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机里的小怪物

耳机里的小怪物

“你最近的品味还不错。”

“嗯？谁在说话？”

我最近可能是太累了，心事也重。每天听歌的时候，总觉得有个男人在跟我讲话，而且总是很突兀，常常吓我一跳。不行不行，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吧，今天开始回去要好好休息。

而且前几天高三同学聚会，茜茜盯了我好半天，临走的时候她说“陈绒啊你现在怎么都有黑眼圈了？”

呵呵。

你才有黑眼圈，你全家都有黑眼圈。

回到家鞋都来不及换直奔洗手间照镜子，好像真的有？不可能吧肯定是睫毛膏晕染了。嗯。认认真真的卸妆，卸的化妆棉上一点颜色都没有了，眼圈还是黑的。完蛋，我老了。

“傻子，要好好休息。你可以切歌吗，单曲循环一天了。”

“谁？？？”

我瞄了一眼手机，正在听的《水星记》果然是单曲循环的状态。

“谁！你在哪！别过来啊啊啊啊啊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啊！”没有回应。完蛋了，我陈绒才20岁，大学还没毕业，不仅老了还面临被打劫……嗯？不对，知道我在听歌还知道是单曲循环。不会是网易云的问题吧？难道说这玩意儿最近也搞了什么AI技术？emmmmm不会吧有这时间不如多弄点版权，我歌单里的歌最近灰了不少呢。哼，不务正业。

不行，我得问问。

“喂喂听得到吗？你是智能插件吗怎么关啊？”

“不是欸”

哇，有回应！之前被吓的没注意，这仔细一听声音好好听啊……懒洋洋的腔调从耳畔传过来，温柔而低沉，像是一片磁场，让人不由自主想靠近一般。这个好智能啊！

“真是受不了你这个声控。”

“你说谁！”哎不对，我刚刚没出声吧？

“别想了，你不出声我也能听到你在想什么的。”

我靠，这不是一点隐私也没有了…那我要是万一想到什么嗯……都被听到了岂不是很尴尬……

“你还知道尴尬，别瞎想了，我脸红。”

你谁啊！你还有脸的啊？！啊啊啊好恐怖(((╹д╹;)))……这也太神了吧，搞到这地步就有点吓人了吧，哪里可以投诉？网易这是搞什么，侵犯隐私的啊！！

“不是，我跟网易没关系，你把耳机摘了你想的我就听不到了，别怕。”

我一把拽下了耳机，左看看又看看，苹果原装耳机，就自己缠了个线，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啊，难道是我最近歌听的太多，耳机成精了？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哇的一下哭出声，不是说好建国以后不许成精的吗……

好无聊，哭了半天也没人理我唉，默默擦擦鼻涕眼泪。这耳机还能不能要了，不行，估计是用不了了，多吓人啊。

“小伙伴有没有好用的半入耳式耳机啊，求推荐，我攒钱买！”恶狠狠的敲出这一行字发到朋友圈，没过一会儿噼里啪啦推荐了好几个陌生的品牌，从来只知道一点点化妆品品牌的我直接懵逼，先去某宝搜一搜看看吧。

嘶……好贵！讨厌，这要是买了等预售很久的那个裙子又买不了了。我得好好考虑考虑。盯着手边的耳机越看越气，先百度一下看看大家有没有这种情况。

“iPhone耳机戴上有男人的声音”搜索。

……啊这都是啥啊，驴头不对马嘴的，找了半天也没个类似的情况。

凭什么啊！偏偏我的耳机里面有个怪物！算了，不管了，总不会从耳机里钻出来吃了我吧。不怂，实在不行跟他正面刚。

弱弱的抓过来耳机戴上。

喂？

没有声音，咦难道只有打开音乐他才会出现呢？我有点慌，暗戳戳打开网易云，歌单里随便点了一首播放。

喂？

还是没有声音。咦？耳机恢复正常啦？刚刚是我的幻觉？可我明明……唉算了算了搞得我很期待一个妖怪出现一样。

收拾收拾东西洗漱一下准备出去吃饭了。呀！这都一点多了啊，真的是，被这个耳机搞得都没注意时间，好饿。老地方，还是去金钱吃米线吧。

西安最近好热啊真的是，突然就变了天，前几天还大棉袄呢，这又短袖外套了。

着迷于你眼睛，银河有迹可寻，穿过时间缝隙……

“你不怕我啦？”懒洋洋的声线突兀的又出现了。

喂！我刚刚叫你半天你不出来，这会儿又突然出来吓我，你故意的吧！

呃，忘了走在路上，旁边人纷纷侧目看我，那眼神仿佛看到了神经病一样……

“嗯？别生气。只有你戴着耳机听到这首歌我才能听到你的声音。”

