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还未行至军营,已经支撑不住,摔下马去,却又摇摇晃晃支撑起身体,手掌抚摸上父亲赠他的银白色战马,终究喉头一热,奋力抱住马头,喷出一口黑血,直挺挺的躺了下去。
醒来时,以是第二日下午,李阳看着营帐外的暮色山水,脑袋里挥之不去的是父亲十九年来的爱切教诲
很小的时候,作为家中长子,他便随父亲理政远征,自己曾亲眼看过世间污浊与无助。他曾问过父亲,若自己生在五月,他会像魏啸一般将自己弃之密林么,父亲说,他永世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听到刑克二字。
李阳庆幸自己是父亲的孩子,不必如世间大多数孩子一般流落街头食不果腹,更甚被父母买卖填腹,或是沦为争权夺利的工具。更重要的是,他感谢父亲教导以人间正道,赠予他为将天赋,让他有机会使用天赋。更为没能在最危险的时刻留在亲人身边而深深自责
“将军”寻阜胆怯的走到军帐,几乎是试探性的出声
李阳稳稳的呼吸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营帐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仿佛根本没有听见有人说话
寻阜躬身施礼,将头深埋,其实,三日前,他便收到家中密信,那时,李振已经被杀有月余。寻阜知晓国掌奸佞之手,日月生污。而他更知,依李阳之睿,即便今日不疑,明日不疑,终究有一日也会听见各方传言。只是等他想说出口时,又不知该如何出口,最后只能化成一声问候:“将军,您还是用点饭食吧”
李阳无助的摇摇头:“日后,我再也没有父亲了”说着,眼泪夺眶而出:“木铭为何要杀他”
寻阜不敢抬头,只将手中书信捏紧,他的女婿乃寻城商贾,李振将军出事时正巧运送物资入城,出事后,便不曾久留,赶在封锁城门以前离开了都城,并书此信与自己。书信内容却与国书大不相同,寻阜相信,他手中的才是李振之死的全部真相。但寻阜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他不知道李阳得知真相后会做出什么反应,而他的亲族,大部分都还在广平城内:“大概是因为李振将军死保木效,挡住木铭登位”
“事情绝不会这样简单,父亲没有理由选择在临危之际辅佐木效,而非太子!这其中一定另有原因,父亲说过,他还有要事要做,我当时便想,还有什么事,会比保卫边疆更为重要,那恐怕就是父亲为何要保木效,而不是太子登位的原因”
寻阜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李阳悲痛之余,会这么快捋清头绪,察觉事态,不由咽下一口唾液:“将军以为,国书有假”
李阳沉吟片刻,他明白,自己必须回去查清真相,决不能让父亲枉死:“传令下去,三军严密以待,日常操练不变。”
“是”寻阜领命
“让薛亭武秘密出使敌营,休战议和”
“此事恐怕敌军主帅不会赞同。当年李振将军也曾……”
“当年不知蓝莲子身份,自然不知她所求为何。如今不一样,我知道她要什么。你只管去传即可,余下的,我来做”
“是”寻阜见李阳如此有把握,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知道李阳失父心痛,便不多做打扰,退了出去。
李阳握紧拳头,双海国与琉璃国十年对峙的原因始于五岁的王子木皓夭折,其母赫连怀河惨遭魏兆禾毒手,含恨而死。若自己没有猜错,所谓的蓝莲子便是双海东国赫连王族的化名,而自己那日所见主帅,应是怀河公主的胞妹素素公主。
这素素公主乃双海国王后难产舍命而生,自降生之日夺母性命,从小由胞姐怀河亲自抚养教导,视怀河为母。淮河一朝联姻远嫁琉璃金国,短短六年失命,双海国主为之大怒,撕毁百年契约,为女一战。
而谁也没想到,这一战,竟发现两国实力相当,此事一出,琉璃国的五国之尊岌岌可危,所以,琉璃国绝不可能再后退一步,而于双海国而言,已经不光报仇这样简单,更重要的是有可能成为新任五国之尊的荣耀。此事由此僵持,一晃十年。只是谁也没想到,这场战役的主将竟然会是赫连素素
…………
阿焰的病比想象中更加沉珂。降子服虽然已经是五个孩子的母亲,但她从未遇见过这样凶猛的热症。
除了有一次
那是丈夫平定天下的最后一年,他们整整半年未见,再见时,他的手里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还未脱落脐带的女婴。丈夫告诉她,这是他的孩子,从此也是她的孩子。可是她不能接受。当她亲眼看着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婴穿着和自己孩子一样的衣服,吃着和自己孩子一样的饭菜,享受着和自己孩子一样的待遇时,她总愤愤不平。她能感受到丈夫对女婴母亲的爱,一定浓烈异常,所以才会生下了她!
