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姐

作者: 小树洞君 | 来源:发表于2016-11-11 11:50 被阅读0次

    一天早上,在小区电梯里碰到楼上的爷爷,他说在宝安见到莫姐,莫姐还向他打听我家小朗有没有长高、有没有长胖。。。

    莫姐是我从家政公司请的保姆,是我家的第一个保姆。去家政公司挑人时,看了几个都不太满意,最后,中介推荐了个在深圳当了三年保姆、经验丰富的,叫出来一看,约摸四十多岁,黑黑壮壮,一件红不红黄不黄的圆领T恤,一条黑底起碎花的半截裤,一双看起来像A货的洞洞鞋,她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努力笑着,还有点羞涩。

    就这样,莫姐拎着个小包,跟我回了家。

    莫姐是广西百色人。她叫我“小姐”,叫我老公“先生”,这称呼让人别扭,好像一下穿越回了民国初年。跟她说了几回,她改不过来,也只好算了。

    她一来,我就把买菜做饭的“大权”交给她。她吞吞吐吐地说:“小姐,我不太会做饭,我们那吃菜不讲究,都是一锅煮”。我心想,不是已经在深圳做了三年保姆嘛,多少都会做一点吧,就说:“没事,你随便弄,我家不挑剔。”

    一顿饭做下来,发现莫姐真没谦虚。所有的菜都像是放在水里煮的,熟是熟了,一点味道都没有,我家吃惯了湖南炒菜,没法入口。再仔细一问,她做了三年保姆是不假,但不管做饭、搞卫生,只管带娃。我当即给老爸下达了个任务——教会莫姐做饭,从老爸最爱的小炒肉开始。

    莫姐告诉我,她在之前的那户人家呆了三年,吃了三年的炒饭,早、中、晚饭,一律都是胡萝卜、洋葱、玉米粒炒饭,没有肉、没有鸡蛋、没有青菜。下午她经常饿得不行,自己去小店买碗酸辣粉吃。三年下来,她瘦了好几斤,看见炒饭就觉得反胃。

    为此,她以极大的兴趣投入到做饭这件事上来,叮嘱我给她买菜谱,一有空就跟老妈、老爸请教,从去菜市场买菜、配菜,怎么切菜开始学起,一个月过去,就做得有模有样了。小炒肉自不用说,还学会了包饺子,她爱吃肉,鸡鸭鱼肉这些“硬菜”她基本都会会做了,还特意学了“先生”爱吃的“白切鸡”,每次切出一大盘来,“先生”和她吃得很欢。

    因为要喂孩子吃饭,莫姐一般都是最后上桌,她怕不够吃,菜都是一大盘一大盘,份量足足的。她担心吃不完倒掉,我会说她浪费,所以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

    一个月下来,莫姐胖了八斤。那阵子,我下班回家,在小区楼下碰到认识的爷爷奶奶,个个都会跟我来句:“那个保姆在你家养得很好啊,白白胖胖的。”

    莫姐说,那年过年回家,她老公跟她说,不能再胖了,再胖就不要她了,哈哈!

    莫姐干活麻利,动作很快,风风火火;挺会带孩子,不会事事依着孩子,过于娇宠,善用转移注意力的方法来“对付”小孩。适应了在我家的生活后,她渐渐“显露”了本性——开朗活泼,爱说爱笑。我性子急,有时说她几句,她也不会往心里去,照样乐呵呵的。全家人都挺喜欢她。

    晚上我们俩一起给小朗洗澡时,她喜欢跟我聊天。她很爱“赌博”,农忙的时候,早上六点多起床,忙到晚上八九点回家,她饭都不吃,洗个澡就出去“赌”,不管是麻将、扑克,还是牌九,只要是赌钱的,她都会,都参与,凌晨三四点才回家。夫妻俩为了这个没少吵架。

    她跟我说,在外面当保姆,什么苦都能吃,最难受的,一是想两个孩子,儿子上小学,女儿上高中,一年只回去两三次,晚上一想到孩子就睡不着。二是担心老公出轨。村里的人家,大部分都是夫妻中有一个出来打工,剩下的那些,就临时自由组合了。每次过年过节回家,村上都会有几对夫妻因为这个吵架、打架。她没有什么“监控手段”,只能在打电话时,偷偷地、装作不经意地问儿子,“爸爸晚上有没有不在家睡觉啊?”,“有没有阿姨到家里来过夜啊”。她还说,只能问儿子,不能问女儿,因为女儿大了,懂事了,问这些对她不好。