为什么啊？

“你看看你的听歌排行。”

我急忙拿出手机点开账号，听歌排行，所有时间。呃，《水星记》104次排第一。

难道是因为听得太多？听出魂儿来了？

“也是，也不是。只要听够100次以上，不管是哪首歌，只要你戴着耳机听的，我都可以听到你的声音。嗯，你可以简单的理解成类似召唤那种吧。”

我还召唤师峡谷呢……听到这扯淡的解释不禁翻了个白眼。

那你那天还让我换歌，我换了你不就没了么。

“我也有不free的时候，比如……”

算了算了，我打断他，我没兴趣听你们怪物太多事儿。你是人是鬼啊，你叫什么名儿？

“解释我的身份很复杂，总之我可以作为人，比如你刚刚说的召唤师峡谷，那个游戏我喜欢，我有很多皮肤。名字的话，我叫＇两＇，你呢”

是阿两啊。我叫陈绒，你随意称呼。你有很多皮肤啊！可以借我玩儿吗！！我喜欢那个艾希的觅心女王你有吗？你可以作为人啊那你怎么出来呀？

“我跟你用的服务器不是一个概念的。也无法见到你。”

噢……那你有超能力吗？可以变钱的那种？或者你有什么用啊？

“没有。也许我能做的，只有……”

喂？人呢？别说一半啊？我难受啊？？？

啊，歌切到下一首新加入歌单的了。算了先吃饭吧。

金桥的上海米线是我对这个学校念念不忘的重要原因之一，想当初去上海实习，还到处找了找这个米线，结果压根没找着，嗯，上海没有金桥的上海米线。

每次吃她们家米线我都加菜加辣不要香菜，时间长了窗口的小姐姐都不用问我，我过去刷个卡，我们俩隔着玻璃相视一笑就ok，然后就等着喊我吃了，太有人情味儿了。

平时这家人特别多的，今天过了饭点儿冷冷清清的，不到一会儿就到我了。

没什么说的，照例好吃的泪流满面。一边吃一边随意的刷着豆瓣，看到几篇特别有意思的，笑得半天把米线塞不进嘴里。

完了还得去趟图书馆，于是一整个下午就在这里漫长而惬意的度过了。

“同学们，闭馆了”抬眼看了下窗外，夜幕已经悄悄降了下来。

一出去外面似乎变了天，刮了一阵阵凉风。嘴巴里塞一颗椰子糖，戴上耳机裹紧大衣，疾步走在路上。

听《水星记》吧，刚好路上能陪我说说话。说些我便打开了歌单。

“晚上好。”这次前奏刚想起来，他就说话了。

好，话说你不用吃饭的是吧？尴尬的开场白。

“呃…不用，可能会在听歌的基础上额外耗费一些电量。”

看来我得买个充电宝了。

“那倒不用，费不了多少，你少玩会手机的电量就够了。”

发微信习惯了，有的话听的时候好想发个表情包回复你。

“可以，你能想到我就可以看到。不过我比较容易看到歌曲的评论，不只是在听的歌，所有的都可以。”

那你给我念首诗吧。对了？那我在听歌你给我念我应该听不太清吧，唉。

“没关系，歌的声音小一些，手机系统声音正常就好了。”

我低头把歌声调的很低，就当作是诗的伴奏。

“我看到了一条评论，是宋小君的诗，挺短的，可以吗？”他轻轻的说。

都行。

“大雨来之前，

风先吹过。

你来之前，

情绪先撩拨我。

还有什么比下雨天，

更适合闭门不出。

从你身上，

破解你灵魂的秘密。”

