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红糖包阿。”思阙嚼着热乎着泛着甜腻的红糖包,这是京城最好的厨子的手艺,旁人求而不得的东西,她已经能动动口便能轻易得来。
只是,这红糖包这样好吃,也都不抵风雪中吃的那一口热乎乎的甜。
【贰】
极偏远之地,不懂床前明月光,也不懂学而优则仕的道理。
最远的北方,连年冰雪,气候冷湿,一场大雪,掩过了盎然的春,连去年秋天的粮食,都一粒不剩,闹起了饥荒。
腾思阙懂事起,便知道在冰底下挖冻鱼,知道从哪里找干草过夜,她年纪小,身子弱,大事做不成,逃不出着连绵的雪原,便只能仗着身子灵活,偷东西果腹。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有些搜了的凉馍馍,这是今早在一个快要病死的老人家怀里偷来的。
反正他是要死的,不如让给她,让她活。
她吃下了馍,又活了一天。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去河里凿了块冻鱼,放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化冰,回到病老头住的破庙里,她脚快一点,捡了些柴,想去给昨天偷馍的老头顿鱼汤喝。
结果呢,老头的身体在破庙里凉了一宿,冻成了冰人。他从老头的脖子上摸出了一个狼牙项链,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将老人埋了。
然后告诫自己:腾思阙,你没做错,如果昨天你没吃那个馍,今天都没有力气去捉鱼,没力气活。
如今乱世,人命如蒲柳,沉沦聚散皆不由自己。弱肉强食才是适者生存的准则。
“老头,是我腾思阙对不起你,今日我欠你一条命,下一世做牛做马,我绝不含糊。”腾思阙握着脖颈上的狼牙项链,对着高高的落满白雪的坟堆拜了拜,脖子上挂着半湿的鱼,找生火的地方去。
她仍是偷,却不强,聪明是她,隐忍也是她,她的个头才不过刚到人的腰,便懂得了取长补短,腾思阙身材矮小瘦弱,只能干偷得营生,为了能活,心思也得玲珑这点。
路上迎面走来一位狐裘貂绒的男子,雪白的狐狸毛披风将脸遮的掩饰。
思阙看他腰带上的钱袋丰满沉重,钱袋的主人似乎十分害冷,穿的格外暖和,暖和就意味的笨重,也意味着,此人是个外乡人,路不如她熟,身子也不如她灵活,思阙心头一喜:“是个好宰的肥羊。”
腾思阙穿着人家穿剩下得狗皮破衣,从雪白男子身旁蹭过,手中的沉重让思阙直流口水,有了这笔钱,她就能雇车离开这个寸草不生的荒凉地方了。
谁料她前脚刚拿着钱袋,后脚她自以为对方是笨拙的外乡人的男子,灵活的回身,将她连人带狗皮破衣拽了起来。
那人似乎笑了一笑:“倒是个有点本事的小子。”
腾思阙笑着打着哈哈:“这位爷,您行个好,放我这瞎了狗眼的野孩子一码吧,东风城害了饥荒,我也不想饿死,您接好,钱袋还你。”
思阙看起来脏兮兮黑乎乎的,前一阵听说有山上寨子里的土匪劫女人姑娘,年纪正好的带到山寨上,年纪偏小的,就送出去进窑子。腾思阙便自己给自己剃了头,徒留一个小揪揪。
“人小鬼大,这个糖包子给你。”男人的声音温润儒雅,文质彬彬十分斯文,将腾思阙重新放在地上,在钱袋里掏出几颗白花花的银子:“拿去。”
红糖包子!腾思阙登时口水直流,多少年没吃过热乎的红糖包子了?接过来,都忘了拿银子,狼吞虎咽的将一个红糖包咽了肚。
腾思阙吃着快,又急,被噎到呛得眼泪都要彪出来。
“欸?”那俊朗的声音带着疑惑,从思阙的脖子上将狼牙项链摘了下来,看了看项链,又瞅了瞅眉目生的机灵聪慧吃糖宝呛得直咳嗽的八岁孩童腾思阙,轻笑了一声,道了句:“得来全不费工夫,可算找着了。”
“你可认得东风城九骨鞭叶三爷?”
