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家宴和血色捉迷藏

作者: ZOOKEE | 来源:发表于2017-09-15 21:54 被阅读93次
我讨厌的妹妹

我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语文老师,大家都喜欢他的幽默风趣,光头校长在午餐时都乐意和他一起拼桌,连最不苟言笑的教导主任都会请教爸爸如何获得学生的喜爱。我为我的爸爸而骄傲,他就是我的超级英雄。

我背着书包和每个同学笑着告别,爸爸早就在停车场上等我,他身边围着一群叽叽喳喳的高年级女学生,她们都是爸爸过去的学生。爸爸现在只负责教低年级学生的语文,爸爸说这样更轻松。

我礼貌乖巧地走过去和大姐姐们打招呼,她们温柔地摸摸我的脑袋,夸赞我的懂事。我希望自己也能让爸爸骄傲,这也是我为什么打算连任班长一职,我想成为爸爸那样成为大家依靠的人。

“走吧,下午的课我帮你请好假了。”爸爸转动车钥匙,我们的坐骑诗米克活过来发出嗤嗤的喘息,然后在爸爸的手下飞驰而去。

“我不想去。”我把书包扔在后座,摇下副驾驶的车窗郁闷地看着一片湛蓝的天空,有时涂抹着几抹白云。我只是告诉他我的想法,但是他没有一次同意。

“不想去那,你就回去上课。”

“哼。”

“不能这样的哦,一个星期才去见一次,你妈妈也想你了的。听话,晚上回来允许你用电脑看超人的电影。”

“我才不想去见一个疯子呢。”爸爸被我的话一顶,皱着眉头不说话。我也没说错啊,我的妈妈是个不能见人的疯子,还有个妹妹是个超级大傻子。我讨厌她们。

“对不起爸爸,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我不喜欢那里。”

“这样的话可不能随随便便挂在嘴上,家宴就是一家人团聚最开心的时候。你要体谅你妈妈啊,她也不是自己想得这种病的,她带着妹妹躲在乡下还不是因为不想让你被人笑话。你知道的吧,要是被人知道你有那样丢人现眼的家人,爸爸和你会怎么样……爸爸相信你能做好的,像你平时那样,对吧。”

我颇有些羞愧地点点头,我怨恨妈妈成为我的不能暴露的污点,同学们都以为我是单亲家庭。

爸爸把诗米克停在镇上的菜场,我嫌菜场地上肮脏的水容易溅脏我新穿的有超人图案的白色运动鞋就留在车上。大夏天,还是车上凉快。

“那你在车上等我,我去买菜。”

“爸爸警察局对面那人是干嘛的?”我看见菜场对面的警察局门口一个老婆婆抱着大牌子席地而坐,形容枯槁,面容沧桑,像鬼一样。

打开车门的爸爸听到这话,站在外面转过身带着笑意对我说:“那些人都是乞丐,社会的垃圾,你千万别过去啊,落在他们手里,你就不能和爸爸在一起,你就会变成小乞丐哦。”

爸爸的面孔晕染在灿烂的日光之中反而阴暗得看不清,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笑,但正对着我的空调口的冷风让我不禁一颤,我可不想变成小乞丐。

“恩,我知道了。”

“乖孩子。”爸爸俯身摸摸我的头后离开了。

爸爸在菜场买了很多菜和可以久放的腌制品,还在附近超市搬了很多矿泉水和生活用品放到后备箱。

爸爸汗流浃背地回到车上,只说了一句真热啊,诗米克上路后我们如同被外面的热度夺取了说话的能力。似乎过了很久很久,诗米克从柏油路上下来,驶入一条幽暗荒芜的小道,没多久就停在诗米克无法进入的窄道前,路两边疯长的枝叶后仿佛有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但是这一带已经彻底荒废,连以往住在老屋里的老人,一个个也像熟透的柿子“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只剩下软趴趴的尸体。

“走吧。”爸爸走在我前面,他知道我会跟上来的。爸爸在这样的地方看上去多少有些陌生,眼神之中多了一些昏暗不明。

我知道这条窄道的尽头有一栋残破不堪的土房子,旁边有一排杂乱生长的垂柳,旁边还有一条长满枯黄杂草的小径。

我们要从小径穿过狭长田地,当我们经过的时候微风从耳后慢悠悠吹过,带着山的阴气和土地的腥气。我小跑着紧紧跟上爸爸的步伐,他走得很急,警醒地盯着前方,完全不记得要停下来等我。

我们爬上木栅栏后的台阶,沿着蜿蜒的小道来到一扇小铁门前,爸爸掏出钥匙打开门上挂着的三把生满铁锈的巨大挂锁。

那几级台阶向下通向井边,我们沿着台阶走下来,幽静空间阴凉潮湿,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和骨头摩擦血肉的声音。因为是夏天,这几个月地下水常常断流,那台老旧的抽水机呼哧呼哧地耷拉在一旁苟延残喘。

“水真少呢。”我蹲在井边扔进去一块石头试探井水的深浅,那声音钝钝地沿着井壁爬上来。

“恩,夏天就是这样。洗澡都会很麻烦。要不要把你妹妹接到家里住一阵子?”