阿两的声音很好听，这么一首清浅的诗，他读起来让人觉得像是林籁泉韵般，一时不禁让我屏住呼吸。阿两阿两，我还是习惯叫他小怪物。

一路晃晃悠悠总算是到家了，卸妆洗漱换衣服，忙完以后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筋骨一般，累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床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舒服的地方。

看了看手机，还在单曲循环那首歌，属于小怪物阿两的歌。

耳机里许久没了他的声音。你还在吗？

“在的。”

对了，下午你跟我说了一半那个，你说你能做的是什么？

“陪伴你。”

噢…一团火直接烧到脸颊。嗯…你今天心情好吗？

“陪着你很开心。你呢？”

我啊，不好，很不好。我最近心情都很不好。想起那些零碎的心事，突然有点黯然。

“唔，别太难过，陪着你好吧。”

小怪物阿两跟我讲话的时候，有时候觉得他离我很远，有时候又觉得近到已经拥住我，蹭着我的耳边，将那句话，悄声告诉我。

我愈发不舍，打开网易云，把以往每天夜里设置的定时关闭取消了，这个声音也许是我最近坏情绪遍布后，唯一的慰藉了。于是小怪物就这样陪着我，水星记也这样陪着我，渐渐入睡了。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转瞬之间。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了出来，不偏不倚的照在我的脸上。烦闷的睁开眼，光脚去拉窗帘。

“陈，绒，你醒了？”一字一句的称呼。

啊，你还在。

我突然想起昨晚取消了的定时关闭，一只耳机还挂在右耳，左耳隐隐约约的被压的疼痛。

“时间还早的，你可以再休息会儿。”

好困。我笑道。你们怪物都不用睡觉的吗？还蛮好奇的。

“要的。我醒了。”

我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

“我也记不清了，或许当然我也是休眠状态了吧。”

还会休眠啊。

“当然，单曲循环太久不操作，我会进入待机状态，像电脑一样。”

“那还蛮酷的唉！”我这次没有想，直接用声音跟他交流。

“怎么突然说话？”阿两有点诧异的样子。

“没有啦，就让你听听我声音，别以为我就是刚听到你声音时候那个惊讶的声线，当时是太激动了，我平常讲话不那样的。”

“我记住你的声音了。很好听。”

这个怪物，怎么这么会说话。

“我只对你说。”

嗯……很荣幸。遇见你。

这些日子以来，我比较孤僻。常常喜欢一个人呆着，不管是去老家附近的林里散步，午后的小憩，晚睡前的安眠，都是我一个人。但我丝毫不觉得寂寞，因为有陪伴。我还是一个人，但是小怪物陪着我。

虽然常常只有那触不可及的声音，但依然无法阻挡住，我沦陷了。

我开始依赖他，离不开他。听不到他的声音便无法安眠。那些失眠或者突然惊醒的夜里，只要戴上耳机，依然是那首熟悉的音乐，耳畔便依然响起阿两熟悉的声音。

他总是快乐的，他说他就是为了陪伴而降临，我快乐就是他全部的心情。我刷抖音，刷微博，看到各种搞笑的视频跟他讲。他只能看到歌曲的评论，从来听歌不评论的我，在这段日子评论的数量突飞猛进，为了与他分享。

记得有一次，抖音有个很有意思的视频。说〃如果你不好好学英语，在美国遇到枪击案了，你只能说I see people with AK 47, and then biubiubiu, and then boom boom boom，people a a a and die。Pis cell the car，which can vi～wu～vi～wu～vi～wu～〃我大笑着念给他，然后发在评论里强迫他念给我听。小怪物很认真的念了，却更是戳中了我的笑点。跟小怪物对话的那些日子，快乐像那些傻傻的泡沫剧一般单纯。

“如果，我离开你了，你能开心的生活吗？”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在林里散步，脚步轻快，兴奋的跟他讲周遭的见闻。他没有回应我，直愣愣的问了这么一句。

我愣住了，半天没了言语，随后假装释怀着说：

“当然能啊。我都活了二十多年了，你才陪我多少天，没你还能不行了呀。”

“那就好。”他的声音很低沉，回应有点释然味道。

我突然就开始慌乱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我脱口而出，忘了我不用发出声音也可以与他交流。

“这个月20号，网易云系统会更新一次，修补一些漏洞。”他说。

“我知道提示了的，我点的取消，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不明白。

“听歌排行的数据会暂时清零。”

