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津一带,传闻有二剑客。
其中一位杀人无数,还来自瀛洲岛,是个外人,所以名声不好。
但名声虽然不好,却被江津跳跳生老人排成天下第二的剑客。
还有一位,虽不杀人,却很放不下自己身段,平日桃木剑在手,衣着也翩翩然,为了取胜可以不择一切手段,只为显得自己身份高贵。
跳跳生把他也排在了第二。
两个第二当然要争第一,因为后面那位为了自己的面子和名声考虑,必须要胜了前面那位,以为只要将那另一个第二胜了就能升为第一。
而前面那位瀛洲岛人则是为了追求至高武道而不停杀人,只要能杀,就说明自己的武道是高于对方的,所以他也想争个第一。
“两个人,要在今晚,重阳节,在江津雪花城一家名不见经传的酒楼顶比个高低。”
届时,满城菊花,两个天下第二,一座酒楼,也就是说有酒和茶水,都会汇聚到一起。
这座雪花城中并没雪花。
酒楼里则坐满了人。门槛边的乞丐围成一圈。
火炉温暖的火照亮二楼,二楼也是满的。
甚至有狗偷偷溜了进来,衔走根骨头。
倘若游历得多,你能认出此间从山北的雪山不远万里前来的采参富商以及虬结客,热血的年轻剑士早已占了座位,甚至有悄悄跑出来的名门高徒也要凑什么热闹。
瓜子生意很好。
有人敲酒楼一楼的门,跑堂挥了挥汗,开门见山道:“人满——”
话未说完,他愣住。
因为跨过门槛进来的女人实在好看,我也不知道如何形容得准确。
翩翩细步,墨瀑当胸,妙玉裹进贴身的裙袍里,那身段令雕刻家看了也要咂舌。
她看向跑堂时嘴角微笑漾裹住生长得恰到好处的美人痣,于是她迈了进去。
她吸引了大家的眼光。
自然会有人为了显得一表人才而不去看她,但他们眼角却拉得斜斜的。
玉美人身上发散着好闻的香气,她到处打量着座位。
好多人为她让座,她不坐,因为她不想和这些想要跟她聊天的人聊天。
自然,这里所有人都是要来看那两位天下第二的剑客——柳下三与龙之剑比武的。
像她这样的美人,自也避不过人皆有之的好奇心。
齐莉菲,这是个还行的名字。这也是她的名字。
齐莉菲扫了一眼厅堂,看到一处角落。
角落里有扇斗笠正压住一个人的脑袋。那人周身皆破烂,唯独袖子是洁白的。而且他手若死人般自然垂下,脚却抵住桌子。
此人已先到了么···
她在此人面前坐下,那年轻人头一抖,斗笠扬起,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于是又看向远处。桌上有杯飘着热气的茶水。
但没有酒。可据说侠客明明都爱喝酒的。
“风先生。”齐莉菲道。
“是我。”年轻人道。
这穿着破烂、唯有袖口雪白的家伙,当然已等候她多时。
忽尔,年轻人抬首,却张口道:“齐王邀你做他妃子,尊作丽妃。和你名字也很相称;而我的工作也惟此一件。希望你看在我追你这两个半月的份上,同我回关内。”
她淡淡地盯着茶水,不想说话,“丽妃···齐王还真是有一番恶趣味···”
齐莉菲伸出一只白玉小手,托起下巴。
“倘若这话放别处被人听去,今晚,你便会横死。”他道。
“既如此,你是齐王的刺客,何不先替他杀了我?”
“我的工作惟有一件,这不是我的工作。不过当然,齐王不可能因为你姓齐,名字叫莉菲,就要做他的妃子。”
他双手始终死者般下垂,躲进袖中。
齐莉菲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这个瘦削贫血话多的青年,她希望通过察言观色弄清楚面前的男人的底细。
然刺客是无面容的。
“我们先熬过今晚在菊花楼台的这场剑斗,再来你追我赶可否?”她试探问。
“可以。但,你要为我倒茶、饮茶。”青年眼睛瞥向面前的热茶水。
“你很渴了?”齐莉菲问。
“不错。”
“那你为何不自己动手?”她怒道。
“因为我要你给我送到嘴边。”他面无表情,并无打情骂俏的意思。
满座哗然,原来他们间的对话已被人听了去。
有几个后生已要为美人摩拳擦掌,一位筋肉虬结的大汉撸起袖子也已敦敦走了过来。
齐莉菲却以冷眼冰凉了大汉一腔的热血。她起身,腰肢婀娜,托起茶碗,送到青年人口中。
青年人痛快地饮下。
接着她坐了回去。
青年继而发话道:“给我解药。”
齐莉菲笑了笑,“什么解药,我不明白。”
“你已在茶口那下了毒,我现在要那解药。”青年指着道,接着双手死者般垂下。
齐丽菲娇笑道:“倘知道我想下毒杀你,你怎么还会问出要解药的话来?”