腾思阙眼珠子转了转,方才这人拿着她的狼牙项链端详许久才沉声发问,想必是什么证明身份的物件,想来那个破庙里重病病死的老人家就是这个儒雅人士口中的叶三爷。
此人衣着金贵,身材修长纤细,不似她们东风城的糙汉子,倒像是哪个门阀家的贵公子,千里迢迢来找这个叶三爷,没想着那个临死孤苦无依无人问津的病老头,竟生前结交过如此卓越之人。
腾思阙露出小狐狸一般的微笑,但笑不语。
男子似乎又笑了一下,从钱袋里掏出一枚金叶子:“这下可能说了。”
她欢天喜地的收起这枚金叶子,妥帖的放在胸口上,镇定自若的胡诌八扯道:“您说的叶三爷,是我师父,不过我还未跟他学什么本事,便赶上了着寒年大饥荒,染上了重病,药石无医,前日已经驾鹤西去了。”
“原来如此。”那人轻声道,似是无限遗憾,将披风从发上掠下,:“既然你是叶三爷认得徒弟,想必也是有过人之处的,你师父生前是我无伤门的长老,你也理当随我回去。”
“无伤门?”腾思阙问。
“嗯,无伤门的地界比东风城好得多,哪里四季如春,人杰地灵,是个好地方,你可愿与我回门里去?”男子勾了勾唇,似乎那地方是什么不得了的仙境。
“不会饿肚子?”
“不会。”
“去!”腾思阙毫不犹豫道
“噗嗤。”男子皮相生的极好,一颦一笑尽是风华,眼底认真了几分:“不过你要想好,进了无伤门,便出不去了,唯一全身而出的方法,便是——”
“便是什么?”
“死。”
“哦,也不算差,我在生与死的边缘上活了很久,在这里,等着我的,怕是饿死。好歹出去了,还能活。”腾思阙无所谓的说着,她娘亲说过,这世上,得到的越多,才越怕失去,却怕不能握在手里,所以才越怕死。
思阙除了一声狗皮破衣之外,没什么拥有的,自然也不怕死。
“好。”男人的声音里有些惊异,大约也没想到,豆丁大的孩子,有这样的胆识。
滕思阙穿着她破烂的狗皮大衣,顶着光溜溜头上的一楼小揪揪,跟着一个风华绝代的人出了她的世界。
那时,她脑子里只有她阿娘临终时说的:“思阙,只要能活,就拼命的活。”
她想活,想拼命地活。
【仨】
无伤门的一切,与她想象的差的太远,这里的山水如画,无伤门坐落在错综复杂的群山之中,依山傍水,建筑的精致华丽,让她想到从前在哪里看到的何处的仙山古画。
无伤两个字挂在朱红色的大门上。
“进去了,就出不来了。我再问你一次,不要后悔。”男人的声音含着笑,却是格外的严肃认真。
“既然到了这,就在这吧。”她道。
男人温暖的手心里,硬硬的的,暖暖的,宽大的手掌驱散了她心里的最后一丝不安与紧张。
“折闻长老,您回来了。”黑衣弟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是从屋檐上还是房梁上?思阙没有看清,因为那黑衣人像一片轻飘飘的树叶,蒙着黑布的面下,是平稳无波澜的眼。
原来男人叫折闻,还是个很厉害的角色,每一个见过折闻的黑衣人,都是恭敬崇拜的语气。
“折闻,我也会成为他们这样的人吗?”腾思阙问。
折闻毫不介意这个小孩子直呼他的名讳,他温和的声音似乎有着格外的魅力,让人莫名的就安定下来:“不,我希望你能超越每一个无伤弟子,甚至超过我。”
腾思阙抬起眼眸,打量着这个周身和气的男人:“你很厉害吗?”