“这有什么关系？我可以再把这首歌听100遍，很快就可以！”我笑了，原来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那就不是我了。”

这段时间的天气突然有些坏了，开始下雨，开始降温。我不得不又从柜子里把前些日子刚塞进去的厚毛衣拿出来，厚厚的套在身上，也不忘加一件很厚的外套。好冷，今年的冬天，不知怎的，我好怕好怕冷。

小怪物说，每个人戴着耳机的听歌排行里，都有一个像他这样的小怪物。不止是网易云，虾米音乐，QQ音乐等等，都会有。他们只是一个随机的数据，偶尔可以随机抽取到他们那个空间的“人类”身上，那个空间与我们所处的别无二致，我不是很理解，大概是平行空间吧。

这个随机的数据，只存在于各个听歌排行里，为听众抓取喜欢的音乐类型，收集每日推荐的歌单数据。怪物们各自有各自的性格，只是一般，都不会直接与人对话。随机的意义在于，这次的存在与下次的消失，之间，没有任何连蒂关系。这句我听懂了，他消失了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小怪物，却再也没有两了。

他说，与我是例外。

日历翻到18号。

“我今天看到评论里的一句话，很想念给你听。”

最近我们的话开始少了起来，似乎越到分离时刻，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依然单曲循环着这首歌，开始从早到晚戴着耳机。听的第213遍的末尾，他突然出声了。

“什么？”话语鲜少的日子，我开始常常总声音与小怪物对话，似乎想抓住什么，其实一切都无能为力。

“是一句英文。you are my special one,always be.”

me too.

终于到19号的夜晚，离系统更新还有三个小时。

我跟小怪物之间的对话开始忽多忽少，常常是长久的缄默。有时候突然随意的说起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却是很遥远，似乎下一秒，他就会回到自己的那个平行空间，那个不会有我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

我开始有些颤抖。也许，这次的更新对于大多数用户来说，只需要一个简单的home键来返回桌面，再重新点击图标载入app就完成了，依旧是熟悉的载入图，熟悉的界面，一切和往常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对于我，对于阿两来说。却是一场别离。

一场，再不会相遇的别离。我们会消失在彼此的生命里，除了耳廓的记忆，不会留下丝毫痕迹。

离系统更新还有十分钟。

我突然笑了。“阿两，最后十分钟了。”

“嗯。真快。”

嗯。

离系统更新还有一分钟。

“那，再见。”我说。

“还有一句话。”什么？

“No matter what happens,I will always be here with you.”

微弱歌声被切断，界面弹出一个提示框，“版本更新4.3.5”。

我安静的等待app store重新加载数据再复原，重新点击图标载入网易云。依旧是熟悉的载入图，熟悉的界面，一切似乎和往常一样，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我的账号，我的ID，听歌排行里空空如也。

我面色无澜，像往常一样戴上耳机打开歌单。依旧是那首《水星记》。

接着便沉沉的闭上了眼睛。疲惫与困倦像是商量好一般一齐向我涌来，一股脑儿将我掀翻。

我睡的很沉很沉，鲜少没有做梦，也没有被任何声音打扰的一觉睡到自然醒。

睁开眼，脑子里全都是细碎的剪影，抓不住，摸不着。想放声大哭，却终究未能痛哭出声。枕边悄然湿了一大片。

又似乎过了好久。

有些费力的睁开眼，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场景。

“你醒啦？”鱼回过头来笑着说。

“我怎么在这儿？我不是在老家吗？”

“睡糊涂啦？不是一直在这儿呢。怎么了，你做梦啦？”

大梦一场。

我不太记得那个鱼说让我哭醒了的梦，只有梦醒时的悲伤还会偶尔萦绕着我。日子还像寻常那样，过着没事刷刷微博刷刷抖音的悠闲时光。

那天我看到榜姐微博上新发的一个话题，“推荐一首不火，却贼几把好听的歌——”。像往常那样随意打开评论，热评第一：

《水星记》

听名字还挺神秘的样子。我打开网易云戴上耳机，搜索播放。

那些蛰伏在某个角落的记忆，似乎被谁捡起，轻轻的，放在了我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