村长手里的纸片，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折起来放在自己怀里。边放边说到“村长，我先回去看看我家那口子，有空过来吃酒啊。”

说着就跑着回去了。

回到家了，看到床上他们娘俩还在睡觉，他走过去，拉着女儿的手轻轻晃了晃说到“以后你就叫李晞了，小晞晞。”床上的小人好像听懂了似的，舔了舔嘴角。

他看着女儿的反应，开心极了，迈着轻松的步伐走进了厨房，给妻子准备早饭。

03

时间飞逝，转眼间李晞就长大了，要去上学了。

妈妈给她买了个书包，书包里装着两本作业本还有一个粉色的文具盒，文具盒里静静地躺着两支铅笔。

李晞开心极了，背着粉色的小书包去小伙伴面前炫耀。因为只有她一个人有小书包，她要去上学了，而她的小伙伴还要在家里玩泥巴。

所有人都觉得李晞去上学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开学那天，看着陌生的教室，陌生的同学，陌生的老师，她感到无边无际的恐惧向她席卷而来。

她抱着爸爸的裤脚哭得肝肠寸断，死活不肯松手。

在与老师协商之后，爸爸陪她留在了教室。

下课铃响了，爸爸起身向外走去。李晞紧紧跟在爸爸身后，像一只害怕被主人抛弃的小猫般可怜。

走到厕所外面，爸爸蹲下来对李晞说“啊晞，爸爸现在要去趟卫生间，这是男厕所，你不可以进去哦。爸爸不会抛下你的，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出来，好吗？”

“不，我不要一个人。爸爸，我害怕。我要跟你一起。”李晞哭着拉着爸爸的衣角，死活不松手。

在老李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李晞的老师过来了。“小晞呀，老师在这里陪你，你让爸爸进去好吗？不然爸爸会难受的。”

李晞看看了爸爸，又看看了老师。轻轻点了点头。

她走过去坐在厕所外面的那块大石头上，不说话，一直盯着男厕所的出口看。像一只被遗弃的猫蜷缩着身子。

无论老师跟她说什么，她都只是点点头。

过了两分钟，爸爸终于出来了。李晞觉得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她飞快地跑过去抱着爸爸的腿。

“杨老师，谢谢你帮忙照看啊晞。”老李弯腰抱起了李晞，边向老师走去边说到。

“没事，带小晞回去上课吧。”李晞的老师带头向教室走去。

“啊晞呀，爸爸有点冷，可不可以去教室外面晒太阳呀？”

“啊晞呀，爸爸去学校外面晒太阳等你好不好呀？”

“啊晞呀，爸爸回家给你做好吃的，等你下课接你回去吃好不好呀？”

在爸爸的陪伴和鼓励下，李晞就这样在学校呆了下来，她当时肯定不知道，这一学就是10多年

04

那一年，李晞考上了大学。

妈妈帮她搬着重重的行李走进了宿舍。

“记得好好跟别人相处啊，不要太倔了。一个人在外面照顾好自己，不要病了也不知道吃药。记得按时吃饭。”妈妈一边帮她整理行李一边跟她说到。

“知道了知道了，我还要买东西呢，等会儿我自己收拾，你先带我去买东西。”李晞拉着妈妈就往外走。

买好东西，妈妈还是坚持给李晞铺好了床，收好了东西才回去。

李晞把妈妈送到校门口，妈妈又给她塞了几百块钱。“我走了啊，你一个人在外面照顾好自己，还有……算了，我走了。”

“我会的，我会的。妈妈再见，路上注意安全。”李晞欢快地挥动这手，没看见母亲欲言又止的表情。

一整天，李晞都处在极度兴奋地状态，东走西逛，到晚上累了才回到宿舍。

洗漱完才想起妈妈不会坐地铁，她怎么到车站呀。连忙打了个电话过去“妈妈，你现在在哪里呀？”

“我在客车上，明天早上就可以到家了。”母亲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哦，好的。妈妈路上注意安全，晚上在车上睡觉盖好被子，不要着凉了。明天到车站让爸爸来接你，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李晞想问妈妈怎么到车站的，又不敢问。心怀内疚的她拼命嘱咐母亲。

