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村的老奶奶走了,正月初三走的,正月十一下葬。据说那么久才下葬是为了等他那远在新疆的小儿子。
葬礼很排场,抬灵柩的由传统的八仙增加至十二仙,送葬队伍浩浩荡荡,接连不断的鞭炮礼花声响彻半边天。
人死如灯灭,随着最后一锹泥被填上坟头,老奶奶就彻底与世隔离了。磕完最后一个头,吃完最后一场为老奶奶摆设的送葬席,从四面八方赶回的人们又纷纷离去,包括老奶奶的小儿子,那个我这个在村里生活了二十八年却一点印象也没有的小儿子。
据老妈说,这个我应该称其为叔的小儿子十几岁就去新疆当兵了,后来从部队转业后就在新疆定居了。他生有两个儿子,如今他的两个儿子也都成家。由于当兵后他很少回来,所以我不认识。
是的,我不认识他,但我却很熟悉她的老娘,这位去世时93岁的老奶奶。印象中,老奶奶一直是一个人居住,尽管她生有两个儿子(之前我一直以为只有一个)。她住的房子我见过,是农村六七十年代建成的那种土砖房,十几个平方,前做灶台后做房。偶有一次我还进去过,房子低矮潮湿,里面堆满了破破烂烂。
老奶奶长得很瘦小,大概只有一米四几的个头。她一直穿着青布衣服,梳着老式发髻,稀疏花白的头发用银簪子挽着,显得干净利落。巴掌大的脸上全是褶皱的皮,看不到一点肉的模样。我小的时候经常看到她挑着两个小木桶去菜地浇水,碰到我时总要停下来问同一个问题:你是老大还是老小?因为老妈看她一个人可怜,时不时总会让我和妹妹送点吃的给她。我再大点时就经常看到她提着小桶或篼去菜地,碰到我时又总是问:“”你是红花(老妈的名字)屋的女儿吧?”参加工作后偶有回去,时不时地又会在家门口碰到她,但她不再问我问题,而是独自站在院子门口,眯着眼睛默默地看着我。每每这时,我就会搬个凳子给她,把从超市买回来的水果小吃送点给她。她也不拒绝,用青筋暴突的双手接过我给的东西,依然一声不吭地看着我,只是她也不坐,一直站在那里。我也就随她意,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猛一抬头,却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成家后我回来的少了,因而也很少见到她。但每次回去我总会问问老妈,老奶奶是否还健在?当得到肯定回答时,我就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心安,然后习惯性地在不经意间望望院门口,希望能看到那熟悉的瘦小的身影。这次回家我又习惯性问老妈,但老妈的回答让正在给红薯去皮的我差点伤到手。老奶奶走了,在正月初三万家团圆的晚上。
“去年腊月二十几我看到她不是好好的吗?”我不可置信地问道。“正月初二她还去商店买东西呢!”老妈确凿地说道。“她没病没痛地走了?”我追问道。“是啊,前世修来的福!”老妈不无羡慕地说道。我不再作声,但心里却不知为何隐隐作痛。尽管知道再也看不到那个熟悉的瘦小的身影,但我还是习惯性向院门口望去,门外除了风吹尘土什么也没有!
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我回娘家的第二天恰好是老奶奶的下葬日,正好目送她最后一程。葬礼盛大热闹,但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她生前那瘦小孤独的身影。我无法想象,九十多年的岁月里,她独自承受了多少寂寞的时光!我在想,老奶奶是不是有意选择在热闹的日子里故去,好为自己孤寂的一生画上圆满的句号!
葬礼结束了,她那已经做爷爷奶奶多年的大儿子大儿媳又继续享受他们一家的天伦之乐,她那在新疆定居的小儿子又远离了故土,只有她被永远地留在了这片土地上,与天地为伴!此刻,我愿意相信世间有天堂,天堂里不再有孤独与寂寞!
呜呼哀哉,尚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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