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风流,古往今来,说法不一。但多见于豪杰名流。
魏晋名士尚风流,放诞狷狂,不拘于世俗。东床坦腹的王羲之,驴鸣送葬的名门文士。以特立独行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痕迹。
黛玉容貌脱俗,“自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风流”也很引人遐思。对于王熙凤的美,曹雪芹不遗余力地大肆书写;对于绝对的女一号,下笔却是缥缈朦胧,衣着不提,容貌抽象,唯有气质是“风流”二字,可见是极品人物。
到了毛主席的诗词中,“风流”就是文治武功并举的英雄了。
阿成的《溜索》,传达的则是另一种平民的“风流观”。
滇南地区,高山对峙,怒江奔腾其中。两岸的居民如若想要渡江,就不得不通过溜索过渡。这样的行为方式,可以与高空蹦极等惊险游戏相比,令人心惊胆寒,却不得不采用。对于常年奔波于各种难行道路的马帮汉子,更是家常便饭。遇山开路,遇水架桥。即便是溜索,也得轻松地荡他几荡。《溜索》就是在这样雄浑险恶的自然背景中展开了故事。风流也就蕴含在民间之中。
首先,风流未必属英豪。
他选取的人物是马帮的汉子。一群在西南山区海拔三千米的崎岖小路上,颠簸行路运货的普通人。阿成只用了简单几句话描写人物:
“首领稳稳坐在马上,笑一笑。那马平时并不觉雄壮,此时却静立如伟人,晃一晃头,鬃飘起来。首领眼睛细成一条缝,先望望天,满脸冷光一闪,用俯身看峡,腮上绷出筋来。”形势必是险峻的,否则就不必冷静看天,咬牙涉险。但一人一马又必是坦荡镇定的,多年的经验已经磨砺出了他们的从容,马不魁伟但气势压人;人不多语但心绪沉静。这样的领头人,必然让从者心里踏实信服。
风流不仅是豪杰专利,也可是寻常英雄。马帮的汉子,一生只做一件事,一件事做到极致和尽美。他们的日常,就是常人眼中的高光时刻。动物和人都战战兢兢止步不前,马帮汉子却谈笑风生如履平地。怎不令人钦佩?
其次,恣情任性为风流。
凡事凡物,总有极限,对于危险的恐惧,超越本能的艰难,还有世俗规矩的种种束缚。一步步走下来,循规蹈矩,像模像样,却也千人一面,失去了本来面目。风流则是突破千篇一律的一种自由流荡、风情飘扬。比如文中的一个细节——撒尿。
文中有三次撒尿的情节。
第一次是运货的牛,溜索之时,“屎尿尽数撒泄,飞起多高,又纷纷扬扬,星散坠下峡去。”一群凭本能做事的动物,居然惧怕至此。画面感十足,文字美现场实在不堪。想来那些牛已是肝胆俱裂。
第二次是“我”,渡过索去,“小肚子涨得紧,像有尿,却不敢撒,生怕走了气再也立不住了。”但凡有判断有识别能力的人,经历生死劫后,就是这样,浑身紧张地被锁上了开关。
马帮的汉子溜索后,“走到绝壁前,扯下裤腰,弯弯地撒出一道尿,落下不到几尺,就被风吹得散开,顺峡向东南飘走。万丈下的怒江,倒像是一股尿水,细细流着。”他们自如、他们潇洒、他们畅快,轻松渡过常人畏惧的天险后,又自自然然地撒了一泡尿。有着睥睨自然的大气和豪爽,仿佛天堑地险也不在话下。
牛怕人惧的危险,这帮汉子却视若坦途。这些人可能是野蛮粗俗的人,但也是最自然坦率的人。做一份苦工,却将这份苦工做得轻松快意,行云流水。这未尝不是一种风流?脱卸了人为的约束,更贴近自在本性,还超越了恐惧的极限,这样的人物,自然值得为文记之。
不同寻常的自然是风流,接近自然的放松是风流,市井巷道也有风流。专注一事而不为外物羁绊的人,只做一事而尽善尽美的人。人称匠心倒失于刻意,像“美而不自知”的感觉一样,做出来让人目瞪口呆,当事人云淡风轻。怪不得是“遍地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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