“好了，知道了，小管家婆。”母亲笑声通过手机传了过来。

她们聊了一会就挂了电话。

没一会儿，爸爸的电话打来了。

“在新学校还适应吗？”

“挺好的，我告诉你我们的床是上床下桌，可以在下面做作业。卫生间和浴室是分开的，特别好……”李晞在跟爸爸分享她的喜悦，“妈妈回来你问她，她知道。”

“好，等你妈妈回来我问她。”爸爸笑着说到。

“哦，爸爸，你明天早上别忘了接妈妈啊。”李晞突然想起了还在车上的妈妈，不放心地跟父亲嘱托到。

聊了会天，舍友回来了，李晞就把电话挂了。

05

一到大学校园，像被关押很久的野兽回归山野，像笼子里小鸟回到天空。

李晞被压抑很久的天性在一瞬间喷涌而出，每天在校园里东奔西跑，无心学习。

在一个活动上，他看到一个学长，一表人才 ，光风霁月。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就是李晞心中的公子无双。

那颗沉静很久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

李晞走过去，“学长，听说你打篮球很厉害，我也喜欢打篮球，可以加个微信吗？” 她鼓起勇气轻轻的说到。在这嘈杂声中，几乎听不到。

“好呀！”学长拿出了手机 ，打卡二维码让李晞扫，然后通过了好友验证，把名字打了过去。

“吴宵晖，不愧是光风霁月的学长，名字都是月的意思，宵辉为月，夜里的光。”，李晞看着手机上的闪动的名字，默默在心里念了一遍。

他们顺势就聊起了天。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

犹如在外的游子，突然见到家乡人。他们一见如故，有说不完的话。

遇到喜欢的人，就像浩劫余生，漂流过海，终见陆地。

在他们见面后一个月，一个漫天星辰的夜晚，在学校足球场上，玫瑰、气球、灯光、横幅，“李晞，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我将用余生来爱你，护你，绝不让你受委屈。”吴宵辉举着玫瑰花单膝跪在草地上，看着李晞认真地说到。

“我愿意，我愿意。”李晞从学长手里接过了花束。吴宵辉站起来抱住了李晞，月光散在这对开心的恋人身上。

年轻人的爱恋就是这样炙热而又轰轰烈烈。

06

开心的日子过得很快，快到一眨眼就到了寒假。

李晞坐着客车晃晃悠悠地回去了，高楼慢慢从视野中退去，层峦叠嶂的青山映入眼帘，李晞知道自己快到家了。

“啊晞，快过来” 车站外面爸爸大声地喊着，妈妈站在爸爸旁边，两个人都看着李晞。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李晞跑过去抱着妈妈，等她回过头发现爸爸站的有些远。李晞觉得有些奇怪，爸爸妈妈怎么站得这么远。不过一向神经大条的李晞没有多想，欢快地回家了。

回家后，她回到卧室，把东西摆好。

晚上吃饭时，爸爸妈妈一直在给她夹菜，一直在问她学校发生的事，但他们两个几乎不怎么讲话。李晞觉得很奇怪：爸爸妈妈感情一直很好，最近是吵架了吗，怎么也不说话。

在这样奇怪的氛围里，李晞过完了年。

过完年按照以往的惯例，一家人要去外公家拜年。今年迟迟没有动静，李晞忍不住催了起来。

妈妈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爸爸看着李晞说到“今年不能去你外公家拜年了，我和你妈妈离婚了。”

李晞看着面前的父母不敢相信，父母一直是别人眼里的模范夫妻，李晞也觉得他们感情很好。

李晞看着妈妈不安地问到“妈妈，真的吗？你告诉我是真的吗？”

“是的，我和你爸爸分开了，但爸爸妈妈还是会和以前一样爱你的。”妈妈走过来，抱着李晞，一下下抚着她的头安慰着。

“不，不一样。怎么可能一样呢？”李晞推开妈妈跑进了卧室。

她拿出行李箱，疯了一样往里面塞东西。爸爸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李晞杂乱无章又满满当当的行李箱。

“你要去哪？”老李不安的问着。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你和妈妈为什么离婚，告诉我。”李晞冲着爸爸吼着。