“才不要呢,那个傻子就是个麻烦精和跟屁虫。”

“是吗?我还想说和你作伴呢。”爸爸检查一番抽水机后朝昏暗的小道里走去,里头有一扇老旧的木门,妈妈和妹妹就在门的后面。

爸爸打开门等我一起进来后小心地锁好门,空气里传来漂白水和消毒剂的刺鼻气味,还有一股难掩的腥臭味,房间里很暗,说是房间其实就是在地下挖了一个大洞分作厅室,头顶有几个小洞勉强充作照明。

我的傻妹妹散着长长黑发,穿着洗白的棉布裙子坐在破洞的大沙发上撕报纸玩,这些都是爸爸办公室拿来的废弃报纸,其实他还拿来了我玩厌的玩具,但是都被妈妈胡乱塞在高处的柜子里,她以践踏爸爸的心意为乐。

“妈妈呢?”爸爸低头温柔地问妹妹,妹妹舔舔流到嘴里的鼻涕旁若无人地玩报纸。

爸爸转头对我说:“你在这里陪着她玩会,我去找你妈。”

“欸,我才不要呢。脏死了。”妹妹仿佛才反应过来,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挡在她身前的爸爸,然后瞥见我在一边马上伸手拉住我的衣服。

“啪”我打开她的手,她也不哭又伸手来拉我的衣服,沙哑且口齿不清地连连叫着哥嘎。

“你在这里,别打她,小心点。”爸爸把我丢在这,去卫生间找妈妈。

爸爸在厕所小声且略带讨好地口气和妈妈说话,我侧耳细听却被哗啦啦的水声盖住他的声音,妈妈不理会他继续洗自己的衣服。没过多久水声停了,传来压抑的模糊的争吵声和喊叫,我甩开妹妹的手偷偷跑道去厕所。

结果妹妹也跟在我身后拉住我的衣服踉踉跄跄地跟上来,我们趴在墙角偷看,却见爸爸整个人拉下脸坐在洗衣服的水盆里,面色不愉。妈妈则一脸淡然,作出无所谓样子翻找厕所一旁的置物柜。爸爸费力从水盆里爬出来,瞥见我们窝在墙角,他试图露出如同往常和煦的微笑,但是他湿答答的脸看上去如同博物馆里僵硬的鳄鱼标本。

爸爸走近我们呆的墙角,身后留下一串水渍,他身影如山堵在门口,笑着说:“捉迷藏游戏开始咯。”

“不是还没吃饭嘛。”我抱怨道,这个游戏一般都是在家宴后由爸爸宣布开始的,老是爸爸当鬼,没劲。

“没被抓住就出来的,直接弃权认输,就不能吃晚饭哦。”爸爸宣布这次游戏的惩罚。妈妈一声不吭僵硬地靠在柜子上。

妹妹兴致勃勃地抓住我的手把我拉走,她一直很期待这个游戏的到来。

爸爸一边冲我们微笑一边关上厕所门,我瞥见妈妈肩膀轻颤,本来平静的她在门关上的瞬间露出一脸悲戚和害怕。

我甩开妹妹的手先一步跑到厨房的柜子里关上门,她呆愣地站在外面。许久后敲了敲柜门,我还是关着门。每隔一会她就开始敲门,喊一声哥嘎。

我臭着脸打开门让她钻进狭小的橱柜,她的手臂紧紧贴着我的手臂,她的黑色长发烦人地贴在我脖子上。“挤死了,粘人精,你过去点。”我小声且不耐烦说道,顺手把她拨远。

她又靠上来抓我的手,我把手藏在背后,她就想来抓我的脚。她看见我的新鞋子上的超人图案,一脸好奇地用手指戳,我又拍开了她的手。

“别动。”