折闻垂了垂眼眸,似乎在很认真的想这个问题:“这个麽,对你现在来说,是很厉害,可是以后,说不准,你师父叶三爷的九骨鞭,是门里一绝,若是修炼好了,成就未必在我之下。”
“哦,那我一定会好好学的。”她傲气的抬起头:“我一定会超越你。”
九骨鞭看起来很奇怪,九骨门里的每一个弟子都是男孩,腾思阙怕是唯一一个女孩。腾思阙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个声音,想做到如折闻一般的人,云淡风轻叱咤风云的模样,腾思阙忘不了,只得将他作为目标,超过他。
所以她比起其他弟子,更加努力,无伤门里没有懒惰的弟子,每月的排名派到后十的弟子都会消失,腾思阙不想做哪些被收掉性命的人,更是加倍的努力。
只是半年过去,她足够刻苦,足够认真,却总是在九骨们里不上不下,九骨鞭总是用的无法应心得手。消失的人越来越多,她的性命也越发岌岌可危。
直到有一天连闭气的功夫,所有九骨弟子都必须脱个精光下水去。只有腾思阙扭扭捏捏的下不了水。被教管的师父当做不遵守命令犯了戒规的弟子,绑起来狠狠的打。
戒鞭自古以来就没有九岁孩子接的了一鞭子,可腾思阙坚持了下来,咬紧牙关就是不脱衣裳。无伤门里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听说九骨派除了一块硬骨头。
折闻听训赶来时,正好赶上第二鞭,若不是他出手阻止,腾思阙已成了鞭下鬼。
“违抗师命是大罪!折闻,我管我的门生,你蝶花剑门的别插手。”
折闻不理,低头擦掉她脸上的血:“倔强什么,练闭气本就要减轻在水中的力,你闹什么情绪。”
腾思阙眼睛一红,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他们都是男孩子,我......怎么能和他们一样。”
“什么!”折闻惊。
“什么!!”九骨鞭的门主也惊:“九骨鞭自开山以来,就没听说过有女子修炼,这丫头这丫头真的是!”九骨门主横了折闻一眼:“当初可是你说她是叶三哥的徒弟,我才勉强收她入门,可是叶三哥不论如何糊涂,也不会收一个女子做弟子。九骨鞭可不是女人能练的!”
折闻皱起了眉头,吓得怀中的腾思阙颤了一下。
九骨门主继续道:“我九骨门不要这种满嘴谎言的弟子,依我看,应该鞭数十,逐出师门!”
腾思阙浑身疼的几乎眩晕,她第一次觉得心里这样的寒冷,她的努力,竟落得这样的下场。
“从现在开始,她是我蝶花剑的弟子了,我的门生,不必外人管教。”折闻将她从地上抱起来,一步一步离开刑场,他背对着众人,小声的问她,仍是轻柔的声音:“疼不疼。”
“疼。”
“疼的该,谁让你着小狐狸那日骗我。”折闻道,“若是早告诉我你是女儿身,我早就将你接到我身边,传承我的衣钵,你这样聪明伶俐的弟子,我找还找不来,八骨门主,忒没眼光,你若怪他,就怪他没有一双好眼睛吧。”
腾思阙本想赞折闻一声会宽慰人,结果话还没出口,便疼晕了过去。
也是从那日起,腾思阙的人生,因为有了折闻的加入,而变得熠熠生辉。他是海上明月,她便是泛泛孤舟,有倒映月光为伴。他是春江朝水,她便是沧浪垂钓客,依江执杆,不知沉暮缓至。
她的字体临摹的是他的,执笔沾墨点三点这个小习惯也是他的,早起焚香读书,午过不食。她的身上,全是他的影子。
而腾思阙每每兴高采烈地与他说今日哪里他们又像了一点,折闻只是淡淡的微笑:“看似相同,实则不同。”
思阙嘿嘿一笑而过。
她在剑术方面的天赋已是卓越,又肯吃苦,肯努力。
五年的时间,让她在无伤门名声大噪,是年轻一辈的首席。蝶花剑本就是阴柔一派的剑法,这碟花剑在她手上,更是将蝶花剑用的出神入化,但里折闻的那手剑,还是差得很远。
五年前折闻是她的目标,五年后,仍然是。
【肆】
她读他读过的书,下他下过的棋局,那些难解的的棋局,她就算熬几个通宵,也要解出来,折闻每次都比她先,不知不觉间,她的棋艺,水涨船高。
折闻会的每一样东西,腾思阙都感兴趣。唯独一样,她总是难以静下心,那便是琴,折闻几乎无所不能,他所掌握的才艺里,最卓越的便是琴。
“怎么,什么都要想着超越我,这七弦琴,你不试试?”折闻修长的手指轻轻地落在琴弦上,这让腾思阙不由想到五年前她刚到无伤门时,他握着她的手,一步一步的走进着未知的新世界,他的手温暖修长,掌心里是常年握剑摸出来的茧。
她常年握剑,手心里却没有一个茧子,只是掌心里的皮厚了起来,握剑也不磨手指,摸起来像寻常姑娘的手一样柔软滑溜。
每次她练完剑,折闻都会拿着药膏涂在她握剑的手心里,他眉目永远是暖洋洋的笑,柔和的像朦胧的月光,或是清晨的薄雾:“我家阿阙是女子,一手的老茧可不像话,女子的手还是柔柔软软的最好,改日我教你弹琴,若是有朝一日你能离开无伤门,还有门手艺。”
“你说过,离开无伤门的法子只有一个,便是死。”腾思阙接道。
