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1.

今天放学，她又跟在我身后了。上学期跟了一整个学期，这学期第一天报道，居然也跟着。

她喜欢我，这是全年段都知道的事情。

我跟同行的乔麦在岔路口告别。一般这个时候，她就应该拐个弯回去了。可是今天，她似乎还跟得紧紧的。

她想干什么呢？

离我家还有一个红绿灯，应该会停下来跟她碰上的吧。到时候，要寒暄几句吗？

寒暄。

当我课间在走廊上站着的时候，她就经常来找我寒暄。

其实我很害怕她来找我寒暄，倒不是说她的寒暄有什么攻击性，就是她的声音辨识度太大了，即便很小声，也会招来旁人的侧目。就是因为这些侧目，才让旁人知晓了她喜欢我这件事。

到红绿灯了，我停下来，有些紧张地看着前方，但感觉却从背后延伸出去。

那个红色的数字不断减小，从40到30，30到15……到10的时候，我暗暗松了口气——这么紧的时间，她不会突然上来跟我寒暄的，我不用跟她碰面了。

绿灯一转，我就轻轻松松地朝家骑过去。拐弯的时候我用余光扫视了一下我的身后——没看到她，可能半路就回去了吧。

她这种暧昧的表现是真不大好啊。只亲近不表白，我也不能拒绝了。

这么想着，我到了小区门口，刚把车“当”的一声锁上，就听见前方一个熟悉的、很有辨识度的声音传来。

“丁柠！”

我有些意外，缓缓地直起身子来，看着她的脸，故作平静地回答道：“是你啊。”

居然特地绕远道来等我？

她笑了笑，将背在身后的手伸到前面来——是一个装着方形盒子的袋子。她说：“这个给你，生日快乐！”

我看着她伸直的手臂有些恍惚——今天不是我生日啊？

她见我不动，又向前走了几步，边走边说：“我记得你的生日是明天。但明天周末不上课，我就想着提前给你。”

我恍然大悟——她说的应该是农历的生日吧。但我这人一向不过农历生日的。

看着她的笑脸，我仿佛也像受了感染似的，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说：“谢谢你！”她脸一下子就红了。

“不用谢！我走了！”她说完，朝我摆了摆手，离开了。

我目送着她走出小区，太阳已经沉下山去了，整片天空都是暗暗的淡蓝色。

我将礼物收到书包里，不然我妈见到了，肯定得刨根问底。

2.

吃完饭，我回到自己的房间，从书包里翻出礼物。

外面这个包装袋是黑色的，有一些金色的花纹，很酷。

我知道这是学校旁边那家文具店的袋子，但是这种黑色金纹的袋子他们不轻易给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袋子明明都是挂在一起的，但店家经常用其他粉色黄色的袋子。

有一次我去买文具，以为店家看我是男生会给我黑色的。没想到最后还是毫不犹豫地拿了粉色给我装了。

礼物的盒子外面细心地用书皮纸包裹着，上面的花纹是蜡笔小新——她连我喜欢蜡笔小新都知道啊。

我用小刀把包装纸割开，打开里面的纸板盒子，发现里面是一只玩偶小牛。我拿出来放在手里，有些惊喜。

我是属牛的。这头牛还蛮可爱，就是两边有点不对称。

我拿出手机在她空间留了句“谢谢”，然后把牛放进了衣橱里。

等我从衣橱边回到书桌前，就发现她已经给我回了句：“嗯，不用谢，生日快乐！”我把手机放在一边，打开了游戏。

接下来一整周，我都没怎么见过她。我跟乔麦一起回家的时候，她也没再跟来了。乔麦还趁机打趣我说：“那个女生不喜欢你了？好几天没跟着了啊。”我尴尬地回答道：“是啊，可能是不喜欢了吧。”

但是再接下来这一周，就出了点事。

我起初没有察觉这种微妙的变化，直到唐英过来，恶狠狠地跟我说：“丁柠，你怎么那么狠心啊？”

“啊，什么？”我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你还装傻？都传遍整个年段了！说人家姑娘为了给你过生日，没日没夜地给你绣了个娃娃，你倒好，收了礼物把人晾那儿不管了是怎么的？”唐英说着，已经坐到了桌子上。

我皱了皱眉头，说：“我没有啊。”

唐英伸手推了一下我的头，说：“你去跟人家讲清楚行不行？”

所以，那天放学的时候，我就躲在她班级的旁边，等她出来。

之所以要躲，是因为她班里的女生似乎都知道我将她“残忍拒绝”的事情，会用一种狐疑的眼光看我，让我浑身不舒服，好像自己真做错了什么似的。

我等了很久，直到班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也还不见她出来。我索性硬着头皮，从后门往里看——她正拿着粉笔画黑板报，看见我的时候，有些讶异。

“你怎么来了？”她问，有辨识度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教室里显得更加特别。

“我……”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我没能说出口，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你先画吧，是不是快画完了？”

“嗯。”她点了点头，脸又红了。

“那等你画完了再说。”

她也不再讲话，转过头去安安静静地画着，我坐在最后一排的椅子上看。安静的气氛有些尴尬， 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过她倒是善于缓解气氛，一边画画一边问我提意见，二十分钟也就这么过去了。

这时窗外又是如那天一样，暗暗浅蓝色的天光。

“你找我什么事？”她把手擦干，期待地看着我。

“这个……”我深吸了一口气，从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装着盒子的袋子，“还给你。”

她期待的神色瞬间灰飞烟灭，瞪大了眼睛：“怎么了？”

“我……我听说这是你亲自绣的……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

“这不贵重啊。我自己想绣的，你……”

还没等她说完，我就将礼物放在了桌子上，勉强跟她笑了笑，说：“谢谢你。放这儿，我先走了。”

我就真的走了。

回家的路上，还有些惴惴不安。她要是哭了怎么办？今天这件事情要是再传出来，我估计得被鄙视了吧。

想到这儿，我心里生出一阵烦躁，回家坐在电脑前，只想打开游戏想消解一下。看到唐英在线，我连忙给她发过去：“唐英，我刚刚跟她说清楚了。你今晚别为这事儿坑我！”

唐英是我们队的奶妈，得罪了她可不好。

“行！小子！算你敢做敢当。打副本去！”唐英秒回。

3.

此后，年段里讨论我的话语越来越少。她再也没有跟着我回家。

后来有一天，我看到唐英和她走在一起说话。那个时候距离我还礼物，已经有半年左右。

她礼貌地朝我笑了笑，唐英也若无其事地跟我打了招呼。

她笑完之后就走了，唐英很自然地挪到了我身边。

我说：“原来你们认识吗？”

唐英笑道：“前不久才认识的。”

“前不久是多久？”

唐英大概没有预料到我会问得这么具体，就不笑了。“大概半年前吧，她来找我。先是让我带她玩游戏，后来熟一点了，就让我跟她说一些你的情况。”

“……你居然没告诉我？”

唐英瞟了我一眼，说：“那次她给你那个娃娃，里面夹了一封信，你看到没？”

“信？”我努力回想了一下，确定没有。

“果然，你这人没当回事。那封信夹在娃娃的衣服里。”

我恍然大悟，又接着问：“信里面写了……”但说到一半，又觉得难以启齿，便停住了。

唐英微微一笑：“你连信都没发现，可见你不在乎。”

我觉得她有些讽刺，就回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在乎？”

唐英闻言，盯着我看了半晌。我注视着她的眼睛，突然感觉自己的脸烧了起来，连忙跨步向前走去。

唐英在后面喊：“你看！都告诉你我知道了！”

“咳，行吧！走了！”我转过身去，朝她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