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里作哑

作者: 染墓 | 来源:发表于2023-03-10 14:58 被阅读0次

    那里有一整面的钟,密密麻麻被焊死在墙上。

    我痴愣地盯了它们很久,感觉很奇怪。

    上界的平原里有这样一间房子,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就像平坦的地面上突然隆起一块,于是我叫它隆。

    我这一辈子都生活在这里。

    平原平坦得毫无特色。我在此间整日地游荡,从而度过了十七年,直到隆的出现。

    我单方面认可了它的存在,并从犄角旮旯掏出我的册本,把它归到了我的名下。

    即使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我感激它的到来,毕竟我又多了一件可以消磨时间的事情。

    “窝,你傻站在这干什么?”

    “滚远点,这是我的领地。”那个疯子又横冲直撞到我跟前,我花了十一年搞清楚他的名字。

    ——“囊。”

    “你盯着什么看?”
    “我在看我的隆。”
    “想听下界的故事吗?”
    “不,别烦我。”

    “上批次去的回来了,手上拿着大把大把的黑色灰烬。”囊突然压低声音,凑近。

    “嘁,又是拿了带不回来的东西,一直如此。”

    “那里的楼二十六层,可以从上面跳下来,有很多人这样做。”

    “死没死?”

    “那里和平原一样吵闹,尤其是他们在往嘴里塞东西的时候。”

    “我问死没死?”

    “不过我想这没什么,或许这是他们引以为傲的本领。或许你可以吃点他们带回来的东西。”囊从他身体里掏出一大把漆黑的沙粒,粉状的稀稀拉拉地从他指间下落。他眼睛眯起来,凑近。

    “我问死没死!”我愤怒起来,抡起拳头往他脸上打过去。

    “或许你可以吃点,或许或许对你有好处。”那个疯子爬回来,继续说。

    他脸的中间凹下去一大块,我不放心他会不会变回来,于是又从后面来了一拳。

    他的脸,扭曲得变本加厉,凑近。

    “谢谢,我的主。”囊摸了摸,似乎感受到了脑袋的变化而如释重负。

    他盘腿坐下来,凑近。

    他用手撑起下巴,凑近。

    他张开了他的嘴,凑近。

    “这是个故事。”他说。

    “你去死吧。”我对他说。

    他笑呵呵,以我为他塑造的新的模样,弯起他弯曲的脸。

    那天夜里,他断断续续讲起来自荒原的故事。像他在过去的十八年一直做的那样,在我未到来之前。

    ——“

    那个猎人,暂且看不出他来自哪个国度,反正走到哪背上扛着他的老枪。当然还有口袋里的瘦肉干。

    荒原上的丛林十分罕见,草木稀疏。

    然而总有头头是道的经验告诉他哪里可以进行他的捕猎。

    于是他往杂草更多的地方走。

    “鸟东西。”

    他的口音很重,但他说的言语,的确通俗易懂。

    刺草扎满了他的裤管。

    于是他不得不弯下腰蹲下来清理他下半身惨痛遭遇。可惜的是,当他俯身时,上半身也无可奈何地横遭此祸。

    拔了下半身,他又开始拔上半身。蹲下又站起,丝毫不敢懈怠,直到精疲力竭,瘫倒在地上,压倒一片刺草。

    “我他娘的一把火烧了这狗东西。”猎人的枪上了膛。

    “BOUN。”

    被打中的是个屠夫。

    子弹打进了他的腿里,他又叫又爬。他感觉下半身血流漂橹,于是他叫得更加大声,有他杀猪放血的那股劲。

    “你他娘打到人了知不知道!你打到老子了!”

    屠夫叫得中气很足,猎人很远都能听到。

    “啧,忒。”猎人踢开乱长的刺草,吐了口痰,向声源踱步去。

    “你打到老子了知不知道!”屠夫喊的架势不比卖价喊价洪亮,这是唯一的伤风败俗。

    猎人不说话,沉默地给了屠夫一脚。屠夫嗓门在闷哼声中呻吟忸怩起来。

    “我打到谁了、啊?”

    猎人把屠夫腿上的子弹掏出来,拖着他换了个地方。

    “怎么,拿我去交差?”屠夫乱叫过后显得很镇静。

    “市上又不买人肉。”

    到地了,屠夫被扔在地上。他们看着彼此,篝火扭曲了两个人的脸,红的,黄的,迸发着火渣,摇摇晃晃。

    屠夫突然笑了,好像是对于猎人的话,他眯起了眼,不做声响。

    猎人没看到,继续把肉干扔给屠夫。

    此后的每一天猎人朝屠夫开一枪,看着他身上的血流下来。两三天以后,他知道他的猎物已经闻着气味过来了。

    于是他又回到了刺草丛里,食指按动了扳机。

    “啪嗒。”

    他的老枪发出了空响。

    “啊!他娘老子………”

    他的身上沾满了血。有屠夫的,有他自己的。

    他继续蹦哒,在他猎物的身体里。

    隔天的黎明,不远处的羊,咀嚼起了这片地的草,反复,反复,反复,它不饱。

    咩咩叫。

    ”——

    “这里是个平坦之处,丝毫没有隆起之地。”囊终于讲完了他的故事,欣然感叹。

    一股从未出现过的悲伤,控制了我。在数万日夜,我从未掉以轻心,直到此刻。

    我看向满墙的钟。

    钟。

    钟。

    钟。

    满墙的钟,没有一个是现在的时间。

    “主啊,平坦的近乎完美啊!”那个疯子尖叫起来。将头磕出了血。

    我不再扇他巴掌了。

    平庸得一无是处,我将又找起借口饲养起自己。

    历史的偶然,我看见囊的脸又鼓起来了。

    我继续让他去死。以至于最后我也尖叫起来。

    他继续来到我这里高谈阔论。

    平庸的主和他平庸的子民,继续进行他们毫不相干的对话,饲养他们的无特别。

    我恰忘了。

    主为哑巴。他听不见我说话。

    囊为瞎子。他看不见我的隆。

    主名为“窝”。

    他名为“囊”。

    一位恭候已久的客人,
    谁敲了谁的枢棱。
    无节制的市镇,
    溢斥听不见的犬吠或者命运的脚步声,
    摇摆、嘈杂,平原里做梦。
    浑浑噩噩、总有别的事发生,
    听。听。传。传。无意图的很。
    我的主、开该开的门,
    谁管谁的可不可能。

    文/染墓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溯源里作哑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crhtrd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