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是潘秀芸的家属……是这样的，我这里突然有些急事要处理……麻烦您和我妈说一声，就说我有些急事，要去处理，让她不要担心……好的……谢谢……”
江攀龙迅速地说完自己要说的话，随即将手机的通话窗口关闭。手机紧紧扣在摩托车上的搭扣里，严丝合缝，怎么晃动都不会掉下来。他将自己的头盔重新关闭起来，抓紧车把，紧盯位于自己正前方的红灯。
红灯的提示时间还有十几秒。位于他身体右侧的公交车已经亮起左转向灯。骑乘在摩托车上的他，几乎只比公交车的一个轮胎大一些。庞大的铁皮车厢释放出强大的压迫感。
九、八、七……红绿灯中间的数字提示屏上的数字逐步减少。
江攀龙略微弯下腰，双手握紧车把，踩住油门。他扭过头，往左侧路口看去。左侧路口目前空空荡荡，没有一辆车停在路口，斑马线上也没有行人。
“轰轰轰轰——”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也正在这一刻，所有的红灯同时变成绿灯。他猛地踩下油门。
“呜——”
摩托车的引擎发出一声低吼。江攀龙连人带车迅速地冲出路口，越过刚刚开始挪动并转动的公交车头部。
“嗖——”
一辆黑色跑车突然从左侧路口的左转道径直冲出来，如一道黑色闪电般划过路口。
江攀龙用力咬牙，转动车把，身体往右前方一倾，整个身体几乎只有双手和双脚还停留在车上。摩托车转弯的幅度瞬间改变，在路口划出一道不太规则的弧线。
“呼！”
风声响起。摩托车与黑色跑车的车头边缘擦肩而过。黑色跑车的车灯几乎快要碰到江攀龙的腰部，差一点顶到摩托车的后轮。如果它再快一点，它几乎有可能把摩托车顶到天上去。
“找死啊！”一声粗鲁的叫骂从跑车的驾驶座上传出来。
江攀龙将摩托车停在路边，拔出钥匙，拿出手机，将头盔放好，随即大步向店铺的方向跑去。一辆警车刚好停在他的摩托车前方不远的位置，车身上方的警灯还在闪光。
“哎，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是砸店吗？还是入室抢劫啊？”
“不会是这家店的老板欠别人的钱吧？”
通往店铺后门的小区通道已经被封住。许多行人在步行街的入口处围成一团，有的在看热闹，有的在高声议论什么。他们高谈阔论的声音无比嘈杂，几乎能够与菜市场中的噪音媲美。其他几间铺位中也有一些人走出来看热闹。从远方往前看，大约只能看到人头和人的后背，没有人能看清店铺里具体的情况。
“借过一下！”
江攀龙一边高声喊，一边从行人们中间的缝隙绕过去。他看到，看热闹的人们所注意到的店铺，正是自己的店铺。附近几家店铺里的人都已经围在自己的店铺周围，一边对自己的店铺指指点点，一边谈论什么。
店铺门口已经被隔离带围住。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正站在自己店铺正门不远的位置。其中一位在维护秩序，另一位正在听刚赶来不久的胡侃解释什么。
“大龙……”
胡侃一看到江攀龙赶过来，顿时大步走向他，站到他身边。
“你是老板吗？”
之前一直在询问胡侃的年轻警察也扭过头，看向江攀龙。从外表上看，他的年纪似乎比江攀龙和胡侃还要小一点，也比他们更加秀气一点，看上去不像是一名警察，反而有点像是一名偶像团体成员。
江攀龙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猛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盯住自己的店铺。
