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来袭,我双手抓洋伞顶风雨艰难前行。风向一旋,掌中伞“噗”的一声翻了面,马上筋断骨折。赶紧抱头鼠窜。
每每这时,我都会怀念起家中的一把黄油布伞。
那伞好土好重好大味,我当年其实很不喜欢它。伞柄是根粗大的竹竿,伞骨是粗大的钢条,将竹伞环推上时有两片钢簧紧紧卡着,易上难收。黄油布伞面很大,足以遮住两三个人。
那时我看着别人的折叠小洋伞很羡慕,成天盼着我家油伞坏了换洋伞。但那伞却总也不坏,我家也没添过新伞。
村边的小河清澈见底,平时可以摸些小鱼小虾。但若赶上大雨滂沱,上游水库的一部分家鱼出逃,那就是我们的狂欢日了。扛上油伞,拿出祖传的栅网子,也就是两根木橛拴着的白棉线大网兜,挽起裤腿下网去。
老远便可听见水声隆隆。近前看, 河沟里已是一片黄浊。 上游三个大小水库排水呢,地里的积水也汇聚而下, 平时两尺宽的水面,已经蔓延为几丈宽了。河道里已经一张挨一张地立起了一些栅网,我连忙找来块大鹅卵石, 寻个位置将自家栅网橛砸入水中立好,就退回岸上围观。
这是场难得的大暴雨。 田间已是沟满壑平,一片汪洋。水库泄洪口砌着个倾斜的水泥“簸箕口”,上窄下宽,河水就从这里奔腾而下,在一丈多高的“簸箕”底撞出大片飞沫 , 声传里外。
雨一直下。黄豆大的雨点“叭叭”打在伞上,在四周泼成了一片瀑布。我惊喜地发现,那些黑布花布洋伞在暴雨袭击下招架不住,雨水击透伞面,外面大下,里面小下。哈哈,油伞有油伞的好处啊,风吹雨打都不怕。
人群里忽然发出一阵欢呼“喔!!!” 众臂所指处,“簸箕口”一片巨波之峰, 一条两尺长的红鲤鱼高高跃起,似乎想折返水库;但那浊水滔滔,哪里容得它选。鲤鱼落水后,马上随着波涛一路挣扎弹跳 , 堕入“簸箕”底。众人欢呼雀跃,纷纷跳入沟中,查看自家栅网。我也心房狂跳,往自己网中摸查。
忽然一阵狂笑“哇哈哈哈”,一个赤膊青年将那鲤鱼高高举起。众人一起喝彩,只是欢呼声中也带着几分遗憾。那青年口衔一条尺把长的“长白条”,一手抠鲤鱼腮,一手抓鲤鱼尾昂首上岸去也。
大雨退了。这次真是赚到了。网鱼不说,每条小河沟里都有上水的鱼儿来不及逃走呢。我扛着油伞,提着水桶,溯溪而上,一路用脚丫子翻查草丛。发现水草顺伏处微有鼓起,挑起来,多有条鱼儿在那里困着呢。后来发现甚至稻田里都有鱼。
唉,年年这么爽,该多好啊。
黄油伞倒年年如是,因为有个安徽的匠人悠长地吆喝着“修……雨伞(sàn )”每年巡过来一趟,为各家油伞保养修补。
但那匠人终于不再来。黄油伞遁去无踪。而我,就算空手,也早已风雨兼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