更可怕的是,那女婴日渐长大,日渐出落,尤其是那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美的让人生妒。她仿佛可以透过那双眼睛,窥探到那个神秘女人是如何利用销魂美貌夺走了自己的丈夫。她开始祈祷,日夜祈祷,祈祷神明可以看到自己倍受折磨的心,早日将可恨的孩子带走,彻底消失在自己眼前。
或许是神听见了她的祈求,那个女孩染上天花后又生了一场凶猛的热症,他的夫君寻遍都城名医,却都束手无策。而二子阿生紧紧拉住女孩的手,不眠不休的守护。一家人鸡犬难宁!她本应该更恨才对,但自己没有,只是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恶毒,看清被嫉妒蒙蔽的良心,她也是一个母亲,怎能如此毒心对待别人的孩子,一个可怜的没有母亲的孩子。她自问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才能对一个柔弱的孩子发此诅咒,她开始发疯的对着苍天磕头,祈求收回曾经荒唐的要求。她发誓,只要这孩子能够回转生机,她愿意将自己的爱分割,她愿意视她为亲生,从此不再刻意刁难,不再缺衣少食,不再冷眼相看,更不会再教唆大女儿远离她。
她就像现在这个样子,守在那个孩子床前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捂着脸痛哭……
“阿焰,求你醒醒。老天,是我没有信守承诺,你若索命,便索我的命,放过我可怜的孩子”
过路的行人大概是见降子服哭的太过伤心,便主动过来查看,却都摇着头离去。这不由更惹得降子服裹紧阿焰,哭的更为伤怀。
“夫人,可否让我看看孩子”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可降子服似乎已经失去了信心,那声音又起:“夫人,且让我一试”
降子服听到这里,才恍惚的抬起头,却见来人是个青发男子,皮肤白净如玉,脸庞宽厚,看起来文静老实,莫名让人觉得信赖。
那人翻看了阿焰的眼,嘴巴,最后拭了脉搏,之后,才从自己背着的行囊中取出木匣,从木匣内取出一件青布,布中取出一些细针。那人葱手取了六只细针,分别扎于额头两侧,人中一枚,心口下三尺一枚,足底一枚,降子服只看着,由他捻动脚下银针直至出血。
“好了,公子约午时醒来,日后注意保暖足下,便不会再犯。公子生来体弱,须多做调养”
降子服听到此,自然大喜,连忙扣谢:“多谢公子,公子大恩,民妇铭记,还请公子告知姓名,来日必报”
“我就是游于世间的一介郎中,做的就是从阎王手中抢人,只等着阎王循着味道将我降去而已。夫人不必念恩,更不必挂怀。所谓生死自有命,遇上也是公子自己的造化”那人说着话,已经收拾好了行囊,随后施礼,沿着她们来时的路离去
降子服对着那白净的背影千恩万谢。多年前,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孩奇迹般的有了回转,子服记得,她也是在第四日午时睁开了眼睛,开口索要‘水’,但降子服,却没有遵守誓言,并未视她如亲生。她依旧妒恨那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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