折闻顿了顿身子,笑了笑:“是了,年纪大了,容易糊涂。”
“不惑之年的装什么老态龙钟。”
腾思阙不愿学琴,因为她知道不论学的如何,都没有他的风华,他的院中常年放着一把七弦的琴,八月十五时,她就与他坐在凉亭里,喝酒练剑,累了便横躺在席子上,听折闻谈一首曲子。
月光长长绵延万里,让人感觉不会有分离。圆圆满满的让人觉得天下都是大团圆的结局。
折闻唯一会做的甜食便是红糖包,甜甜糯糯的一口下去定会涌出丝滑顺口的红糖。
红糖包滕思阙总是吃不够,折闻也总是不厌其烦的坐着。
又五年,滕思阙十八时,接到了无伤门的第一个任务。
“见血不是件容易的事。”折闻担忧的看着这个眉目倔强坚毅的小弟子,叹了口气:“顺利完成了任务,回来喝酒。”
原本约定的很好,腾思阙的任务是顺利完成了。在房间里足足呕了三天,看见面条豆花就止不住的犯恶心。
与她一起的执行任务的人,对这些尸体,短肢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姿态,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读书练字,读诗下棋,喝酒舞剑,都不是无伤门里寻常弟子可以得到的。他们的日子,是在彼此的厮杀中度过,就像在九骨门时,每一次考核,后十名的弟子都会消失不见。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才是无伤门的规矩。
只是虽说她几乎没杀过人,可是每一招每一世,她都认真的推敲练习过,蝶花剑在她手中已经完全不逊色于折闻。
有时还会将折闻手中的剑挑飞。
“阿阙,我第一次遇见你时,就知道,你是蝶花剑门未来的骄傲,所以,答应我,半年后的门主大选,一定不要让其他人得了去。”
“阿阙,你知道你小时候,我为什么喜欢你,因为你有一双旁人没有的眼睛,你勇敢无畏,知道利用自己跌优势来弥补劣势。你滑头的那股劲儿,我就知道,你是个有天赋的人,所以,你的剑术超过我,我一点都不例外。”
“你的剑术已经与我不分上下,只是所有的剑法,天赋只是一部分,后面的一生,都是在与蝶花剑法融合,融会贯通然后将蝶花剑练出自己的魂,蝶花剑有雅,悲,敏,慈四式,我的蝶花剑以雅式为主,望你也能早日摩挲出自己得独特之处。”
腾思阙点了点头,雅式不适于她,便不考虑,剩下的三式,各有各的精妙,她还要想想。
半年后便是新任门主的大选,蝶花剑一门人才济济,既然折闻发话,不愿门主一职落入旁人之手,那她便要为他拿下来。
“只是折闻,如果我成了蝶花剑门之主,你又该何去何从?”
折闻停住手里浇花的动作,轻松地微笑:“自然是自由咯,喝喝茶晒晒太阳,在这里养老咯。”
“那到时换我保护你。”腾思阙拍着胸脯保证。
折闻温和的微笑:“好。”
腾思阙转头,提起自己的剑,折闻举着花洒,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复杂在眸中汹涌,最终平静了下来,淡淡的笑了笑,只是,一向细致的他,这次竟然丝毫没有注意花盆中的水已经溢了出来。
折闻回到房间,执笔落于纸上,纸墨晕开一道道:人间最是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①
一阵风吹来,吹灭了香烛,那页薄纸也未被压着,便顺着风飞走了。
折闻似乎像留,却将伸出的手收了回来。
如此,也好。
总归是有个归宿。
【伍】
滕思阙打败了许多蝶花剑门的同门,她的剑法多年苦修早已独步蝶花剑门。她也不再是那个杀了一会人吐个两三天的脆弱少女了。
若是不狠,让对方狠了去,腾思阙想,这样自己肯定不是缺胳膊就少了腿,干脆她毫不留情。
她打败她队伍里的最后一个人时,看着对面少年的求饶,她忽然想到刚入无伤门时,她的目标很简单,就是活着,很努力的活着。
可是兜兜转转的,她似乎又回到了最开始漂泊无一的感觉,唯一的不同,就是她成了刀俎,不是鱼肉。她一时心软,没有将对方赶尽杀绝。她转身的瞬间,对手拿起剑向她刺来。好在她反映的快,只是擦破了手腕。
长剑刺穿少年的胸口时。
她耳边响起十年前的那一日,折闻握着她的手,侧头,用严肃而认真的声音告诉她:“这是无伤门,进去了,就出不来了。我再问你一次,不要后悔。”
她后悔吗?这杀戮与被杀戮的日子。她迷茫的看着坐在正前方无伤门主旁的折闻,失神的瞳孔满满聚焦,如果她没有来这里,便遇不到折闻,便没有这还算精彩的一生。
如果她选了后退了,此刻,她仍是个混在街头的小扒手吧,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其实,有折闻这样的老师,她已经很满足了。
遇见折闻,花了她多少的好运呢?
