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玄联盟,方是云朝最佳利益。太子殿下是明眼人,太子殿下身边更不缺谋臣,对于当今局势,自然心中有数。若玄朝灭亡,云朝自问,有能力独立对抗北朝吗?”
古云胤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明明看起来慈祥和蔼得就像是寻常人家里疼爱孙子的爷爷一样,可是说出来的话里却总是暗藏玄机的田暮春。
“田相你一个玄朝宰辅,却口口声声云朝的最佳利益。其实说到底,不还是为了你玄朝自己的利益吗?你说的话,本太子,还有云朝的诸位臣工,又凭什么要相信呢?”
面对古云胤的质疑,田暮春脸上的自信却是丝毫不减,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那是因为,云朝的最佳利益,也是玄朝的最佳利益。”
“田相倒是丝毫不讳言。”
“太子殿下洞若观火,若是闭口不谈自家利益,倒显得不够诚恳了。”
古云胤与田相一直对视着,眼睛也不眨一下,两人双眼之间仿佛有一条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彼此。
试探,猜测,怀疑,求证,所有的行为都经由这条丝线,飞快地来回传递着。
两个人都在企图经由这条丝线,透过对方的眼神,来看穿彼此的内心。
古云胤看不出哪怕一点弄虚作假的可能。
田暮春则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从怀疑逐渐到相信的缓慢演变。
田暮春乘胜追击,又抛出了一句绵里藏针的话:“当初云朝先太子命归魂关之战,如此国仇家恨,玄朝愿助云朝一臂之力,合舟共济,共抗敌仇。不知道再加上这个,我玄朝的诚意够了吗?”
这一次,古云胤却透过那条丝线,感受到了威胁。
田暮春的这句话,在无形之中给玄,云的合作施加了一个动机,那便是给先太子古云极报仇。
若是古云胤拒绝合作,那在云朝群臣,甚至在天下人心中,就等同于他拒绝为先太子,为自己的兄长报仇。
不为太子报仇,是为不忠;不为兄长报仇,是为不孝。
一个不忠不孝的人,如何能做中原共主?非但做不了中原共主,还可能成为中原公敌,众矢之的。
但这只是一个话术上的小玄机,而真正架在古云胤脖子上的,却是另一把刀。
田暮春这句话里,还暗藏着另一层意思。
他是在提醒古云胤,你们云朝与北朝之间,是有国仇家恨的。
但古云胤却与独孤鸿勾结。
若是你古云胤不好好和我们合作,我就把你和独孤鸿合谋,平息叛乱,谋夺太子之位的事情捅出去。勾结外敌这样的罪名,我看你古云胤的太子之位,还能坐得安稳吗?
威逼,利诱,田暮春已经使出了所有的手段。
他以为,他能从古云胤的眼中,看出被逼无奈,别无选择的憋屈。
可是,田暮春并没有透过那条线,看到他所期望的神情。
古云胤眨了眨眼睛,斩断了这条线,而田暮春透过这条线感受到的最后的信息,是自信。
“田相所言,甚合我意。云玄联盟,就此达成。”
按说结果是田暮春满意的结果,可田暮春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因为一切,都来得太过容易了,古云胤甚至都没有纠结一下就答应了。
“只不过嘛……”
果然,惊喜往往都来得比较晚。
“只不过这男女婚配,毕竟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玄宁公主的婚约,本太子不能擅作主张,还需要事先禀明父皇与母后。父皇近日身体不好,太医院正在悉心调理。还请田相多等几日,待父皇身体稍有好转,我立刻就会向父皇禀告。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古云胤说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殿,根本不给田暮春任何说话的机会。
田暮春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古云胤的杀手锏。
古云胤虽然口头上答应了联盟之事,但是实际意义上有联盟效应的婚约,古云胤却百般拖延,不肯落到实处。
偏偏古云胤这个借口还不是假的,于情于理都十分站得住脚,即便雄辩如田暮春,也难以动摇。
这就是诸葛渊薮最后告诉古云胤的。若谈合作便满口答应,但一旦论起具体的合作细节,就一句瓷实话也不能说。
若是只论合作,便只有合作之名,进退之间尚有余地;若是落实细节,便是有了合作之实,除了一条路走到黑,便别无选择了。
而人,唯有拥有选择的权利,才能掌握主动权。
古云胤刚刚回到内室,扬逸便急忙递上了一个锦囊:“太子殿下,诸葛……诸葛先生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古云胤听扬逸语气有异,接过锦囊的同时瞥了他一眼,看到他脸上那不阴不阳的古怪神态,不禁心生无奈。
诸葛渊薮与扬燮,日后如何平衡这两个人,驾驭这两个人,实在是一个需要好好考虑的问题。
他打开锦囊,里面是一张字条,摊开一看,上面只写了一个字——杀。
古云胤将眉毛挤在了一起,眉角与眼角都聚焦在了诸葛渊薮送上的这个“杀”字上。
他在思考,诸葛渊薮送上这个“杀”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在暗示着什么,或是隐喻着什么?
这个“杀”字,如果是指杀人的话,诸葛渊薮又希望自己杀了谁呢?
难道是田暮春?
不对,田暮春三朝老臣,又是内阁辅臣,在玄朝地位超然,如果死在云朝,云玄联盟便也就此破局。诸葛渊薮不会选择一条死路。
古云胤闭上了眼睛,用拇指和食指捏着自己的山根,一边舒缓着精神,一边努力揣度着诸葛渊薮的用意。
忽然,古云胤灵光一闪,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澈澄明,豁然天清,一改刚才的浑浊混沌。
他看似无心地问了扬逸一句:“田暮春送给莫云宗的,是两个女子对吧?”
“是。”
扬逸不明白,古云胤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扬逸,替我去做件事情。”
年纪大了的人,往往觉都很少。
田暮春的年纪大了,所以天还没亮,他就已经默默地起床梳洗了。
可就在这时,他却忽然听到了急促却又带着些犹豫的敲门声。
“田相,您起了吗?出事了!”
紧跟在敲门声之后的,是来自使团之中一名属下尽可能小,却又足够让屋内人听得到的声音。
田暮春心头立马生起了不好的预感,赶忙推开门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名下属回答道:“昨夜,丞相莫云宗死在了丞相府。而且据说,还是死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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