“哥嘎。”她一脸迷茫地看看我,又用手摸那个图案。

“别动。这不是我,这是超级大英雄,打败所有坏蛋,拯救全世界的超人。”我骄傲又鄙视她连这也不知道。

“哥嘎。”她开心地听我说她不知道的东西,瞪着一双大眼睛兴奋地唤我,看起来又蠢了几分,她又用手去摸那双鞋。

“哎呀,你别动,我知道啦,我去把超人拿给你。”我记得爸爸拿来的玩具里有我淘汰掉到瘸腿的超人。

“你在这里等我,我出去一下把东西拿给你。你别出来,我自己去,你会害我被爸爸抓住的。”说完我就关好柜子悄悄溜到门口的置物柜,我仰视着那高高的柜子,整个地下静悄悄的,我想爸爸还在厕所,所以还没发现我。我左顾右盼寻找垫脚的东西,一眼看见厕所附近的那张高脚凳,但是那可是危险区,但是这可难不倒我。我擦擦鼻子,脱下鞋,光着脚悄悄走到厕所门口,听到里面竟然一点声音也没有,他们在干嘛呢?

正打算搬走那张贴满报纸上剪下来的贴纸,突发奇想的我站在凳子上偷偷探头从厕所的小窗口看了一眼,我吓了一跳,赶紧溜回柜子。

“哥嘎。哥嘎。”妹妹奇怪地拍拍我的脸,我知道我看上去惊魂未定,面色苍白。

爸爸站在洗手台前,我从镜子里看见妈妈浑身湿透,她乱糟糟的头发却被爸爸抓在手里,嘴巴微张但没发一点声音。爸爸残暴肆意摆弄她的身体,妈妈如同破烂的提线木偶一样无力摇晃身体,最后又由头皮的牵引回到爸爸身上。

我觉得那样的爸爸如同嗜血的野兽让人心生厌恶,那样的妈妈很可怜,虽然她疯了,但是爸爸也不应该这样欺凌她。正义的世界一瞬间变成人间炼狱,超级英雄脱下面具也会变成怪物之子。

我突然不知道怎样才是正义,怎样才是邪恶。

直到游戏结束,爸爸来迎接我和妹妹的时候,直到家宴开始,直到爸爸依旧满脸温柔地注视着我和妹妹,我也没想到自己应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菜不好吃吗?”爸爸看着我和妹妹关心道。

我摇摇头,开始烦躁不安地挑着青菜,妹妹不知道为什么也没食欲。我暗自观察着妈妈,她早已如往常一般无视爸爸,只是眼里强掩的淡然之下有几分绝望。

“春儿,你要不要和哥哥一起住?”

妹妹依旧不说话,有些害怕地抓住自己的碗。

“我才不要呢。”

“春儿不想和哥哥一直在一起吗?”爸爸无视我的抗议,摸摸春儿抱着碗的小手,一根一根拨弄她的手指头,他继续说道:“住在大房子,里面有很多玩具,哥哥陪着春儿一起看电视,爸爸给春儿讲睡前故事……”

话没说完,妈妈狠狠把碗砸在地上,爸爸闭上嘴带着被打扰的恼怒地盯着妈妈,顿时剑拔弩张,硝烟四起。

春儿瑟缩地低下头一动不动,我静静打量着爸爸和妈妈。

“你想怎么样。”爸爸镇定自若地打破寂静问道。

妈妈又甩过去一盘青菜,爸爸歪着头躲开。“我想怎么样,是你想怎么样!我都说了不会让你把春儿带走的,害我还不够吗,你还想要春儿。你这个恶魔,总有一天会有报应的。”妈妈激动地抓起面前的炒鸡蛋,不管不顾地砸在爸爸脸上。爸爸一动不动像个木头桩子,我知道他在酝酿一场狂风暴雨。

“你敢把春儿带走,我就敢死给你看。”妈妈丢下这句话抱着胳膊坐在椅子上,精疲力竭地喘息如同搁浅的金鱼。

“呵呵,你算什么东西。要死,二十年前怎么没下手。”爸爸的这句话让妈妈不自觉开始颤抖。

“你带走她,我就敢杀了你。”我都听见妈妈咬牙切齿发出的磕碰声。

爸爸不说话,像端视猪狗一样上下打量着妈妈。他猛地站起来直接扫开桌上的碗,直接把妈妈摔到桌上,拉起她的脚架在自己肩上。我和妹妹呆愣地坐在座位上看着妈妈瘦削的大腿,不知所措。

“你好像忘记了。我就帮你想起来。”爸爸冷冷地转头盯着我和妹妹,他眼神冷漠无情如同我和垃圾一般无二。妈妈张皇失措地看向我们,她一瞬间卸下所有盔甲,她浑身都是软肋,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爸爸冷笑着去摸妈妈的手臂,狠狠攥紧妈妈地手指,妈妈痛哭着抬起上身冲我喊道:“是捉迷藏游戏,明敏你带妹妹去躲起来,不被找到不能出来。别看!”

