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宋词（12）

夜读·宋词（12）

      宋词读到晏几道，才算品到婉约的胜景。晏几道字叔原，号小山，抚州（今南昌）人。父亲晏殊既为一代宰相，亦为填词高手，文学史上称其“二晏”。小晏有《小山词》，存词260余首，大多是感伤沉郁的抒情小词。词作不追求深刻和意义，题材较狭窄，但他的词清新俊逸，感情秾挚，如“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等等千百年流传不衰。

      喜欢小晏的小山词，胜过他爹的珠玉词，文写其心，喜欢小晏词的疏狂磊落，纵弛不羁，至性至情。黄庭坚在《小山词序》中总结的“四痴”可谓概括了他的一生：“仕宦连蹇，而不能一傍贵人之门，是一痴也；论文自有体，不肯一作新进士语，此又一痴也；费资千百万，家人寒饥，而面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痴也；人百负之而不恨，己信人，终不疑其欺己，此又一痴也。”如果说柳永“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是在出仕不成的情急下，寻找的一个抒发情感的通道，那么晏几道把他一生耗散在词场而非宦海，则纯粹是因性情之致的自觉选择。

      晏几道的人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却也跌宕起伏。最大的两次疾风暴雨，一次是十八岁父亲去世，另一次便是三十七岁被好友郑侠连累下狱。生下来作宰相的父亲就给了他一副装满富贵的行囊，任由他悠闲自在，一路虚掷；命运却让他承受起繁华尽处的风刀霜剑，给了他一个悲凉结局，家道中落，佳人尽散。没有谁知道小晏有几多红颜知己？又有过几段梦萦故事？但是我们还是记住了他一生的风花雪月，和那卷摇动人心的《小山词》。

      王国维说:“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故生于深宫之内，长于妇人之手，是后主为人君所短处，亦即为词人所长处。”“主观诗人不必多阅世。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李后主是也。”（《人间词话》），李后主阅世浅，不失赤子之心，这与晏小山的四“痴”有许多相通之处，二者都呈现出一种与世俗的价值观截然相悖的心态和以主观情绪为本位的处世方式，携带着这种心态和处世方式，在现实中只能磕磕绊绊，但在艺术的王国里却别开生面。

      “梦” “酒”“歌”构成了小山词特有的人生意境。由酒到梦，由梦到歌，是诗人由被动到主动，由压抑到释放、由彷徨于现实世界到飞翔于理想世界，所走过的艰难坎坷的精神之旅。小山终其一生都在痴狂、欢乐、失落、哀伤、相思、别离等种种情绪的漩涡中挣扎。

      就是这样一位落魄公子，就是这样一位倔强文人，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