何况,倘此后江湖传出一初出茅庐的青年叫齐王的丽妃为他送到嘴边茶水,这成何体统?这对齐王而言,又成何体统?
但是体统一事也许恰恰令齐莉菲感到厌恶,她又喂了他一口茶水。
这第二口茶水中就藏了解药。
也没人看出来她究竟怎么下的毒,又是怎样解的毒,年轻人的鲁莽更是令人感到惊讶。
不过这些都是菊花台剑斗的开胃菜。
瓜子已经上来了。
正如两位剑客也互相不打招呼便上了三楼一般。
柳下三白衣飘飘,腰间的显要处露出半截桃木剑,可谓有一道骨,他连看人都是自上而下的。
龙之剑则一副专注模样,一开始便盯着柳下三的手肘,柳下三何时扬肘出剑,下一刻他才会扬肘出剑,这是一种贵族式的傲气。
楼顶有风,且不时飘着菊花片,他们身后还有轮月亮。
柳下三嘻嘻笑着,龙之剑双目圆睁。
他们脚底都是滑不溜秋的瓦片,沾了湿气则更湿滑。
有一刻,柳下三露出正经模样,他道:“因为你抱着必杀我的决心而来,所以我破例杀了你也是情有可原。”这句话不知道是对谁而说,多半是自言自语。
瀛洲龙之剑点点头,他面对着月光,而柳下三背对着月光,柳下三那边的瓦片背风,所以脚底要干燥些。
柳下三为了胜利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天时,地利···
龙之剑则追求绝对的实力,而要证明什么是绝对的不可挫败,就要杀人。
龙之剑点头的一瞬,杀气便被灌进了自己的鼻腔。
柳下三的桃木剑已经出鞘,带着月光,夹着菊花残片,就着风声。
任何不备都会被柳下三利用,因为他是为了胜利而战。
龙之剑的剑后发先至,抡圆一个妙妙的圆弧,把月光连带着反照了回去。
柳下三方才的剑,原来是在试探,否则桃木剑已经被当中削断了。
可龙之剑一剑出去就停不下了,像鬼魂一样,剑的光芒飞来飞去。
柳下三则知道龙之剑脚会踩到其中一片被他涂了油的瓦片上,届时他就发动刺穿对方喉咙的一剑。
龙之剑的鬼舞忽而停滞,他踩到了那片瓦片。
柳下三仙剑出鞘,一刃刺破了两朵菊花,剑气荡漾,原来他的确是个有实力的剑客。
可没人告诉他,龙之剑有两把剑。
而龙之剑的另一把短剑在极短的距离内已然出手,这段距离是这把短剑发挥最佳威力的最佳距离。龙之剑也是一道纵横的剑气!
两道剑气,两阵引起的飞舞的菊花——
以及···两个剑刃反射出的月亮!
酒楼下的看客噤声了,先前他们还在呼喊,还在评价,也有些年轻人落寞退场,他们发现自己不如人家了。
齐莉菲也睁大了眼,只是她未注意到身边少了一个人。
佛光一闪。
而那两道月光汇聚到一起时实在耀眼,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
当月光散去,城楼上出现了第三个人。
柳下三的剑断成两截。
龙之剑的剑被一脚踩住,深深嵌入了瓦楞中。
原本这场械斗必定会有至少一人死去,然而现在两个剑客以及所有的汇聚了整个武林显要人物的人群齐刷刷地看向那第三个人。
无人看清柳下三的桃木剑如何断的,他的招牌木剑被人折断,这令柳下三丢脸。
无人看清龙之剑必杀的一剑如何被一脚踩入瓦楞的,龙之剑没有杀人成功,这令龙之剑丢脸。
还有一事令他们惊讶,那就是事后不论如何,他们都回忆不起这第三个人究竟长了何等一副模样。
跳跳生老人是不是知道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才将柳下三与龙之剑定为第二?
可他远在江津,又是如何得知这样一个人存在的?
这个人为何会为齐王跑腿?齐王又是什么人?
而能令这样的人心甘情愿为自己当刺客的齐王,又为什么会请一个擅长下毒的齐莉菲当他的妃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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