妈妈撕心裂肺地喊着,脖子上都是青筋,春儿立马跳下凳子拉着我跑,我回头看着妈妈无力地把手耷拉在眼睛上,她的泪水像没关紧的水龙头,还有她搭在爸爸肩头上晃动的苍白的脚趾。

发生了什么?天突然就塌了。游戏突然就开始了。

妹妹傻乎乎地到处寻找藏身之处,她看起来很好,完全忘记了刚刚的害怕,眼睛里是对捉迷藏的期待。我则如同吓呆的小鸡仔被她拉着,我“啪”打开她的手,一转身跑道厕所门后躲起来,她愣了一下马上追赶我来到厕所。

我屏住呼吸站在门后,那个小蠢蛋肯定找不到我在门后,我的心又开始砰砰跳动。

春儿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哥嘎”。她走进来在柜子上敲了敲,喊了声“哥嘎”,她打开柜子看了看又关上柜子。我偷偷笑了一下,脸上的肌肉就好像忘记笑容运作的轨迹,我赶紧放缓呼吸。

“哥嘎”她站在厕所中间,过了几分钟后没有出声,似乎在想我能在哪。突然她走上去拉开浴帘叫“哥嘎”。我猜她肯定以为我在浴缸里,这个傻妞,那里面储存了很多脏水拿来冲茅厕的,因为夏天水很珍贵,妈妈一滴水都是循环着使用。

我憋着气想象着妹妹在脏水里找我的傻样,忍不住想笑。果然听见哗啦哗啦的水声,我仿佛都看见她的小胖手淹没在污浊脏水里,简直就是下水道的白色蛆虫。

水声停了,没听见春儿的声音,我在门后等了一会,春儿还是没声响。我好奇地探出头去,厕所地上到处都是水,想来妈妈来不及收拾。灰色的浴帘之后,妈妈刷的干干净净的白色浴缸里,妹妹的双脚就这样搁置在浴缸上,一动不动。

“春儿,你怎么啦,快起来,我们去玩啊。”我的声音在静悄悄的厕所里回荡,话说到一半我就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我所有的力气都从脚趾流走,我暗自在心里问自己:这是怎么啦?

我脑袋变得空荡荡的时候,我想像自己的脑子变成了一颗骰子在飞行棋的棋盘上滚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这颗骰子一直滚动,直到妈妈进来,她把妹妹从脏水里捞出来,甚至试图把春儿从死神那里拉回来,但是春儿的眼睛就像玻璃珠一样没有神采,她把春儿抱在怀里瘫软在地上,她失声痛苦,泣不成声。

爸爸揽着我的头想带我回家,妈妈扑上去抱住他的脚哑着嗓子说:“救救她,救救她,老师,她也是你的孩子啊!求你了,老师。”

爸爸身体一滞,一脚踹开妈妈,看着春儿就像只是死了猪狗一样地说道:“已经死透了,等一下我带出去埋了。”爸爸说完就打开厕所置物柜找袋子。

我不敢看妈妈的眼睛,但是我知道她在看我。“怎么会这样,你是她哥哥啊,她又不是别人,她是你的亲妹妹,连你都不保护她,她怎么能够,她怎么能够死呢。为什么不救救她!怎么能留下我一个人呢,我的春儿,我的命啊。”妈妈的声音如同奄奄一息躺在荒野的野兽,鲜血淋漓,千疮百孔,发出最后一声残破不堪的哀嚎。

爸爸强硬地从妈妈手里抢夺春儿的尸体,妈妈死都不放手,咬着牙硬挺着,爸爸抢不到春儿,就往妈妈肚子上抡了几拳,最后妈妈如同败落一样耷拉在地上,她昏过去之前还紧紧盯着装在塑料袋里的春儿。

爸爸带着我原路返回,天已经黑了,圆圆的月亮高高挂在晴朗的夜空当中。当我们坐在诗米克上时,我突然有一种从噩梦里醒来的感觉,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吓尿了?”爸爸发动诗米克后倒车出路口,他笑得就好像我小时候刚睡醒偷偷遮掩自己尿床的糗事。但是我却不寒而栗,我害怕眼前这个爸爸,我的妈妈彻底疯了,我的傻妹妹死了,我还是离开了那个地方。我知道爸爸又带上了面具,而我能做的只是配合他的演出。

之后我一直拒绝去参加家宴,无论爸爸怎么说,我只说自己病了不能去。而我看上去确实不好,我纵容自己的病,所以我确实病了。我没办法入睡,一睡着我就看见自己从水井的木门走进去。我没办法去浴室,没办法看见浴缸,一看见浴缸我就想起春儿耷拉的脚。我开始掉头发,视力也下降,不喜欢别人碰我,也不喜欢和别人说话,我觉得每个人都带着面具。我的身边都是野兽,谁也不能相信,谁也不能依靠。

直到半年后爸爸在学校和我说:“你妈只剩一口气了,她想见你。你听见没有,怎么这幅鬼样子。我说你妈要死了。”

我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我听见自己说:“我要去见她。”

“那下午我停车场等你。”

我来到停车场坐上爸爸的车,爸爸照旧在超市逗留了一会,当他打开车门打算上车时,一个老太太叫住了他,说:“是程老师吧,好巧,你还记得我吗?”