“没有什么原因，只是单纯不想一起过了。”老李拿过她手里的行李箱说到。

“你走，我恨你，我不想见到你了”，李晞把被子蒙在头上，哭得肝肠寸断。

从此我就是离异家庭的孩子了，李晞越想越难过，哭得更伤心了。

她拿出手机，给吴宵辉学长打了个电话过去，“学长，我爸爸妈妈离婚了，我怎么办呀？”

“啊，怎么会这样，你先劝劝，先别哭了。”对面一个着急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们断断续续说了一个小时，李晞挂了电话，走出了卧室。

门口爸爸在一支一支的抽着烟，“让你再瞒一下，你不听，偏要现在讲，小晞万一走了怎么办，学校也还没开学，也不知道她会去哪？”妈妈还在跟爸爸抱怨。

“我尊重你们的决定，但我谁也不跟，我已经成年了，可以一个人了。”李晞的眼眶红红的，眼睛里灰蒙蒙的，一点光都没有。

说完她走回了卧室，不给父母说话的机会。躺在床上她迷迷糊糊睡着了，晚上手机铃声吵醒了她，她拿过手机放在耳边。

“小晞，我知道不应该现在跟你讲这个，但我跟你打电话时，我妈妈听到了。现在以死相逼，她不让我娶单亲家庭的孩子。”对面惴惴不安的声音传了过来。

“好，我尊重你的决定。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听着李晞平静的声音，吴宵辉心都要碎了，但是又不能不管母亲。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父母离婚后，我失恋了，真是讽刺。

李晞默默在心里想着，越想心里越悲凉，眼角不经意间又湿润了。

李晞像一盆开败了的花，整个人毫无生机。借着父母离婚来做掩护，李晞像一只受伤的野兽独自舔舐着伤口。没有人知道她失恋了，这样就没人会可怜她。

从此归途是路人，她再也没有那个爱她、护她的吴学长了。

07

假期终于过去了，再一次走进校园的李晞不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了。每天就沉浸在学习里，推了所有活动。

大四了，李晞学校在找一个同学去援助西藏，最低五年。李晞毫不犹豫地报名了，最终只有她一个人报名，毫无压力地选上了。

从此西藏的校园里多了一个古道心肠的李老师。

春去秋来，李晞已经50岁了，学生都觉得很奇怪，这么好的李老师怎么不结婚。

是的，李晞还没有结婚。

追她的人很多，但再也不是那个光风霁月的学长，她不想凑合，不想步父母后尘。

那天她走在布达拉宫前，又一次想起了文成公主进藏，想起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的相敬如宾。她的思绪回到了千年前的大唐……

“小晞，是你吗？”一声惊呼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了。

“你是～啊，你是吴学长呀！”李晞看着眼前挺着啤酒肚的人依稀可以看出吴宵辉学长的样貌。

“是呀，听说你现在在西藏工作，我过来旅游，没想到遇到你。可以去你家坐坐吗？”吴宵辉问到。

“可以呀，你怎么一个过来呀，孩子老婆也没带。”李晞在前面带着路，回头问到。

“没有呀，哪来的老婆孩子，除了你还有谁会要我呀。”吴宵辉试探着，他打听过了，李晞还没有结婚。

“学长还是一如既往的幽默”，李晞强压着心里的悸动，平静地说到。

他们走到李晞家，坐在沙发上。李晞倒了杯水给吴宵辉。

“我们结婚吧！”

“什么，不要开玩笑了”，李晞真的被吓到了。

“我母亲今年去世了，跟你分开之后，我再也没谈过恋爱。我母亲咬死不放，直到临终前才松口让我找你。我知道我做错了，但你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吗？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吴宵辉抓着李晞的手说到。

“好，不过这一次机会你再不珍惜，那我就消失在你的世界里。”李晞转身抱住了吴宵辉，在父母离婚后第一次笑得如此开心。

这个拥抱他们彼此等了30年。

从那之后，学生发现那个古道心肠的李老师经常会傻笑。

宵辉，宵辉，吴宵辉总归成了李晞的月亮，在黑夜给她光明。

晨晞，晨晞，李晞如初生的太阳般，温暖着她的吴宵辉。

三十年前，李晞对爱情失去了所有的信心。

三十年后，吴宵辉用坚守告诉她：从此归途是路人，归途尽头是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