其实,不论多少,都值得。
腾思阙对着台下的折闻微微一笑,折闻抿了口茶,思阙看到了他眼底的笑意。
还有最后一关,只要过了最后一关,她便是蝶花剑门之主。
到时,她便有能力,守护他了。他护了她这么久,也该她回报了。
“各大门主继位者的最后一站,请各位用手上的丝带蒙着眼睛。”无伤门主苍老的声音在赛场中回荡。
滕思阙蒙上眼睛,紧张的握紧了手中的蝶花剑。
“开始!”
什么?开始了?蒙着眼睛的对战,对手是谁?
几十招过后,这些招数她很熟悉,但又于她熟悉的截然不同。她刚才有一瞬间,差点以为与她对战的,是折闻。
折闻的蝶花剑是偏‘雅’一式,而对手却明显更偏向‘慈’一式。
腾思阙终于放下心来,与对手周旋起来。
“噗呲。”剑刃刺进了血肉里。
无伤门主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宣布,腾思阙,乃是我无伤门之下蝶花剑门之主,可喜可贺,我无伤门又多了一员大将。”
腾思阙摘下眼上的红布。
所有的一切只剩下了她耳边的嗡鸣。她越过恭维她的人潮,像那个倒在地上的白衣男子靠近。
他闭着眼睛,像睡着了一般,眼角还带着他特有的温柔笑意。
“阿阙,我第一次遇见你时,就知道,你是蝶花剑门未来的骄傲,所以,答应我,半年后的门主大选,一定不要让其他人得了去。”
所以,他默许着她亲手杀了他。
无伤门的规矩,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过她无伤门选门主的最后一关,是杀死老门主。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
那日她说
“折闻,如果我成了蝶花剑门之主,你又该何去何从?”
折闻停住手里浇花的动作,轻松地微笑:“自然是自由咯,喝喝茶晒晒太阳,在这里养老咯。”
骗人。
骗子,她才不想当什么门主,她只想陪着他,和他下下棋,练练剑。
“折闻,我还没有和你学琴呢。你是不是怕我超过你,所以才假装睡着,不愿教我。”腾思阙抱着那张安静的面庞,回了他的院子。
院中的七弦琴被主人早晨擦的很亮,能想象轻轻一拨是何样的妙音。早晨他点燃的熏香还未燃尽,空气里还有一淡淡的他最爱的香味。桌上的棋局是昨夜思阙和他下的,最后以思阙耍赖告终。
一切似乎还停留在昨夜,停留在今晨。
可是那个弹琴的人,博弈的人,熏香读书的人,提剑绾出绝妙剑花的人。
却不在了。
他藏得这么好,藏给她了一个锦绣前程,将她瞒的滴水不漏。
一张泛黄的纸张顺着风飘来。
上面端正俊逸的字体,还落在上面:人间最是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思阙握着那张纸,泣不成声。
折闻,我留不住你了。
【陆】
江湖上到处都是无伤门的传说,以及那个杀法果断的女门主。
后来她吃过很多名动天下的厨子做的红糖包,可终究是没有他的味道。
就如他旧宅院中放着的七弦琴,不论她擦的多亮,也没有人在弹起。
那日,她一时兴起,想象着从前他弹琴时的风华绝代,她拨了一下琴弦,琴弦断了。
她抹掉眼角的湿滑。
心里难受。
她记不清红糖包的味道,也记不起他温柔的模样了。
韶华易逝,岁月终是不饶人。
来时雪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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