    莫姐陆陆续续地跟我说了很多家里的事情。

    她和她老公结婚十几年,孩子都生了两个,他们俩还没领结婚证。她老公比她大十几岁,但具体大多少,她也搞不清,她和她老公身份证上的年龄都是假的。我问她,没有领结婚证,两个孩子怎么上户口的。她说,给村长送点礼就可以了。

    按说,她和老公结婚后,应该去她老公家落户。但老公家实在太穷,她就带着老公、孩子回了娘家。她有个弟弟,弟弟、弟媳不满嫁出去的女儿又杀回来分田、分宅基地,两家关系一直紧紧张张。父母亲两个老人,按照当地的规矩,实行“分人包干”,她家负责父亲,弟弟家负责母亲。两家关系不好,逢年过节,两个老人只能分别到两家吃饭。

    我给她出了个很“书生气”的主意,说两家关系不好,始终不是个办法,姐弟俩还是得相互帮衬才行,她是姐姐,应该先伸出橄榄枝、发出和好的意愿。

    她居然听了我的建议,回家过年时,买了个玩具送给侄子,又包了很多饺子,叫妈妈和弟弟全家来吃。礼物是接了,饺子也吃光了。不过,据她说,关系还是那样,不冷不热,不相往来。

    过年后,她带来了一大袋黑乎乎的马蹄,是她家种的。我很爱吃,吃过晚饭,她哗啦哗啦很快削了一大盘,我咯吱咯吱很快就吃光光。她告诉我,回家过年那几天,天天都要打着赤脚,站在寒冷的水里挖马蹄,马蹄易种难收,得猫着腰在泥浆里找,特别费功夫。挖出来的马蹄,还得洗干净,按照个头大小分类整理好,等“老板”上门来收,价格好时也不过几毛钱一斤。

    我问她,既然挖马蹄这么辛苦,又赚不了几个钱,干吗不改种别的。她说,村里家家种马蹄,如果你种别的,没人来收,你种的东西就卖不出去。马蹄虽然挖起来费功夫,但胜在容易种,种下去之后也不用怎么管,没什么技术含量。

    最近几年,村里很多人改种橘子、柑子,树苗成本高、成活率低,技术要求高、管理难度大,种下去后得三年才能结果,周期长,前期投入大。为了能赶上村里的“趟”,她家也在咬紧牙关陆续改种柑橘。

    莫姐说,等两三年后,家里的柑橘树挂果,她就不在外面当保姆了,到时得回家帮老公管理果树,估计柑橘收益高,也用不着出来当保姆了。

    莫姐说着,一脸向往。

    莫姐在我家呆的时间久了,发了“赌瘾”。有个周末说要休息,出去找老乡玩。早上八点出门,晚上十二点才回家。据她说,连打了三场麻将,输了几百块。

    过了一个月,莫姐又说要休息,晚上九点多给我打电话,说晚上不回来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回,保证不耽误做早餐。第二天回来一问,才知道她打了通宵麻将,这次赢了几百。

    再后来,她休息出去玩时,我很严肃地告诉她,必须十二点前回来,不准在外留宿。辛辛苦苦赚点钱,输在麻将桌上,一点都不值。

    之后,她每个月休息一两天,除了偶尔出去买一两件衣服外,其余时间都找老乡打麻将去了,倒是再没有在外留宿了。

    莫姐在我家呆了一年多,我陆陆续续给她加了几次工资。莫姐从不直接提要加工资,聊天时,她时不时提起小区里这家的保姆工资多少,那家的保姆工资多少,似乎都比我家高。我也心领神会,隔三岔五给她加点。

    有一天,离月底大概还有四五天吧,她突然跟我说,干完这个月就不干了,她爸爸身体出了问题,得住院开刀,她要回家照顾。我有点恼火,突然来这么一下,一点准备都没有,之前也没听说她父亲身体有啥毛病。

    要走的人,强留不住。我急急忙忙去家政公司找人来顶。老妈说,过十天半个月,莫姐还会回来的。我说,她不会回来了。

    就这样,莫姐离开了我家。后来,听小区里其他保姆说,她想去考个月嫂证,做月嫂工资高。又过了几个月,小区里的爷爷在宝安见到她,依旧在做保姆,而不是月嫂。

    时间又过了三四年,莫姐的女儿应该已经念大学了,她家的柑橘树也差不多挂果了,她还在深圳当保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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