整个玻璃门被完全砸碎。无数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散落在门框周围。几块大一点的玻璃块分布在楼梯之前的方块地面上，无数细小的玻璃碎片和玻璃粉末紧紧环绕在它们周围。门框顶部和底部仍然残留着几片尖锐的、有点像是溶洞中的钟乳石的残破玻璃片，孤零零地向下垂落，或者向上挺立。铁制的门把手和塑料制成的龙形玩具堆积在玻璃碎片底部，扭曲得不成样子。二楼的窗玻璃上也冒出好几个大小不一的缺口，有些是圆形或椭圆形，有些是不规则形状，看上去像是被石头之类的东西砸碎的。大门上方的招牌也被砸出好几块显而易见的缺口，“极战”二字被砸得向内凹陷下去，“天堂”二字旁边的火红色星球也被完全砸破。原本摆放在门边的手写木制招牌已经不知所踪。
“大龙……”胡侃再次往前走，企图拉住江攀龙的胳膊。
江攀龙没有去看胡侃，只是向年轻警察看去。他咬住牙，抬起手，用两根手指按压忍不住抽动的嘴角，向年轻警察点点头，随即大步向门口走去。
“小心点！”胡侃紧跟上去。
“你们先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贵重物品损失！”
年轻警察没有动，只是站在门边对江攀龙二人喊。他看到，围在隔离带外面的路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些原本在马路上赶路的人都忍不住停下来，向这里走去，企图和其他无关的人一同扎堆。好几个客人脸上还露出兴奋的表情。
江攀龙弯下腰，从散落一地的碎玻璃堆中将已经被碎玻璃片划得千疮百孔的龙形玩具捡起来，随即沿着楼梯往上走。他的脚步很沉重，每走一步，都发出一声闷响。
胡侃紧跟在他身后，用脚将散落在楼梯上的玻璃碎片全都推到楼梯两侧。
楼梯两侧的墙壁上已经被喷漆涂得乱七八糟。其中许多图案和字迹都能够被辨认出来，要么是不堪入眼的脏话，要么是各种侮辱性的图案。狼头图案表面被喷吐上一坨猩红色的大便，狼的双眼、鼻子和嘴巴完全被喷漆堵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正对着楼梯口的厕所大门上也被喷吐上一个巨大的“死”字。厕所里面更是被各种颜色的喷漆喷得乱七八糟，马桶、洗手池、镜子上满是各种各样的喷漆涂料。
“你是老板？”
当江攀龙踏上最后一级楼梯，从楼梯口钻出来的时候，站立在柜台前方的另外两名警察立刻从两边围上来。其中一名警官的年纪稍微大一点，大约将近四十岁，嘴唇上方留着一撮小胡子；另一名年轻一些的普通警察则戴着一副眼镜，手里端着一部专业的照相机，看上去文质彬彬。很明显，两个人已经进行完现场取证工作，而且没有对现场的所有物品做任何移动。
“没错。我是这家店的老板。”
江攀龙回答完问题之后便抬起头，向柜台看去。挂在柜台上方的显示屏已经被破坏，其中一个已经摔落到地上，另一个也已经被砸出一个明显的破洞。印有付款二维码的塑料牌也翻倒在摔在地上的显示屏边缘，表面还残留着一些沙土和灰尘，像是被人用脚踩过。收银机表面也被喷吐大量的油漆，整个屏幕和键盘都完全被油漆糊住。柜台下方被黑色油漆喷上四个大小不一的“死”字，看上去无比刺眼。
胡侃小心翼翼地从两名警察中间的空隙钻过去，绕到柜台边缘，往里看去。
柜台内部更是一片狼藉。所有摆放在橱柜外面的铁架子或者操作台上的玻璃容器都被摔得粉碎，柜台后方的地面完全被玻璃碎片和粉末覆盖，连下脚的地方都几乎找不到。许多原本被摆放在抽屉里的塑料杯、塑料袋、塑料手套也被刀刃状的锋利物品划得千疮百孔，甚至直接被切碎，稀稀拉拉地散落在各处。冰箱和上锁的橱柜上也被喷上各种不同颜色的油漆。
“警官，是谁报的案？”江攀龙握紧右拳，深吸一口气，转过头，问中年警官。
“是你们隔壁小卖部的老板，”中年警官面无表情地说，“今天凌晨，他刚刚打开门，就发现你们这里变成这个样子。他和我们说，你之前一直都睡在店里，是这样吗？”