“额,请问你是?”爸爸“砰”关上车门,温和有礼地转身面向那个老太太询问道。

“说起来也有二十年了,我的孩子失踪。您还记得吧,陈清清。那孩子语文成绩不好,每次考差了总说很对不起您辛苦的教导呢,真的谢谢您对那孩子的照顾。”

爸爸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立马进入回忆师生情谊的角色说道:“啊,是那孩子,是个很听话的好孩子呢,时间真快,已经二十年了,找到那孩子了吗?”

“还没,我一直在警察局门口等,一坐就是二十年。”老太太失魂落魄地说道。

“一定会找到的。”爸爸拉起她干枯的手轻轻拍了两下,好像注入了新的希望。

“希望如此,打扰您了,再会。”

“再会。”

诗米克飞驰在高速上,慢悠悠拐进小道。我趴在窗户上望着外面的天,漫不经心地说:“那个人就是在警察局门口报牌子的那个人吧。”

“嗯,是吧。”爸爸专注地盯着道路,慢慢打着方向盘。

“爸爸上次还说她是乞丐,是垃圾吧。”

“是啊,就是对社会没用的废物嘛。你别在意那种人。”

“那个人放在超市门口的牌子上的那个女学生有点像妈妈。”虽然妈妈比照片上那个笑容阳光灿烂,青春洋溢的女学生阴沉不少,而且也老了许多,但是我知道那就是妈妈。

“怎么会,你看错了吧。”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爸爸打开水井旁木门的琐,我再一次回到了这个地方,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境和表情去面对我的妈妈。

空气里传来淡淡的漂白剂气味和骚臭味,还有一股腥臭味。我站在妈妈床边,她眯着眼躺在床上,一只手垂在床边,我听不见她的呼吸,是已经死了吗?

“你来了。”她干得皱巴巴地嘴唇费力地吐出这几个字。

“嗯。”

她喘了几口气,咽了咽喉咙,没说话。等了好一会,我感觉到她的手轻轻搭在我的手上,她的手冷冰冰的,只剩一层皮空荡荡地包着。

妈妈扯着嘴巴躺在床上,费劲地试图对我露出一个微笑,但是显然没有成功。我看见了她笑着的眼睛,她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我。过去的每次家宴,她看见我就好像看见爸爸的缩影,她的眼里无法抑制的厌恶和冷淡,她把满腔柔情只留给我那个傻妹妹。

只有在离开的时候,她会轻轻拉着我的手帮我整理袖口,但是也是马上松开的,妈妈的温度永远一闪而逝,但是让人留恋。

“对不起。”妈妈又说了三个字,闭上眼睛喘着气。

“对不起什么?”我反问道,然后等待她的回答。

“不是你的错。”妈妈突然睁开眼睛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一句。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她在说什么。我第一次如此明白的感受到她的心,我的眼眶里热热的。我发觉自己或许一直在心里画了一个框,等着别人来填上我这个框。

妈妈一直看着我掉眼泪,她断断续续地哄着我道:“不是你的错,你也只是个孩子。但是对不起,只能留下你一个人啦。”

“不是一个人,我今天可能看见姥姥了。”我哭着说。

妈妈瞳孔缩了一下,然后露出一种类似解脱的笑容,散发着温和的光,她说:“是吗,那帮我说,对不起,没办法陪在你身边。”

妈妈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地躺着,我以为她死了,但是她鼻翼还微弱的翕动。

等我不再梗咽时,妈妈的手从我手上掉了下来,我听见她轻轻说:“去天堂吧,春儿在那。”

我呆愣了片刻,把手抵在她的手背上,像失孤的小兽一般痛苦的嚎叫起来,我的心碎了。

爸爸把妈妈埋在了妹妹的身边,正对着那片芒草丛生的田野,她们一起躺在蓝天下,享受着清风明月。

看着那埋骨地,我暗暗祈祷:终有一日我会让自己彻底成为孤儿,我会按照约定那样去和姥姥说:对不起,没办法陪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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