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是我奶奶的嫡亲长女,土生土长的农村妇女。她心灵手巧,厨艺精湛,真可谓是,“上炕一把剪子,下炕一把铲子。”左邻右舍无不对她夸赞。
大姑在生活上很严谨,特别在教育子女方面一点也不马虎。不管是她自己的子女,还是我们这些外戚的侄女,只要被她逮到有不好的习惯,立马没有好脸色。
童年时,我最怕的就是大姑,每次到她家时,手脚不知往哪里搁,在她面前,样样要守规矩。吃要有吃相,坐要有坐相,就连上锅盛饭也要讲究。
有一次,大姑家麦把脱粒,差个人手,妈妈因家中有事走不开,打发我去帮忙。
中午吃饭时,我因太饿,一到大姑家直奔厨房,刚准备拿碗时,“你手洗了吗?”大姑板着个脸看着我。趁大姑端菜去外面时,我赶紧拿起铲子,使劲往饭锅里一挖,刚掏了个洞,姑妈进来了: “你看你这丫头,盛饭不得个盛相,锅边上米粒到处撒的,饭也不打匀了就盛,像你这样,将来上人家做媳妇,人家公婆会骂你少教养。”我握着那一铲饭,尴尬地站在灶边,心想,帮你家干活,还跟我讲这么多规矩。
“ 你看着,铲子轻点抄。”大姑一边跟我说话,一边示范给我看。只见大姑手中的铲子,轻松地在那白花花的米饭上来回抄翻,打匀,然后反手用铲子一带,把我沾在铁锅边上的米粒收拾得干干净净。看我不吱声,大姑从我手中把碗拿去,抄起铲子,装了满满一大碗米饭,往我手上一塞:“不要气,只要记,赶紧去吃!”
大姑生了三男二女,个个都被她治得服服贴贴的,他们从小就很乖巧懂事,只要到我家来玩,妈妈就开始敲我的耳朵边:“你看看人家兰兰,一来就抢着干活。你看看人家乔乔,吃菜多文雅。”
每次表兄妹来家玩,我都少不了被妈妈一顿数落。那时候,青春叛逆的我,恨透了妈妈的啰嗦;也对大姑特别反感,甚至觉得,大姑、妈妈,人前人后的训斥我,太可恶了;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愿意跟她们说话。
“养儿方知父母恩。”身为人母的我,也深深地体会到了大姑当初训斥我的良苦用心,对大姑的厌恶变成了感激。大姑虽然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但她懂得,“养不教,父之过”的道理。特别在感情上,她更是夫妻情深,从一而终,让我对她刮目相看。
十年前,姑父突然生病倒下了,大姑衣不解带,端茶送汤,拉屎拉尿,日夜服侍着姑父,家中子女那么多,可她样样尽力尽为,不麻烦儿女半点。她说,这是她们夫妻最后的扶持,她要珍惜这最后不多的时日!
现在,姑父上天国十年了,可是他生前的房间仍然保留如初。睡过的被褥整齐地叠着,蚊帐左右各一个帐钩挽着,床头柜上,姑父生前不离手的烟锅,装烟丝的烟袋还原封不动地搁在那儿,一双黑布鞋平放在踏板上,不知道的人走进去,还以为房间里住着一个大活人!
大姑抹着眼泪对我说:“这房间我一有空就整理,打扫。想他了,就在床边上坐上一会儿,我只当他打工去了。只要看到他睡过的床和被褥,我就觉得他还在。这房间,这床,还有他盖的被褥,在我有生之年就这样放着,就当是他留给我的念想!”
听着年老的大姑悲哀地哭诉,我也忍不住泪水直流,我内心深深地感触到,在当今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能有像大姑这样痴情,对真爱保持初心的人真的太少了!
今年大姑已经八十三了,身体硬朗,走路生风,衷心地祝福她老人家福寿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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