“平时……是这样，但昨天不是。昨天我去医院给我妈陪床，我睡在医院里。”
江攀龙迅速地扭过头，向摆放在楼梯口和黑玻璃门前的桌位看去。和大门口的厚玻璃门一样，分隔开一楼的黑玻璃门也已经被砸碎，只剩下大块的碎玻璃散落在地面上。他一脚将几块竖立起来的碎玻璃渣踢飞，踢到铁楼梯边缘。靠近柜台的四张真皮沙发上全都被刀刃划出狭长的口子，有的沙发表面甚至被划出好几道来回交错的痕迹。摆放在黑玻璃门前的铁皮储物柜上也被刀刃划出或深或浅的痕迹，有些部分还被刻上从远处难以看清的字迹。
“只要我不在店里，我一定会把门锁好，并把所有贵重的物品都锁进不用钥匙就打不开的储物柜里的。”
“对，”中年警官重重地点头，随即向黑玻璃门的方向指去，“这正是犯人破门而入的原因。你们先仔细检查一遍吧，看看有没有什么贵重财物失窃。”
“好。”
江攀龙抄起倒在铁楼梯下方的扫帚，把散落在地板上的玻璃渣全部聚拢在一起。原本悬挂在隔层上的塑料彩灯被扯得七零八落，有很多小灯管还被拽下来，和地上的几种玻璃碴子混合在一起。他扭过头，往同样已经被砸烂的电脑屏幕和电视屏幕看去。两台电脑的主机都被推得东倒西歪，键盘、鼠标、耳机全都摔在被刀刃划过的真皮沙发上，体感游戏机的主机和摄像头也被摔在地上。
“最大的损失，恐怕是电脑、电视、体感游戏机和真皮沙发。”
随后，他又转过身，看向铁楼梯下方的储物柜。储物柜上方的玻璃柜门也被砸碎，摆放在里面的散卡盒子被撕得烂七八糟，所有盒子中的卡片都被撕碎。其他被锁好的柜子和抽屉全都没有被打开或者被损毁的痕迹。另一个摆放在铁栏杆前方的储物柜也没有被损毁的痕迹，只是表面被喷上一大团油漆。
“其他重要的东西，都没出什么问题。所有重要的东西，我全都放在能上锁的柜子里。”
“大龙！楼上没丢什么东西！只是，所有的沙发都被划了！还有推拉门，也被划了！砸玻璃的玻璃碴子洒满一地！”胡侃的声音从二楼传下来。
“推拉门？”戴眼镜的警察露出疑惑的表情。
“就是区分吸烟区和无烟区的推拉门。我们用一道推拉门在二楼划出一片靠窗的区域，作为专门的吸烟区。”
江攀龙将散落在地上的鼠标、耳机重新捡起来，再将体感游戏机的主机和摄像头放回到原本的位置。鼠标、耳机和摄像头都没有被完全摔坏。
“哼。”
中年警官低哼一声，沿着江攀龙扫出来的一条通路，大步往里走，站到被划出口子的真皮沙发前方。他弯下腰，将原本披在真皮沙发上的靠垫从地上捡起来。两个靠垫上也被划出好几道口子，露出雪白的棉絮。
“你们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你们确定，没有贵重财物遗失？”
“呵。”
江攀龙冷笑一声，用两根手指抓起一片飞溅到真皮沙发边缘的玻璃渣，用指甲用力地磨擦它。
“还真有。”
“警官，这个年头，谁还会把贵重财物放在店里啊？再说了，我们这是小本生意，没多大利润……”
胡侃“噔噔噔”地从铁楼梯上走下来。正在这时，隔壁小卖部的老板和长相清秀的年轻警察一前一后地从大门口的楼梯走上来。
“行了！你别贫了！”
江攀龙从裤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通讯录，调出最底部的一个号码。
“你赶紧往QQ群里发一份公告，再给胖子打电话，叫他马上过来。我现在先打一个电话。”
“不是……大龙，你要给谁打电话？”
胡侃刚好从铁楼梯上走下来，向小卖部老板迎面走去。一听到江攀龙的话，他立刻像触电一样停住脚步。
“房东。”
201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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